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水瓊
聽奶奶說,我剛學走路的時候,就想跑。上了小學一年級,個頭還沒有自行車高,看見那些比我大一些的小孩輕松自在地騎著自行車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然后對我說:滾開,臭小子,有本事你也騎呀!我瞧不起那些兄長們騎自行車時像耍雜技一樣,手不抓車把,吹著口哨從我身旁掠過。其實我內(nèi)心還是十分渴望自己能像他們一樣,我從不反感自己跟他們一樣的、不可一世的德性。于是我跑回家跟父親申請:“爸爸,我要像他們一樣!”父親驚訝地摸了摸我的頭,奶奶說對于我學騎車,父親的神情與當初母親生下我的那一刻聽到我是個男孩時一致,他狂歡地說:“沒問題!我相信你學得比他們要快!”對于學自行車這事,母親不反對但也不見她像父親那般歡喜,或許是她一貫的那種“向來以平常心對待生活”的個性追求,還是她那種對工作瘋狂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仿佛在她生命里,除了工作,其他都是不重要的事。而父親不一樣,他將他結(jié)婚的禮物——鳳凰牌自行車推到我面前,然后在自行車后座架綁上一根長長的扁擔。
由于我個頭太矮,不能像大人那樣可以舒服地坐在車椅上一上一下地踩,我只能跟其他矮個子一樣,一只腳通向三角車架的另一邊腳踏。騎車,無論大人小孩往往都是從自行車左邊上車的,而我奶奶說我從小就與眾不同,我是不顧父親的強烈反對,堅決從右邊上車。父親說:“右邊上車危險,容易摔倒,也不易掌握騎車要領(lǐng)。”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我還是感激地點了點頭。而我繼續(xù)學習從右邊上車。我覺得從左邊上車我無所適從,完全沒有從右邊跳上車的輕松自如。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從左邊上車的感覺,就像一個習慣從左邊上車的人換成右邊上車有多不習慣。我覺得我從小就是右大腦在指揮我整個人生,出生不久,我老是在舔左手。學用筷子的時候,我從來不用學習,左手拿起筷子就覺得順。后來被父親知道了,被他打成了用右手使用筷子。上學的時候,別的小孩在老師含辛茹苦的教導(dǎo)下,好不容易才學會了用右手寫字,而我早早就學會用左手寫字,只要能用左手。其實寫字跟吃飯一樣容易。被老師發(fā)現(xiàn)后,我再也不能用左手寫字,覺得處處別扭。
父親在我學車的那段日子對我的幫助十分大,我摔掉了兩顆門牙也是因為他說他一定扶好扁擔,叫我放心,然后他卻偷偷放手,導(dǎo)致我毫無顧慮放心往前沖,最后連人帶車差點跨越山谷。父親連忙跑過來抱起我,我委屈的兩眼淚水汪汪。我不知道摔過多少次,每一次都是由于我過于相信那個疼我的男人。從那時起,我開始懷疑父愛是不是真的很無私。我傷痕累累的身軀如同那輛自行車一樣,除了輪子,被我摔得面目全非。車椅被我甩掉了,但對我來說,毫無半點影響,因為我根本用不上。車把被我摔歪了,卻讓我學會用雙腿夾住前輪子,便可把車把擰正。輻條也斷了數(shù)根,但也絲毫沒影響車子前進的速度。在我心中,自行車除了兩只輪子和腳踏鏈子,其他都不重要。直到我懷疑父親的那天,再也不需要他給我扶車架后座的那根扁擔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我已經(jīng)掌握了騎車平衡技術(shù)了,父親放手我也可以平衡自行車繼續(xù)往前。那時,我不知道多高興,連忙扔下自行車,跑回去跟奶奶說,我已經(jīng)學會騎自行車了,奶奶你再也不用走路到鎮(zhèn)上了。奶奶摸了摸我的頭,啥也不說,但我分明看見奶奶含淚笑了。我深深地知道,我的技術(shù)還不能到達載上奶奶的程度,我安慰奶奶說我會快點長大,騎車和奶奶一樣去姑媽家。奶奶抱起了我,還跟我拉鉤。
后來的后來,我也長大了,車技也突飛猛進了,可是奶奶卻等不及,早早去世了,變成了一個遺憾。
責任編輯:曹景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