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丈青與崔鶯鶯形象比較

吳美卿

摘 ? ?要： 《水滸傳》和《西廂記》各自以深刻的社會內(nèi)容、精湛的藝術(shù)魅力吸引著讀者。一丈青與崔鶯鶯同為美貌佳人，同樣有著女性的情感世界，然而馳騁沙場、英勇善戰(zhàn)的她在情感世界中卻有著脆弱的性格，無法擺脫封建男權(quán)世界的束縛;嬌弱的千金小姐崔鶯鶯卻在情感世界中成為一名勇敢追求愛情的女將，成為勇于反抗封建的女性。正因為一丈青與崔鶯鶯在情感世界中體現(xiàn)出的不同性格，使她們的婚姻有了不同的實質(zhì)，使她們情歸異路。

關(guān)鍵詞： 一丈青 ? ?崔鶯鶯 ? ?《水滸傳》 ? ?《西廂記》 ? ?形象比較

《水滸傳》和《西廂記》同為中國元代文學中的優(yōu)秀作品，各自以深刻的社會內(nèi)容、精湛的藝術(shù)魅力深深吸引著歷代無數(shù)讀者，卓然超凡地屹立在世界文壇之上，綻放出永恒的光芒，散發(fā)出永久的芳香。

《水滸傳》是描寫北宋末年一群英雄人物被逼上梁山的故事，深刻反映了北宋階級壓迫的現(xiàn)實，揭露了封建社會的罪惡和黑暗，表現(xiàn)了下層人民對現(xiàn)實的不滿和反抗;《西廂記》描寫了崔鶯鶯與張生的愛情婚姻故事，有力地抨擊了封建禮教的腐朽、虛偽，熱情地歌頌了追求婚姻自由的青年男女，表達了作者“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好理想。雖然兩部作品反映的思想內(nèi)容截然不同，但兩部作品在塑造人物形象性格方面都十分精湛，都融入了作者的滴滴心血，都具有超然的藝術(shù)魅力?！段鲙洝分兴茉斓米畛晒Φ娜宋锸歉覑鄹液蕖⒖释麗矍?，勇敢追求愛情，勇敢追求婚姻自由的崔鶯鶯，而最后崔鶯鶯得到了所追求的幸?；橐?金圣嘆曾評價《水滸傳》：“《水滸》所敘，敘一百八人，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氣質(zhì)，人有其形狀，人有其聲口?！盵1]《水滸傳》刻畫了108個性格獨特的好漢形象，其中有幾個成功的女性形象——顧大嫂、孫二娘和一丈青等，一丈青是好漢中的“好漢”。但是在情感世界中，一丈青最令人嘆息、令人惋惜。顧大嫂、孫二娘兩人都是隨丈夫一起入寨的，而一丈青卻違背了原有的婚約委屈下嫁了貌丑又好色的王矮虎。在這一點上，一丈青與崔鶯鶯雖同為絕代佳人，但她們的情感歸路各異，使她們的婚姻也有了不同的實質(zhì)。

一

“地慧星”一丈青，是扈家莊扈太公的唯一女兒，同時也是祝家莊、扈家莊和李家莊中善弄槍箭的英雄好漢中唯一的一名女將，她“能使兩口日月雙刀，馬上如法了得”。一丈青本已是定給了祝家莊的第三子祝彪為妻，祝彪也是一表人才、年少有為，祝家三兄弟中只有他第一了得，一丈青又是這三莊中的大美人，祝家與扈家同為三大莊中的兩大莊，祝彪與一丈青毫無疑問是天造地設(shè)的完美的一對。一丈青的武功早已讓梁山泊眾人如雷貫耳，連宋江也不敢輕視她，王矮虎、鷗鵬、馬麟、李逵都是她的手下敗將;而她的美也令人贊嘆，當她“在二三十騎馬軍中簇擁而下，一騎青羅馬上。輪兩口日月雙刀，引著三五百莊客，前來祝家莊策應(yīng)”時，是那么英姿颯爽、意氣風發(fā)，惹得王矮虎垂涎三尺。這樣一個武功高強又美艷如花的女子實在難能可貴、令人憐愛，可是當她被林沖捉上梁山后，這一切都變了，她的命運從此發(fā)生了巨大的逆轉(zhuǎn)，在宋江的提議下嫁給了王矮虎。當扈家、祝家被滅后，“宋江對王矮虎說：‘我當初在清風山時許下你一頭親事，懸懸掛在心中，不曾完得此愿。今日我父親有個女兒，招你為婿。宋江自去請出宋太公來，引著一丈青扈三娘到筵前。宋江親自與他陪話，說道：‘我這兄弟王英，雖有武藝，不及賢妹。是我當初曾許下他一頭親事，一向未曾成得。今日賢妹認我父親了，眾頭領(lǐng)都是媒人，今朝是個良辰吉日，賢妹與王英結(jié)為夫婦。一丈青見宋江義氣沉重，退卻不得。兩口兒只得拜謝了”[2]。雖然宋江等人都十分清楚王矮虎的好色本質(zhì)，但王矮虎畢竟是他們的梁山兄弟，是要講義氣和忠義的，所以犧牲一個女將換取一個兄弟，履行當初兄弟的承諾，對于梁山眾兄弟而言，當然是“有德有義”。在他們心中兄弟遠遠要比女人來得重要，犧牲一個女將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再者他們還可能覺得一丈青已無家可歸，而他們梁山還能重新給她組合一個家庭，對一丈青來說應(yīng)該是忠義十足了。一丈青接受了這樁婚事，或許是自己的如意郎君祝家三公子已戰(zhàn)死使她的心麻木了，或許梁山的武力在后，她一個女子，即使是有百般武藝那又如何，拒絕就意味著死亡，這種種或許可能都曾在一丈青的心中矛盾地出現(xiàn)過、掙扎過，但最終她選擇了接受，忠義暫且不論，起碼選擇了接受就意味著生存，她的“推卻不得”是一種無奈，一種無助，也表明了她的不反抗。若說一丈青是為了忠義而接受的話，那么從人的人性欲望來看，這種婚姻絕對是一種形式婚姻，其本質(zhì)是有違人的正常欲望追求的，少了些婚姻的實質(zhì)，真正的婚姻應(yīng)該是崔鶯鶯式的靈與肉的“情愛婚姻”。若認為古代婚姻本就是如此的話，那么就更能說明一丈青處于男權(quán)封建社會中，本身就根本無力反抗這種強加硬塞的婚姻，因為，她的潛意識中已被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所禁錮，這種思想的深厚程度是無法丈量的，深入到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從另外一個側(cè)面表明了一丈青英勇的外表下那顆已對感情柔弱無力，或說對感情已無動于衷的心，一顆浸泡在封建男權(quán)社會中的心。英勇女將一丈青在感情世界中的脆弱無力及順從，讓人看到表面堅強的女將落入了男權(quán)的藩籬中。這與《西廂記》中的崔鶯鶯有著天壤之別。

二

崔鶯鶯是前朝相國之女，千金之軀，金枝玉葉。她自小就受到封建大家庭的教育，在一個富裕卻完全封閉的環(huán)境中長大。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和母親嚴厲的管教下，鶯鶯根本從未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從未接觸過男性。在張生未出現(xiàn)之前，她的世界是簡單枯燥的，只有紅娘陪伴著她，但紅娘卻無法真正消除她心中的寂寞，沒有人真正了解她，沒有人深入她的世界，她只能望著四季的生息交替，發(fā)出“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的感慨。封建的束縛能拘束住鶯鶯的言行舉止，把她塑造成封建禮教的標準淑女形象，卻無法束縛住她年輕的心，相反，卻更加劇了她對封建禮教的反叛性?；蛟S她自己并未意識到這一點，但當她邂逅了張生之后，這種叛逆的性格卻表露無遺。有這樣的家庭背景及教育，年輕的鶯鶯在心中無法抑制地積蓄著一種青春的郁悶和萌動，她渴望能有一個人與她情相牽，手相攜，心相連，在青春美麗的時光中相伴，這種強烈的情感使她在佛殿與張生遇見時迅速萌發(fā)愛意，與張生一見鐘情。按照封建禮教，女子應(yīng)“非禮勿言，非禮勿聽”，但鶯鶯卻沒有做到這一點，沒有按照封建禮教去做，沒有回避，卻是“撣著香肩，只將花笑捻”，甚至在紅娘催促她走時仍不忘朝張生回頭一顧，可見她心中的欲望之火已被張生點燃，在此之后她開始關(guān)注張生，甚至大膽主動地追求張生，大膽地向張生坦白自己的愛意，甚至自己在幽幽的深夜中抱著被子和枕頭，越過高高的城墻與張生私會。這種做法在當時封建制度森嚴的社會中無疑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一個富家未嫁女子竟然私自越軌，而且是自愿的。然而愛情的熊熊火焰已將鶯鶯燃燒，她不愿隨意地將自己的婚姻交給別人，任人主宰，在她心中只有“愛情至上”，為了兩情相悅的愛情，她情愿冒一切險。崔鶯鶯為了愛情可以付出一切，可以不顧一切，可以不顧一切地去爭取、去抗爭?？梢哉f，是鶯鶯為自己爭取到一份美滿的幸福，她情感的幸福來自于她執(zhí)著的深情和非凡的勇氣。

三

一丈青與崔鶯鶯，同樣是美貌佳人，她們的美貌讓所有人傾心;同為美貌年輕的女子，可在她們身上卻有著太多不同。

一個是勇猛女將士，久經(jīng)沙場;一個是嬌嬌千金小姐，不諳世事。然而，戰(zhàn)場上的英雄女將卻在自己的情感世界中柔弱無力，而嬌滴的千金小姐在自己的情感上卻有著女將士戰(zhàn)場上的那份勇氣和毅力，她們都年輕貌美，都有著非凡的勇氣，只是這份勇氣屬于不同的領(lǐng)域，一個是戰(zhàn)場，一個是情場。姑且不論這兩個不同領(lǐng)域性質(zhì)不同，就她們的婚姻而言，無疑崔鶯鶯遠比一丈青幸福多了。

一丈青與崔鶯鶯同為女子，她們都應(yīng)有著最細膩、最珍貴的情感世界，然而在《水滸傳》作者施耐庵的輕描淡寫中，我們看不到美艷的一丈青那片細膩的情感天空，處在梁山泊105名男性英雄好漢中，一丈青那顆女子的心早已被男性化了，不再像崔鶯鶯那樣渴望完美的婚姻，追求美麗的愛情，而只是把婚姻當成了一種形式而已，對于婚姻，她似乎沒有任何渴求，似乎沒有任何祈望?！啊端疂G傳》，此書之‘奇，亦在有義無情”。的確，像一丈青這樣出色的女子卻有著這樣的歸宿不得不讓人心憐，然而從中我們也看到了外表英勇的一丈青柔弱的內(nèi)心世界，在她的心中深深扎根著封建社會的男權(quán)意識。在她的潛意識中，女子的婚姻愛情仍然是男子的附屬品，它對于一個女子而言沒有任何自主的權(quán)力，沒有任何的選擇余地，女子只能遵循著封建衛(wèi)道士的那套“三綱五常”、“婦德婦容”的陳詞濫調(diào)。

崔鶯鶯與一丈青不同，她有著美滿的歸宿。她與一丈青剛好相反，一丈青表面是反封建、反黑暗，而她表面是堅貞不渝地恪守封建禮教;一丈青內(nèi)心卻擺脫不了封建傳統(tǒng)思想，而她在內(nèi)心深處卻是勇反封建的一名勇將。

一丈青與崔鶯鶯的不同歸宿，讓我們從中看到了同在封建社會中，不同女子思想深處蘊藏的不同情感性格。正是這種不同使一丈青與崔鶯鶯情歸異路，給人們留下了長久的回味和無窮無盡的思索。

參考文獻：

[1]葉朗.中國小說美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2：71.

[2]施耐庵，羅貫中.水滸全傳[M].長沙：岳麓書社，1988：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