■夏漢寧 黎 清
文化地理視域下的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
■夏漢寧 黎 清
宋代;江西;進士家族
陳寅恪在《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中說:“蓋自漢代學校制度廢弛,博士傳授之風氣止息以后,學術中心移于家族,而家族復限于地域,故魏、晉、南北朝之學術、宗教皆與家族、地域兩點不可分離。”[1](P20)這種“學術中心移于家族”“家族復限于地域”的現(xiàn)象,對江西來說,經過長時間的積累,終于在兩宋時期得以“噴發(fā)”。其突出表現(xiàn)就是,宋代江西出現(xiàn)了數(shù)量龐大的進士家族。據統(tǒng)計,在今江西范圍內,兩宋共出現(xiàn)進士家族547家,含進士1667人,占整個宋代江西籍6458位進士的25.81%。李道傳嘗云:“竊觀國朝文章之士,特盛于江西。如歐陽文忠公、王文公、集賢學士劉公兄弟、中書舍人曾公兄弟、李公泰伯、劉公恕、黃公庭堅。其大者,古文經術,足以名世。其余則博學多識,見于議論,溢于詞章者,亦皆各自名家。求之他方,未有若是其眾者。”[2](卷一三三,P5149-5150)“文章之士,特盛于江西”“求之他方,未有若是其眾者”,這代表了時人對宋代江西人才現(xiàn)象的基本認識。而李文中所提到的歐陽修、王安石、劉敞兄弟、曾鞏兄弟、李覯、劉恕、黃庭堅等人,除李覯外,其他幾人均為進士家族成員,此足見進士家族在宋代江西文化史上的突出地位和影響。
在宋代江西547個進士家族中,北宋進士家族有99家,含進士274人;跨南北宋進士家族有127家,含進士568人,其中北宋321人,南宋247人;南宋進士家族有321家,含進士825人。根據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的這一具體情況,我們將分別對北宋、跨南北宋和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的地理分布情況展開論述。
在北宋江西的14個州軍(含徽州婺源)中,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分布于13個州軍,僅南安軍未出現(xiàn)進士家族。按各州軍進士家族數(shù)排序為:吉州20家;饒州16家;撫州14家;洪州10家;建昌軍8家;徽州婺源、袁州均6家;信州、臨江軍均5家;虔州4家;南康軍3家;江州、瑞州均1家。從各州軍的分布來看,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主要集中分布于排前四位的吉州、饒州、撫州和洪州,共有進士家族60家,約占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總數(shù)99家的60.6%,含進士175人,約占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所含進士274人的63.9%。
再看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在江西各轄縣的分布情況(因有4個進士家族,含進士11人,不詳其在宋時所屬何縣,所以我們只統(tǒng)計了95個進士家族在37個縣的分布情況):臨川10家;南城、婺源均6家;浮梁5家;貴溪、德興、吉水、廬陵、太和均4家;奉新、宜黃、永豐(吉州)、新喻、安仁、龍泉、寧都均3家;建昌、鄱陽、新建、永新、南昌、南豐均2家;星子、德化、分寧、豐城、高安、金溪、樂平、萍鄉(xiāng)、清江、武寧、新淦、興國、宜春、弋陽、余干均1家。北宋江西共有65個縣,加上婺源縣,共66個縣,因而,尚有29個縣未出現(xiàn)進士家族,約占北宋江西轄縣總數(shù)的43.9%。另外,出現(xiàn)1個進士家族的縣比較多,共15縣,約占37縣的40.5%。排在前四的臨川、南城、婺源、浮梁,共有進士家族27家,約占北宋江西進士家族總數(shù)99家的27.3%;含進士81人,約占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所含進士274人的29.6%。
跨南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在各州軍均有分布,按各州軍進士家族數(shù)排序,依次為:撫州25家;建昌軍23家;吉州17家;臨江軍15家;饒州13家;洪州9家;徽州婺源8家;信州、南康軍、虔州均4家;瑞州2家;南安軍、江州、袁州均1家。從上面的分布來看,跨南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主要集中分布在前四的撫州、建昌軍、吉州和臨江軍,共有進士家族80家,約占跨南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總數(shù)的63%;含進士366人,約占跨南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所含進士568人的64.4%。
以轄縣來看,跨南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主要分布于38個縣,按各縣進士家族數(shù)排序為:南城14家;臨川11家;南豐、婺源均8家;新喻、廬陵、宜黃均7家;清江5家;分寧、崇仁、德興、樂平、浮梁均4家;永豐(吉州)、都昌、金溪、豐城、新淦均3家;貴溪、吉水、贛縣、太和、新昌均2家;南康、鄱陽、玉山、南昌、興國、德安、新城、安福、奉新、龍泉、萬安、星子、宜春、弋陽、雩都均1家。
兩宋江西共有69個縣(含婺源),有31個縣未出現(xiàn)跨南北宋進士家族,約占宋代江西69個轄縣的44.9%。出現(xiàn)1個進士家族的縣也比較多,亦為15縣,約占38縣的39.5%。排在前四的南城、臨川、南豐、婺源,共有進士家族41家,約占跨南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總數(shù)127家的32.3%;含進士191人,約占跨南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所含進士總數(shù)568人的33.6%。
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在當時各州軍中均有分布,因有1個進士家族(含進士2人)不詳其州軍,所以這里我們只統(tǒng)計了320個進士家族的分布情況,按各州軍進士家族數(shù)排序為:吉州75家;撫州61家;建昌軍46家;臨江軍28家;洪州21家;饒州19家;信州17家;徽州婺源、瑞州均16家;南安軍8家;南康軍7家;袁州3家;虔州2家;江州1家。由以上分布來看,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主要集中分布于排前四的吉州、撫州、建昌軍和臨江軍,共有進士家族210家,約占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321家的65.4%;含進士546人,約占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所含進士825人的66.2%。
在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中,有13個進士家族(含進士28人)不詳其屬何縣,因此我們僅統(tǒng)計了308個進士家族(含進士797人)在52個縣的分布情況,依次為:臨川37家;南城31家;廬陵26家;婺源16家;高安13家;清江、吉水、太和均12家;宜黃11家;新喻10家;崇仁9家;余干、南豐均8家;永新7家;新淦、貴溪均6家;豐城、進賢、上猶均5家;浮梁、都昌、新城、新建、安福、上饒均4家;安仁、玉山、廣昌、南昌均3家;樂安、龍泉、靖安、宜春、金溪、德興、建昌、南康、鉛山、新昌均2家;德安、寧都、萍鄉(xiāng)、鄱陽、大庾、奉新、樂平、上高、武寧、星子、弋陽、永豐(吉州)、永豐(信州)均1家。南宋江西共有69個縣(含婺源),當時仍有17個縣未出現(xiàn)進士家族,約占宋代江西69個轄縣的24.6%。出現(xiàn)1個進士家族的縣較之以前有所減少,為13縣,約占52縣的25%。排在前四的臨川、南城、廬陵、婺源,共有進士家族110家,約占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321家的34.3%,含進士303人,約占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所含進士總數(shù)825人的36.7%。
總體來看,雖然北宋、跨南北宋和南宋各州軍進士家族數(shù)的排序略有不同,但基本上都集中分布于吉州、撫州、建昌軍、臨江軍,僅北宋時期饒州和洪州分別排在第二和第四,進入前四。就整個宋代而言,江西籍進士家族在各州軍的分布為:吉州112家;撫州100家;建昌軍77家;臨江軍、饒州均48家;洪州40家;徽州婺源30家;信州26家;瑞州19家;南康軍14家;虔州、袁州均10家;南安軍9家;江州3家。
以轄縣的分布看,北宋、跨南北宋和南宋三個階段,臨川和南城都較為穩(wěn)定地居于前兩位,其他縣的排序則略有變化。就整個宋代而言,江西籍進士家族在58個縣均有分布,排在前十位的縣依次為:1.臨川58家;2.南城51家;3.廬陵37家;4.婺源30家;5.宜黃21家;6.新喻20家;7.南豐、吉水、清江、太和均18家。這10個縣共出現(xiàn)進士家族289家,約占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547家的52.8%;所含進士911人,約占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所含進士1667人的54.6%。而未出現(xiàn)進士家族的11個縣,主要集中于今贛北(瑞昌、彭澤、湖口)、贛南(安遠、信豐、瑞金、石城、會昌、龍南)與贛西(分宜、萬載),尤以贛南居多,且大多處于與今福建、廣東兩省的交界帶上。
通過對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的全面考察與具體分析,這一特殊進士群體在其形成過程中主要有以下特點。
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只有99家,含進士274人;跨南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有127家,含進士568人(其中北宋321人、南宋247人);而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則一下猛增到321家,含進士825人。在進士家族數(shù)上,南宋的進士家族數(shù)比北宋及跨南北宋之和226家還多95家;在家族所含進士數(shù)上,北宋共有595位,南宋卻有1072位,南宋約為北宋的1.8倍。
“三鼎甲”的具體情況為:北宋狀元2人(彭汝礪、何昌言),約占北宋江西狀元(7人)的28.6%;榜眼3人(劉沆、劉敞、周執(zhí)羔),約占北宋江西榜眼(3人)的100%;探花3人(胡用莊、李咨、張燾),約占北宋江西探花(5人)的60%。南宋狀元3人(汪應辰、姚勉、文天祥),約占南宋江西狀元(5人)的60%;榜眼4人(王剛中、董德元、趙汝愚、曾漸),約占南宋江西榜眼(8人)的50%;探花3人(余松、陳宗禮、黎立武),約占南宋江西探花(8人)的37.5%。整體來看,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共出現(xiàn)“三鼎甲”18人,占宋代江西“三鼎甲”總數(shù)(36人)的50%,占有相當大的比例。
據統(tǒng)計,宋代江西人先后出現(xiàn)了宰輔53人,其中宰相15人(北宋6人,南宋9人)。而江西籍進士家族成員中出任宰輔的就有33人,約占宋代江西人擔任宰輔53人的62.3%;其中宰相9人,約占宋代江西人擔任宰相15人的60%。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成員中出任宰輔的具體情況為:北宋有陳恕、晏殊(宰相)、李咨、歐陽修、劉沆(宰相)、元絳、李山甫、王安石(宰相)、王韶、曾布(宰相)、王安禮、劉奉世、郭峻、聶山、張燾、陳康伯(宰相)、程克俊17人;南宋有汪澈、徐俯、洪適(宰相)、洪遵、王剛中、董德元、蕭燧、周必大(宰相)、施師點、趙汝愚(宰相)、雷孝友、陳宗禮、曾淵子、文天祥(宰相)、陳應龍、陳應雷16人。在這些宰輔中,還出現(xiàn)了一門兩宰輔的現(xiàn)象,如王安石與王安禮兄弟、曾布與其六世侄孫曾淵子、洪適與洪遵兄弟、陳應龍與陳應雷兄弟等,可謂一時盛況。
江西籍進士家族具有深厚的文化積淀,因此這些進士家族不僅以科第聞世,而且在文學、政治及學術等方面,也有突出的貢獻。不少家族既是顯宦家族,同時還是文學家族和學術家族。如:在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中,有作品傳世的文學家族共有94家,占家族總數(shù)的17.2%,也就是說,將近五分之一的進士家族同時又是文學家族。較著名的有晏殊家族、歐陽修家族、劉敞家族、曾鞏家族、王安石家族、黃庭堅家族、洪皓家族、楊萬里家族、周必大家族等。顯宦家族,這可以從進士家族中的宰輔及謚號來看。如前文所述,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成員中共出現(xiàn)33人任宰輔,其中任宰相9人。較著名的家族有晏殊家族(晏殊)、歐陽修家族(歐陽修)、王安石家族(王安石、王安禮)、曾鞏家族(曾布、曾淵子)、洪皓家族(洪適、洪遵)、周必大家族(周必大)、文天祥家族(文天祥)等。在宋代,一般三品以上及有突出影響的官員朝廷會給予相應的謚號。據統(tǒng)計,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成員中共有62人獲朝廷謚號,約占宋代江西人獲謚號的96人的64.6%。其中,一個家族多人獲謚號的有曾鞏家族(曾布、曾鞏、曾肇),何潛家族(何潛、何濱),洪皓家族(洪皓、洪邁、洪適、洪遵),陸九淵家族(陸九淵、陸九齡),楊萬里家族(楊邦乂、楊萬里),朱熹家族(朱松、朱熹)等。學術家族,主要指在經學、史學、金石學、農學等方面有所建樹的家族。在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中有學術貢獻的家族有:歐陽修家族、劉敞家族、曾鞏家族、王安石家族、楊萬里家族、朱熹家族、徐夢莘家族、曾安止家族等。
在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中,一門出現(xiàn)3個及以上進士的家族有217家,約占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547家的39.7%,約三分之一強。具體情況為:一門36進士的1家,為曾鞏家族;一門21進士的1家,為黃庭堅家族;一門19進士的1家,為劉敞家族;一門15進士的2家,為陳肅家族和鄭芝秀家族;一門11進士的2家,為晏殊家族和胡克順家族;一門10進士的1家,為蕭貫家族;一門9進士的4家,為王安石家族、余貫家族、趙必健家族、趙繼盛家族;一門8進士的7家,較著名的有樂史家族等;一門7進士的11家,如洪皓家族、楊萬里家族、孔平仲家族等;一門6進士的12家,如汪藻家族、歐陽修家族、胡銓家族、趙汝愚家族等;一門5進士的有26家,如彭汝礪家族、曾安強家族、湯漢家族等;一門4進士的有51家,如陳恕家族等;一門3進士的有98家,如朱熹家族、徐俯家族、周必大家族等。綜上可見,一門出現(xiàn)3—4個進士的家族較多,總共有149家。
宋代江西進士家族除有160個家族在1代中出現(xiàn)進士外,其他387個家族均在2代及以上出現(xiàn)進士,具體情況為:延續(xù)8代的有1家,為曾鞏家族;延續(xù)7代的有2家,為陳肅家族和黃曉家族;延續(xù)6代的有4家,為汪藻家族、吳拯家族、鄭芝秀家族和陳文猷家族;延續(xù)5代的有12家,較著名的有樂史家族、晏殊家族、劉敞家族、黃庭堅家族、洪皓家族、楊萬里家族;延續(xù)4代的有17家,較著名的有王安石家族、歐陽修家族、孔平仲家族;延續(xù)3代的有71家,較著名的有洪師民家族、胡銓家族、趙汝愚家族;延續(xù)2代的有280家,較著名的有李常家族、徐俯家族、曾安強家族、周必大家族、陸九淵家族、謝枋得家族。其中,延續(xù)2、3代的進士家族較多,總共有351家。
如曾鞏家族,曾易從、曾易直兄弟同登咸平三年(1000)進士,曾易占、曾斚叔伯侄同登天圣二年(1024)進士,曾鞏、曾布、曾阜、曾牟兄弟同登嘉祐二年(1057)進士,曾纮、曾綺、曾緯、曾絢兄弟同登宣和六年(1124)進士,曾惇、曾協(xié)兄弟同登紹興八年(1138)進士,曾淵子、曾鴻子兄弟同登淳祐十年(1250)進士。再如鄭芝秀家族,鄭芝秀、鄭會叔侄同登嘉定四年(1211)進士,鄭益、鄭芟兄弟同登紹定二年(1229)進士,鄭藹、鄭蘭兄弟同登嘉熙二年(1238)進士,鄭筦、鄭檠柱伯侄同登淳祐元年(1241)進士,鄭莠、鄭苾、鄭莼兄弟同登寶祐四年(1256)進士,等等。
從北宋至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的地理分布范圍逐漸擴大。以州軍的分布看,北宋尚有南安軍未出現(xiàn)進士家族,跨南北宋時期南安軍也只有進士家族1家,到了南宋時期,南安軍則出現(xiàn)進士家族8家;從各轄縣進士家族的分布來看,北宋主要分布于37縣,跨南北宋時期主要分布于38縣,而到了南宋則猛增到52縣,較之以前多了十余縣,地理分布范圍擴大更為明顯。
以兩宋州軍看,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集中分布于吉州、饒州、撫州和洪州,其進士家族數(shù)和所含進士數(shù)比例分別為60.6%和63.9%??缒媳彼螘r期,江西籍進士家族集中分布在撫州、建昌軍、吉州和臨江軍,其進士家族數(shù)和所含進士數(shù)比例分別為63%和64.4%。南宋江西籍進士家族則集中分布于吉州、撫州、建昌軍和臨江軍,其進士家族數(shù)和所含進士數(shù)比例分別為65.4%和66.2%,近三分之二。就整個宋代而言,江西籍進士家族集中分布于吉州、撫州兩地,其進士家族數(shù)量為212家,遙遙領先于其他州軍,占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547家的38.8%;兩地家族所含進士數(shù)為615人,占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所含進士1667人的36.9%,可謂“雙峰并峙”。以宋轄縣看,北宋集中分布于臨川、南城、婺源、浮梁,其進士家族數(shù)和所含進士數(shù)比例分別為27.3%和29.6%??缒媳彼螘r期集中分布于南城、臨川、南豐、婺源,其進士家族數(shù)和所含進士數(shù)比例分別為32.3%和33.6%。南宋則集中分布于臨川、南城、廬陵、婺源,其進士家族數(shù)和所含進士數(shù)比例分別為34.3%和36.7%。就整個宋代而言,臨川與南城兩縣的進士家族數(shù)遠遠多于其他縣,分別為58家和51家,較排第三的廬陵(37家)分別多21家和14家;臨川、南城兩縣進士家族中所含的進士數(shù)也大大多于其他縣,分別為194人和160人,比排第三的廬陵(94人)分別多100人和66人。這里要特別強調的是,宋代南城不僅進士家族數(shù)量多,而且該縣進士人數(shù)還在宋代各縣中排第一,為441人,比排第二的臨川縣還多29人。無怪乎趙時崢為南城縣儒學作《學記》時就稱:“江右文風盛矣,有盛如建昌郡者乎?郡四縣文風盛矣,有最盛如南城者乎?”[3](卷七)這種高度集聚的現(xiàn)象,突出反映了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地理分布的不平衡性:以州軍看,多者如吉州、撫州,進士家族均在100家以上,所含進士數(shù)百人;少者如江州只有進士家族3家,所含進士數(shù)8人。以轄縣看,多者如臨川和南城,均有50余家;少者如瑞金、會昌等,未出現(xiàn)進士家族。
最北邊的彭澤、湖口、德化、瑞昌、德安、星子與都昌7縣,共有進士家族12家,其中彭澤、瑞昌和湖口未出現(xiàn)進士家族;最南邊的瑞金、雩都、贛縣、南康、上猶、大庾、會昌、信豐、安遠和龍南10縣,共有進士家族12家,其中瑞金、會昌、信豐、安遠和龍南5縣均未出現(xiàn)進士家族。相比南北兩頭進士家族較少的現(xiàn)象,處于今江西中部的撫州和吉安兩市,則有進士家族299家,其中撫州177家,吉安122家。呈現(xiàn)較為明顯的兩頭尖中間寬的“梭形”地理分布態(tài)勢。
具體情形為:贛西主要以今萍鄉(xiāng)、新余兩市為主,共有進士家族20家;贛中主要以今撫州和吉安兩市為主,共有進士家族299家;贛東北主要以今上饒和景德鎮(zhèn)兩市為主,共有進士家族86家。
江西境內水系發(fā)達,主要有贛江、撫河、信江、饒河和修水五大江河及其若干支流,這些江河最終流入鄱陽湖,再匯入長江。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主要分布于境內五大江河及其主要支流沿線的轄縣,這些縣主要有:德化、星子、都昌、德安、武寧、建昌、分寧、新建、南昌、高安、上高、新喻、宜春、浮梁、婺源、德興、樂平、鄱陽、玉山、永豐(信州)、上饒、鉛山、弋陽、貴溪、安仁、余干、進賢、臨川、金溪、南城、南豐、廣昌、豐城、清江、新淦、吉水、廬陵、太和、萬安、贛縣、雩都、南康、上猶、大庾等44縣,共出現(xiàn)進士家族443家,約占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總數(shù)547家的81%;含進士1374人,約占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所含進士總數(shù)1667人的82.4%。
宋代江西出現(xiàn)如此眾多的進士家族,其原因是多方面的,除宋代的右文政策、宋代經濟文化的發(fā)達以及宋代的科舉制度等大背景密切相關外,更與江西省情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
崔峒在《送王侍御佐婺州》中云:“聞君作尉向江潭,吳越風煙到自諳??吐穼こkS竹影,人家大抵傍山嵐。緣溪花木偏宜遠,避地衣冠盡向南?!保?](卷二百九十四,P3349)“安史之亂”以來,由于北方戰(zhàn)亂頻仍,而處于南方的江西則相對安穩(wěn),因此“向南”避亂的世家大族便大多選擇定居于江西。在宋代江西進士家族中,許多家族便是唐五代以來遷居江西的。如晏殊家族,晏殊高祖晏墉為青州(今山東)人,唐咸通時因在江西做官而著籍于高安,后又轉遷至臨川;歐陽修家族,其遠祖歐陽建為渤海人,其兄子遷其族于長沙,后多方輾轉遷居到吉州永豐之沙溪;曾鞏家族,其先為山東人,后轉遷至建昌軍南豐;他如劉恕家族、黃庭堅家族、孔文仲家族、楊萬里家族、胡銓家族、洪皓家族、朱熹家族等。南北宋之交,由于北方半壁江山喪失,大量北方士族南遷,“中原士民,扶攜南渡,不知其幾千萬人”[5](卷八十六),大量士族遷至江西,出現(xiàn)“東北流移之人,布滿江西”[6](卷六十三)的現(xiàn)象。如周必大家族便由河南管城徙居于吉州廬陵,司馬光之后司馬括寓居于洪州,向敏中之后向士凱等徙居于洪州建昌,韓元吉寓居于上饒,另還有一大批宗室也紛紛遷居于江西各地。移民的大量遷入,促進了江西人口的迅速增長,這為進士的大量出現(xiàn)奠定了基礎;同時,遷入江西的大多為文化底蘊深厚的士族,在安定的環(huán)境下,經過若干年的努力,出現(xiàn)進士家族便也順理成章。
江西三面環(huán)山,一面向江,境內多丘陵地帶,在丘陵與丘陵之間的空地,形成若干村落,這些村落往往由一姓構成,形成家族性村落。在社會發(fā)生動亂時,村落周邊的丘陵山峰可以很好地抵擋住外來的侵擾,有助于家族的休養(yǎng)生息。當然,江西境內的水系非常豐富,贛江、撫河、信江、饒河和修水這五大水系以及若干支流連接省內各地,最終匯聚鄱陽湖,而鄱陽湖又與長江相通,因而構成了通往全國各地的水路交通。江西這種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對于生存于農耕社會的家族來說,有助于保護其穩(wěn)定與延續(xù),尤其是對那些耕讀傳家的家族而言,其子弟的教育與進取,都有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外部環(huán)境,因而對于進士家族的形成亦大有裨益。
宋代江西經濟的發(fā)達與繁榮,主要表現(xiàn)在:首先,農業(yè)取得了較大的發(fā)展。隨著唐五代時期移民的大量遷入,為解決大量人口的吃飯問題,江西開墾了大量的荒地、丘陵甚至是山地,農業(yè)得到大力開發(fā)。據有關學者統(tǒng)計,北宋江西13州軍的漕糧數(shù)額在148萬石左右,在東南六路中僅次于兩浙路,其供給量位于第二;而到了南宋,江西漕糧數(shù)額占東南諸路6百萬石中的三分之一還多,即多于200萬石。[7](P270-271)江西能夠供給如此多的漕糧,說明江西當時的農業(yè)經濟得到了較好的發(fā)展。宋代江西農業(yè)經濟的發(fā)展,還催生出農學家的出現(xiàn),如曾安止有《禾譜》、曾之謹有《農器譜》。
其次是手工業(yè)的發(fā)展。如煉銅業(yè),張潛撰有《浸銅要略》,在鉛山場及興利場等地采用膽水浸銅的方法煉銅,提高了銅的產量。制瓷業(yè),景德鎮(zhèn)的瓷器享譽海內外,吉州永和窯的瓷器亦頗為有名。造船業(yè),有學者統(tǒng)計:“天禧末年,江南及西北諸州共造船只2916艘,其中虔州605艘,吉州525艘,合計1130艘,占總數(shù)38.8%,居諸路第一位?!保?](P316)宋代江西手工業(yè)的發(fā)展,為商品經濟的繁榮奠定了基礎。
宋代的江西,商業(yè)貿易也較發(fā)達,這帶來了江西商稅的大量增加。據有關學者根據《宋會要輯稿》統(tǒng)計,北宋前期到中后期,從江西所得的商稅增加了152.3%。[7](P337)商業(yè)稅收的快速增長,也反映出宋代江西商品經濟的繁榮與發(fā)達程度。經濟的發(fā)達與繁榮,為宋代江西進士家族的出現(xiàn)與興盛提供了堅實的經濟保障。
宋代江西,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都非常重視文化教育事業(yè)。據劉錫濤在《宋代江西文化地理研究》中稱:“宋代江西地方官學教育比較發(fā)達,全區(qū)9州4軍69縣,個個有官學的設立。這為全國僅有的情況。官學發(fā)達為江西人才的培養(yǎng)、教育提供了條件?!保?](P82)除官學外,江西書院教育亦非常興盛。宋代江西書院數(shù)量之多,為其他各地所罕見。據統(tǒng)計,宋代江西的書院共有278所,遙遙領先于其他各地。在這些書院中,有諸如白鹿洞書院、白鷺洲書院等著名的書院。此外,在有些家族中,還創(chuàng)辦有自己家族的書院,如華林胡氏的華林書院,建昌洪氏的雷塘書院,德安陳氏的東佳書堂,分寧徐俯家族的徐氏書院等。江西教育的繁榮,是助推宋代江西進士家族大量出現(xiàn)的主要動力之一。
宋代江西進士家族的大量出現(xiàn),與江西士子的刻苦好學有直接的聯(lián)系。宋代江西士子好學、苦學蔚然成風。如吳孝宗在《余干縣學記》中說:“蓋饒之為州,壤土肥而養(yǎng)生之物多,其民家富而戶羨,蓄百金者不在富人之列。又當寬平無事之際,而天性好善,為父兄者以其子與弟不文為咎,為母妻者以其子與夫不學為辱,其美如此?!保?](卷一八二七,P124)“為父兄者以其子與弟不文為咎,為母妻者以其子與夫不學為辱”,反映了江西人對待“學”的一種普遍心態(tài)。江西士子的好學、勤學、苦學的品格,還見諸許多文獻記載。如晏殊“自少篤學,至其病亟,猶手不釋卷”[10](《觀文殿大學士行兵部尚書西京留守贈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銘》,P353);曾鞏之兄曾曄“憂悲疾病、行役寢食之間,書未嘗去目”[11](《亡兄墓志銘》,P624);曾鞏“平生無所玩好,顧喜藏書,至二萬卷,仕四方,常與之俱,手自讎對,至老不倦”[12](《子固先生行狀》,卷三)。再如吉水人曾機:“夙呻占嗶,夜誦申旦,請飪忘嘗,請席忘床,家人憐之,曰:‘書誰不讀,一何自苦如?!共桓摹!保?](《靜庵居士曾君墓銘》,P5074)江西士子好學、勤學、苦學之風,于此可見一斑。
江西士子好學,還有一個突出的表現(xiàn)就是好藏書。如前面所說的曾鞏藏書至二萬卷;李?!吧僮x書廬山白石僧舍,既擢第,留所抄書九千卷,名舍曰‘李氏山房’”[13](卷三百四十四);徐夢莘“家有萬書閣,籖帙甚整”[14](《直秘閣徐公墓志銘》,卷一百八);袁抗“喜藏書,至萬卷,江西士大夫家鮮及也”[13](卷三百一)等等。
宋代江西出現(xiàn)如此眾多的進士家族,他們在創(chuàng)造家族輝煌的同時,還以其深厚的文化素養(yǎng),引領和帶動地方文化的發(fā)展,奠定了宋代江西文化的底色,為宋代江西文化的多彩燦爛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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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的特點主要表現(xiàn)在:家族數(shù)量眾多,家族延續(xù)時間長,宰輔高官多,一門數(shù)進士較為普遍,地理分布廣泛,集聚現(xiàn)象明顯等。兩宋江西籍進士家族如此繁盛,其原因主要與唐五代移民的遷入、江西特有的地理環(huán)境及江西士人的刻苦好學等有關。宋代江西籍進士家族在創(chuàng)造家族輝煌的同時,不僅引領和帶動了地方文化的發(fā)展,而且還為宋代江西文化的繁盛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I206.2
A
1004-518X(2017)11-0096-08
江西省社科規(guī)劃項目“宋代江西籍進士地圖”(16LS05)
夏漢寧,江西省社會科學院文化研究所研究員;
黎 清,江西省社會科學院文化研究所副研究員。(江西南昌 33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