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古道尋蹤

吳濤

茶葉對于世界之影響，當不低于絲綢，當下已經(jīng)有『茶馬古道』『萬里茶道』等概念，并各自展開申遺進程。

與『茶圣』陸羽相關(guān)的古道，很長時間都鮮為人知，而其對于茶葉文化傳播的意義同樣十分深遠。

古道串起千年茶時光

有一類古道，主要用以串聯(lián)歷史主題事件或記錄名人行蹤，前者如美國的“自由之路”，后者如徐霞客古道、陸羽古道等。

陸羽（約733—804年），唐復(fù)州竟陵（今湖北天門）人，他創(chuàng)造出一套完整的茶學(xué)、茶藝、茶道思想，并寫下了劃時代的著述《茶經(jīng)》，影響世界的中國茶文化由此形成。

追溯其生平，發(fā)現(xiàn)陸羽不僅是偉大的茶學(xué)家、史學(xué)家、文學(xué)家、書法家、譜牒學(xué)家，還是一位了不起的地理學(xué)家和旅行家。他曾用二十余年時間實地考察唐代的三十二個州，調(diào)研茶葉的產(chǎn)地和品質(zhì)，后來隱居苕溪（今浙江湖州），研究著述，增補修訂《茶經(jīng)》。

在陸羽之前，茶僅僅是作為一種功能性飲料，人們更注重其提神醒腦的藥用價值。陸羽發(fā)掘出茶的文化內(nèi)涵并將其發(fā)揚光大，從此，飲茶品茗成為歷代文人最為喜愛的生活方式，茶文化由此有了更加豐富的內(nèi)涵。陸羽開啟的一代風氣，不僅影響了后世，還傳播到日本、韓國等國家，在世界范圍內(nèi)產(chǎn)生了廣泛影響。陸羽提倡的茶道東渡日本，日本的許多愛茶之人至今仍奉陸羽為祖師。

陸羽一生東奔西走，到各地的茶葉產(chǎn)區(qū)進行考察，對各地茗茶的品種、地理環(huán)境、口味特色進行詳細的記載和品評，發(fā)現(xiàn)了許多優(yōu)良品種，其中很多成為貢品。他還親自種植茶葉，發(fā)明飲茶、制茶的器具，研制茶葉的加工方法，改進茶葉的沖泡技術(shù)，從種植、生產(chǎn)、泡制的過程中加以改良，讓茶的風味更加適合人們的需求，并且寄托了一種情懷和哲思。

陸羽雖然一生未仕，但他在當時的文壇十分活躍。除了擅長詩歌，他還寫了不少地理志、游記等作品，并協(xié)助顏真卿編纂過《韻海鏡源》（一部集文字與音韻之大成的巨著）。除了《茶經(jīng)》，陸羽留下的作品并不是很多，但僅有的幾篇都是佳作。他與當時眾多的文壇名人進行交游唱和，從他的友人皎然、顏真卿、皇甫冉等人的作品中，也可以感受到陸羽在當時的聲名和威望。

從南到北，全國的茶葉產(chǎn)區(qū)陸羽幾乎都曾涉足，在許多地方留下了遺跡和傳說。他二十多歲離開家鄉(xiāng)南渡，一生中多數(shù)時間都在江浙一帶活動，尤其是湖州的妙西一帶，是陸羽選擇完成最重要論述《茶經(jīng)》的地方，是他與眾多好友尤其是皎然交游的地方，也是他的終老之地，當?shù)赜嘘懹鹉?、三癸亭等遺跡留存。

多年來，我們研究中國古道中與陸羽相關(guān)的部分，從湖州妙西地區(qū)開始，逐步整理出一個清晰的網(wǎng)狀脈絡(luò)，將其命名為“陸羽古道”。狹義的陸羽古道，指與陸羽在世時生活、游歷相關(guān)的線性遺存；廣義的陸羽古道，則指陸羽茶文化孕育、誕生、發(fā)展、傳播、交流過程中所留下的線性文化遺產(chǎn)。

關(guān)于陸羽生平的研究，已經(jīng)有大量著述面世，但對陸羽古道這一線性文化遺產(chǎn)的研究才剛剛開始。陸羽古道上能看到眾多古跡，山間小路也依稀是當年模樣。在古道上走一走，看看山水、樹木，在陸羽墓前坐一坐，品品當?shù)禺a(chǎn)的佳茗，千年時光流轉(zhuǎn)，而美好的事物一如往昔。

湖州“茶圣”的第二故鄉(xiāng)

《茶經(jīng)·八之出》中記載：“浙西，以湖州上，（湖州，生長城縣顧渚山谷，與峽州、光州同；生山桑、儒師二寺，白茅山懸腳嶺，與襄州、荊南、義陽郡同；生鳳亭山伏翼閣，飛云、曲水二寺，啄木嶺，與壽州、常州同；生安吉、武康二縣山谷，與金州、梁州同。）”這里所提到的地點，都是陸羽當時去考察過的茶區(qū)，很多地方今天仍是重要的茶葉產(chǎn)地。

湖州是陸羽的第二故鄉(xiāng)，除了他曾長期定居于妙西的妙喜寺，以及后來建造的青塘別業(yè)，湖州還有許多地方留下了他的足跡。

吳興區(qū)

峴山

陸羽素與唐代著名政治家、文學(xué)家、書法家顏真卿交好。唐代宗大歷七年（772年），顏真卿官拜湖州刺史，顏真卿邀請當?shù)刂娜四蛿?shù)十名，筆削舊章，核搜群籍，編纂《韻海鏡源》，陸羽在其中發(fā)揮了很大作用。唐代宗大歷九年（774年）春，三百六十卷的鴻篇巨著完稿，為表慶祝，顏真卿邀請陸羽等29人攜酒登臨峴山，面對良辰美景，聯(lián)句賦詩，這就是《登峴山觀李左相石樽聯(lián)句》，刊載于《全唐詩》。

峴山位于湖州市城南1公里，側(cè)峰有一座革命先烈紀念碑，往東，就是當年顏真卿、陸羽等人登臨賦詩的遺跡——洼樽。所謂“洼樽”，是一塊不規(guī)則的長方形巨石，中間凹陷，形如古代的酒器“樽”。唐太宗李世民的曾孫李適之在任湖州別駕時，常攜幕僚和友人登峴山，讓侍者把酒注滿渾然天成的石樽中，眾人歡飲。后來這里逐漸成為文人墨客雅集之地，石樽之上筑起一座四角攢尖頂亭，清初，浙西道李之粹手書“洼樽亭”三字石碑，今洼樽尚在，亭已毀，殘存的“洼樽亭”碑半截埋入土中。

金蓋山

金蓋山位于湖州城南7公里，陸羽晚年歸隱湖州，曾經(jīng)在金蓋山采茶，并品嘗了位于金蓋山北麓的白云泉，后來將此水作為天下名水載入《水品》一書。

金蓋山林木幽深，山南有下菰城遺址，山腰有古梅花道觀，山巔有湖州電視轉(zhuǎn)播塔。山中有古道留存，從古梅花觀純陽宮山門向東南延伸至吳沈門，長約1700米，由花崗石鋪成，沿途有一口古井、兩座石梁橋和兩座亭子。

西塞山

顏真卿任湖州刺史期間，各方名流、賢士、隱者、詩人匯聚于此，張志和就是其中之一。張志和博學(xué)多才，歌、詞、詩、畫俱佳，他拜謁顏真卿，于席間作《漁父》，成為千古佳作：“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p>

西塞山植被保存良好，山勢連綿，林木蔥蘢，山麓的樊漾湖與苕溪相連，盛產(chǎn)魚蝦，引來鷸鷺棲息。

弁山

弁山位于湖州西北，陸羽曾為考察茶事到過弁山，并在著作《吳興圖經(jīng)》中有相關(guān)記載。溫山是弁山的一座山峰，陸羽《茶經(jīng)》引南北朝山謙之《吳興記》云：“烏程縣西二十里有溫山，出御荈?！比缃駵厣街腥杂胁鑸@，傳承著古老的采摘與加工手法，培育著口感獨特的佳茗。

長興縣

長興與妙西毗鄰，也是重要的茶葉產(chǎn)地，尤其以顧渚山最為知名。陸羽曾經(jīng)在顧渚山設(shè)置茶園，培育紫筍茶，精研茶藝，還寫下《顧渚山記》，他與當時的詩人朱放等人論茶，以顧渚為第一。唐代宗大歷五年（770年），紫筍茶被列為貢茶。顧渚山下有金沙泉，當年與紫筍茶齊名。

唐貞元十七年（801年），刺史李詞在顧渚山下修建貢茶院，旁邊有清風樓、木瓜堂、枕流亭、息躬亭、金沙亭、忘歸亭等建筑。此后，諸多名人來此品茶賞景，賦詩題詠，比如顏真卿、張文規(guī)、楊漢公、袁高、于頔、杜牧、白居易、皮日休、陸龜蒙、皎然、蘇軾、王十朋等。

顧渚山西北有鳳亭山，連接西咽山，中有懸腳嶺，啄木嶺與懸腳嶺相接，清顧炎武《日知錄》中記載：“長興啄木嶺，縣西北四十里，在金山后，每歲吳興、毗陵二郡太原守采茶宴會于此，有境會亭?！鳖欎旧侥蟼?cè)還有山桑、獳獅二塢，即今天的方塢岕和四塢岕，至今還保存著唐代的古茶山。

長興縣2015年推出“長興十大徒步古道”，包括碧巖古道、城山古道、飛云古道、貢茶古道、回龍古道、六八古道、三洲古道、烏龍古道、烏石古道和霞幕古道。其中飛云古道、貢茶古道等多條道路都經(jīng)過顧渚山、啄木嶺等古茶山，這些古道上都曾留下陸羽的足跡，還有許多遺跡留存。

德清縣

《茶經(jīng)》中記載：“生安吉、武康二縣山谷，與金州、梁州同?！蔽淇禋v史悠久，早在4100多年前便是防風古國所在地，三國時開始建縣，晉代定名為武康縣，1958年并入德清縣，稱武康鎮(zhèn)。

武康小山寺又名翠峰寺，建于晉太康三年（282年），因為陸羽曾經(jīng)造訪并在《茶經(jīng)》中有記載，這座寺廟名動一時，后來毀于元朝，至明清湮沒無聞。寺廟原址僅存古井一口，坐落在今德清縣洛舍鎮(zhèn)龍勝村，已經(jīng)淤陷污染，無法飲用。

莫干山坐落在德清縣西部，原屬武康縣，這里自古就出產(chǎn)名茶，稱為“莫干黃芽”。莫干山是一座文化名山，以竹、云、泉“三勝”和清、靜、綠、涼“四優(yōu)”馳名，被列為中國四大避暑勝地之一，眾多歷史名人在此留下詩句和遺跡，山中還留有19世紀末興建的兩百多幢式樣各異的別墅。

安吉縣

陸羽在《茶經(jīng)》中明確記載了安吉是湖州重要的茶葉產(chǎn)區(qū)，宋徽宗趙佶在《大觀茶論》中說：“白茶自為一種，與常茶不同，其條敷闡，其葉瑩簿，崖林之間，偶然生出，雖非人力所致?！?/p>

安吉地處天目山北麓，這里群山起伏，樹竹交蔭，云霧繚繞，雨量充沛，氣候溫和，土壤中含有較多的鉀、鎂等微量元素，為安吉白茶的出現(xiàn)奠定了基礎(chǔ)。安吉還是“中國竹鄉(xiāng)”， 這也給安吉白茶帶來了獨特的風味，大凡四周為竹林或鄰近竹林的茶園，采制的茶葉一般都含有板栗香或蕙蘭香。

陸羽考察安吉白茶時的道路并未留下遺跡，不過安吉的古道遺存的確不少，全長1000米以上的古道有41處，年代最早的可追溯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絕大部分為宋、明、清時期所建，比如安吉通往莫干山的半嶺古道和坑嶺古道，通往德清的禹山塢小嶺古道，通往南京和杭州的獨松關(guān)古驛道等。

獨松關(guān)古驛道位于安吉縣遞鋪鎮(zhèn)雙溪口關(guān)上村及至杭百丈鎮(zhèn)獨松村，修建于唐代，當年是臨安與建康（今南京）之間陸路交通的捷徑，至今仍為安吉至余杭徒步的主要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