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寺凈
小時候,大院里有一個神童,他是鄰居家比我小一歲的孩子。
他的家人說,自己家孩子的算術能力十分不一般,還沒有上小學,而且沒有任何人教他,但是對小學一二年級加減乘除的算術,他都不在話下。我爸不相信有神童這一說法,而且他相信上了一年級的我,應該也有同樣的能力。
于是,我爸出題考問他:7+9+5+11-7+8-4+3,等于多少?他眼珠子咕嚕一轉,“32”脫口而出。我爸緊接著加大難度,數(shù)字繼續(xù)疊加變化,他幾乎都對答如流。大人們驚訝得連連稱奇。類似的問題,我爸改了數(shù)字出題問我,我掐指算了半天、想了好久,才支支吾吾說出答案。
我爸有些氣急敗壞,當著大家的面訓斥我:“怎么這么笨,你都上一年級了,連這些都不會,人家可都還沒有上小學呢?!眹^的人紛紛笑了,直夸那小男孩是個天才。那一次經歷,在我心里留下了陰影,我開始認為自己笨,沒有數(shù)學天分。
后來,我們都上了初中。有一天,我路過他們家,聽到他爸請求院里成績很好的大姐姐幫他補課。他爸明顯惱羞成怒地指著他訓斥:“小時候你什么題不會?你看看現(xiàn)在……”他乖乖地坐在一旁,胖墩墩很憨厚的樣子,絲毫沒有當時的靈氣。
奇怪的是,那一刻我并沒有幸災樂禍,而是隱隱覺得內心達到了某種平衡。
小時候,父母總習慣拿自己的孩子跟別人家的孩子對比。以前我一度覺得他是上帝的寵兒,可是后來我才漸漸明白,每個人的成長就跟不同的作物一樣,會有各自不同的生長期和成熟期,你沒有辦法要求地里的花生像掛在枝頭的西紅柿那樣鮮艷。
當年,父母忙于工作沒時間照看我,于是讓我比同齡人早一年進入了小學。在低年齡段的時候,我很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無時無刻不在的惶恐。我總覺得同學講的話題都很有意思,可是我又不理解其中大部分的意思。
三四年級的時候,很多女生湊在一起嘻嘻笑笑、竊竊私語,我也有自己的女伴,可是在講到一些私密話題的時候,我就常常插不上話,比如她們已經有了喜歡的男生。好多次我看著相互喜歡的小女孩和小男孩隔著不遠,你一言我一語,互相逗鬧嬉笑著,而自己在邊上不明就里,像個白癡。
我想表達的并不是我對于這種青春萌動鈍感力的在意,而是對于自己融入不了女生群體而感到的忐忑和糾結。圍繞在我身邊的永遠是一群屁大的小男生,他們約我的好事永遠只有爬山、偷果子和“作業(yè)借我抄一下”。
那時候,我會對那些已經很有成熟女孩模樣的女生產生很強烈的羨慕,她們于我就像謎一樣的存在,進而讓我感到自卑。這種感受進入中學之后才慢慢地被釋放掉一些,我開始發(fā)現(xiàn)因為自己的發(fā)育遲緩和相比同齡人而言更天真一些,反而更容易受到同學的親近和喜歡。反過來,那些發(fā)育更早更成熟的女生,總是話很少,表情憂郁地躲在教室的角落。
我們的成長和成熟的節(jié)點是錯位的,那些比我早熟的女同學,早已進入青春期里更高級難題的闖關模式,面臨的是更復雜的煩惱和挑戰(zhàn)。這不是簡單的誰先經歷誰后經歷的問題,而是每個人都在遵循著自己身體和心理發(fā)展的規(guī)律成長著,各自都有不同的節(jié)奏。
有些人僅一年的光景就已經像經歷了很多驚濤駭浪,而你的人生卻是三年或五年都沒什么差別。可是能怎么辦呢?你要去努力追趕成長路上的每一份際遇,但是同時也要告訴自己這樣一個現(xiàn)實,你就是開悟得比別人晚一些。但是沒關系,只要每一步都是前進、向上走的,晚一點兒到達也沒關系。
生活就是比較級的,但不是和別人比,而是回歸自己。你只有同時經歷過兩種不同狀態(tài),有了比較才會知道,哪一種是自己想要的。
在人來人往的人生旅途中,你的成長從來都是你一個人的事,你的每一步都與眾不同,你有自己的節(jié)奏,遲早也會有成長拔節(jié)的時候,這一點你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