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軍醫(yī)學校防疫研究報告》的歷史意義
——《金子順一論文集》揭示的“保號作戰(zhàn)”真相

[日]波多野澄雄著，孫鳳龍譯

（1.日本國立公文書館亞洲歷史資料中心，東京；2.湖南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湖南常德 415000）

《陸軍軍醫(yī)學校防疫研究報告》的歷史意義
——《金子順一論文集》揭示的“保號作戰(zhàn)”真相

[日]波多野澄雄1著，孫鳳龍2譯

（1.日本國立公文書館亞洲歷史資料中心，東京；2.湖南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湖南常德 415000）

“二戰(zhàn)”時日本《陸軍軍醫(yī)學校防疫研究報告》第1部的各號封面上標有“軍事秘密”的論文，是731部隊科研人員寫成的細菌戰(zhàn)秘密研究論文。2011年在日本國會圖書館發(fā)現(xiàn)的《金子順一論文集》中有7篇第1部的論文，其中《PX效果測算法》記錄了日軍1940—1942年在中國浙江、湖南等地實施的細菌戰(zhàn)，這一記錄與日本另外發(fā)現(xiàn)的歷史檔案文獻《井本日志》等的相關記錄相吻合，因此這就揭示了日軍在中國實施細菌戰(zhàn)的真實史實。日本政府過去關于細菌戰(zhàn)的立場是：承認731部隊存在，但“無法確認”是否實施了細菌戰(zhàn)?！督鹱禹樢徽撐募返陌l(fā)現(xiàn)應該迫使日本政府重新考慮這一立場。

《陸軍軍醫(yī)學校防疫研究報告》；《金子順一論文集》；“保號作戰(zhàn)”

《金子順一論文集》的發(fā)現(xiàn)

2011年，由國立國會圖書館關西館收藏的原731部隊軍醫(yī)少佐金子順一（已故）執(zhí)筆撰寫的《陸軍軍醫(yī)學校防疫研究報告》（以下稱《研究報告》），被奈須重雄發(fā)現(xiàn)并公之于眾。金子順一在1937年成為關東軍防疫部隊隊員，太平洋戰(zhàn)爭后轉調東京陸軍軍醫(yī)學校任職，1945年8月末復員。這期間，金子順一多次向軍醫(yī)學校的研究紀要刊物《研究報告》寄稿并在此發(fā)表論文，其中的8篇被整理總結成《金子順一論文集》，復員后作為申請東京大學學位論文而提交。后來被國會圖書館收藏。

《研究報告》分為第1部和第2部。第2部收錄的論文，從1939年12月發(fā)行第1號開始直到1944年5月最終號為止，共刊載947篇，其中90%由東京不二出版社發(fā)行。第1部收錄的論文，篇數(shù)和題目大部分不詳，大約印刷了150篇左右，內容確定明確的只有5篇。

據(jù)第2部的出版單位不二出版社編輯常石敬一說，第2部的寄稿者不僅僅是軍醫(yī)學校所屬的軍醫(yī)，也包含了大學等機構的研究者，不公開的或公開的混雜在一起。但是，在第1部各號封面上印刷有“軍事秘密”字樣文章的作者，只限于軍醫(yī)學校的相關人士。這樣，第1部便是由保密性很強的論文構成，《金子順一論文集》8篇論文中有7篇都被收錄到第1部中。

關于PX（感染鼠疫的跳蚤）的基礎實驗：金子論文（一）

金子論文（一）是在《金子順一論文集》中金子順一自己定位為“主論文”的《雨下法撒播的基本考察》（1941年8月發(fā)表）。金子順一就職關東軍防疫部之后，隸屬細菌武器的開發(fā)部門（第2部），擔負生物武器炸彈的開發(fā)和野外實驗支援的任務。例如，關于飛機搭載的“宇治型炸彈”摻入各種病原體的感染能力、由爆炸引發(fā)的細菌性質變化的研究和實驗。

金子順一論文（一），確認了在實驗中霍亂病菌、傷寒病菌、鼠疫病菌等各種病原體在比較有效的地上撒播的方法，也包含了用飛機上配置的下雨裝置和撒播裝置的效果的測定。實驗是在1939年進行的，其目的是確立病原體以怎樣的方式在地上比較有效地撒播。

金子順一他們著手進行的實驗，并非從開始就設想撒播感染鼠疫的跳蚤的方法，因為從一開始是沒有實際證實細菌武器效果的先例的。即使參照關于細菌戰(zhàn)的少數(shù)外國文獻，作為有效的武器而被使用的例子也沒有。在這當中，金子順一他們通過對于各種各樣病原體的效果、有效的撒播方法和媒介物反復試驗，以及失敗后再試驗，確認了鼠疫病菌是非常有效的武器之一。實際上，在《研究報告》第2部里，收錄了超過80篇與鼠疫細菌有關的論文。

問題是，不耐高溫且壽命短的鼠疫病菌如何有效地侵入人體里。當初像“宇治型炸彈”那樣，投下?lián)饺爰毦恼◤椀姆椒ū灰曌骱苡行ЯΑ５?，根?jù)實驗卻得不到所期待的效果，于是改變了鼠疫病菌從空中撒播的方法，1940年左右開始，關于跳蚤的活性狀態(tài)與增殖，附帶跳蚤的老鼠的增產、培育的研究開始盛行。

“保號作戰(zhàn)”（1940年）

試行金子順一他們的這個實驗的實際作戰(zhàn)叫“保號作戰(zhàn)”（即細菌作戰(zhàn)）。“保號作戰(zhàn)”從1940年夏開始到1942年為止，在中國戰(zhàn)場上斷斷續(xù)續(xù)實施，其大部分行動是根據(jù)東京的參謀總長指示進行的。

吉見義明以中國派遣軍參謀井本熊男大佐的日記為依據(jù)進行的研究表明，派遣軍在和參謀本部的協(xié)作的基礎上，于1940年5月末開始著手細菌戰(zhàn)的實施計劃。制訂了于7月在浙江沿線各城市撒播帶有鼠疫病菌的跳蚤等實施計劃。7月下旬，與中國派遣軍作戰(zhàn)科商議后的731部隊從哈爾濱（平房）出發(fā)，進行作戰(zhàn)實施準備。列舉了幾個作為攻擊目標的候補地區(qū)，首先以衢縣（衢州）和寧波為優(yōu)先攻擊目標。

對衢縣的“保號作戰(zhàn)”最開始是在1940年10月4日。當時由日本軍機撒播了在小麥、粟等谷物里面混入帶有鼠疫病菌的跳蚤，衢縣在11月中旬頻繁出現(xiàn)鼠疫患者，爆發(fā)式鼠疫流行。到1941年12月底，縣城鼠疫發(fā)病者280人，死者274人。

根據(jù)在本文之后介紹的“第1表”，在衢縣撒播了8公斤左右的帶有大量鼠疫病菌的跳蚤，一次感染死亡的人數(shù)有209人。根據(jù)二次傳染推算，死者人數(shù)超過了9 000人。在衢縣的作戰(zhàn)，就是使用大量帶鼠疫病菌的跳蚤的最初的正規(guī)細菌戰(zhàn)。

在寧波，1940年10月27日，帶有鼠疫病菌的跳蚤與小麥麥粒一起由日本軍機在寧波城內投放散布開來。10月29日，寧波出現(xiàn)了第一個患者，到11月上旬為止，死亡人數(shù)上升到了47人。雖然之后積極地進行了疫病預防，但是疫情直到12月上旬才終結。在中國國民政府發(fā)表的報告里，共有109人死亡。在“第1表”中，2公斤的帶有鼠疫病菌的跳蚤的散布而導致104人第一次感染并死亡，和到現(xiàn)在為止的研究大致一致。

PX的效果：金子順一論文（二）

金子順一論文（二）是轉任至軍醫(yī)學校的金子順一在1943年1月以《PX效果測算法》為題提交的論文。在金子順一論文（二）里，總結了包括“保號作戰(zhàn)”的作戰(zhàn)“效果”的概要。所謂PX就是“感染鼠疫的跳蚤”，對于檢測PX的撒播所達到的效果（感染致死的狀況），一邊考慮斟酌各條件（內因、外因、媒介、病原等等），一邊考察。在金子順一論文（二）里插入了“以往作戰(zhàn)效果概見表”（第1表）。

1941年11月4日在常德的情況是，撒播了1.6公斤感染鼠疫的跳蚤，因第一次感染致死310人，包含一次感染后二次傳染致死2 500人。按照1公斤的換算值，因一次感染死亡194人，含二次傳染的效果（R）推算是1 756人。這兩次的效果并不是實際調查的數(shù)值而是推算值。

總之，截止到目前的研究，在中國戰(zhàn)場組織使用細菌武器作戰(zhàn)是從1940年開始到1942年，它的目標是衢縣（浙江省衢州）、寧波（浙江?。⒊５拢ê鲜。┑瘸鞘?，而且也揭示了浙贛作戰(zhàn)（江西?。?，這些與“第1表”的衢縣（衢州）以下的事例完全一致。

新的事實也包含在“第1表”里。“保號作戰(zhàn)”實施前，1940年6月4日至7日，731部隊在吉林省農安和大赍撒播少量的鼠疫菌跳蚤，確認合計有20人因一次感染而死亡。6月中旬農安發(fā)生鼠疫，下旬新京地區(qū)也鼠疫肆虐。對于這次新京的鼠疫，早就有中國研究者指出，是由731部隊（策劃）實施的地上撒播。

在《研究報告》第2部里，有新京的鼠疫是以狗身上的跳蚤為媒介的鼠疫感染，包括闡明農安鼠疫源頭的論文。在新京發(fā)生的鼠疫，與在“第1表”的農安、大赍的鼠疫菌跳蚤撒播的因果關系尚不明確?？傊@個時期在東北的鼠疫菌跳蚤的使用在日本一方也是一個新的事實吧。

常德攻擊和浙贛作戰(zhàn)：1941—1942

日軍在常德實施的“保號作戰(zhàn)”，是從1941年11月4日撒播混入谷物的鼠疫菌跳蚤開始的，鼠疫感染者擴展到市區(qū)，雖一度終止，但到第二年即1942年3月又開始二次感染，從市區(qū)向農村傳播。也有常德地區(qū)的死亡人數(shù)超過了7 000人的說法。根據(jù)“第1表”，在常德攻擊作戰(zhàn)時有310人一次感染死亡，因為一次、二次的認識方法不同，兩者的數(shù)值也有較大不同。

最大規(guī)模的細菌作戰(zhàn)是1942年的浙贛作戰(zhàn)。為了防止日本軍隊也受到侵害，日軍從廣信、廣豐、玉山撤退，在衢縣周邊集結，731部隊從8月19日開始到21日實施了“保號作戰(zhàn)”。在廣信、廣豐、玉山使用了鼠疫菌，在衢縣和麗水使用了傷寒菌和副傷寒菌，在江山和常山以“直接投放進井里”的方法使用了霍亂菌，這些在《井本日志》等文獻中都被明確地確認了。鼠疫菌的撒播方法也不一樣，有的使用了帶鼠疫病菌的跳蚤的撒播方法，有的使用了“注射老鼠然后釋放”的方法，在玉山，也試行了將鼠疫病菌附著在稻米上的方法等。在這些細菌作戰(zhàn)中，“第1表”提取了在廣信、廣豐、玉山的鼠疫菌跳蚤的撒播事例。

鼠疫菌跳蚤的開發(fā)，就像常石敬一所指出的那樣，也許可以說是“石井的十五年生物武器開發(fā)、研究中的最大的成果”。但石井和金子順一并非僅根據(jù)到1942年為止的“保號作戰(zhàn)”而確定了它作為兵器的“效果”，因為石井部隊關于跳蚤和老鼠的研究一直到“二戰(zhàn)”結束之際都在全力進行著。

《“?！碧栕鲬?zhàn)戰(zhàn)斗詳報》的價值

在金子順一論文（二）里，以補正“第1表”為基礎效果的“以往作戰(zhàn)解析表”作為“第3表”被刊載，對常德的情況稍微做了一下補正。對于這次補正的根據(jù)，論文記述“因為詳細記錄各作戰(zhàn)的狀況而被省略。詳細情況請周密參照各作戰(zhàn)詳報”。

實際上，金子順一論文（二）的“主要參考文獻”之一就是列舉了“昭和十五年（1940）乃至十七年（1942）保號作戰(zhàn)戰(zhàn)斗詳報”，這就表明記錄“保號作戰(zhàn)”的詳細的戰(zhàn)斗詳報是存在的，雖然現(xiàn)階段這個戰(zhàn)斗詳報已經不明下落。

金子順一論文（二）里有不少含糊可疑之處。比如第一次感染而死亡的人數(shù)是怎樣計算出來的，被認為第二次傳染而死亡的人數(shù)推算根據(jù)的“傳染系數(shù)”是如何推定的，作為一再發(fā)生的地方病的鼠疫流行和“人為的疾病”是怎樣區(qū)別的，等等。說明這些疑問的關鍵，應該在確實存在的《“?！碧栕鲬?zhàn)戰(zhàn)斗詳報》里。

日本其他軍隊受到的傷害也是其中之一。對細菌作戰(zhàn)持反對意見的第13軍司令官澤田茂中將認為，細菌作戰(zhàn)是“將在日中關系中留下百年難以磨滅的傷痕并且又沒有利益，我方防疫的手續(xù)等也很麻煩”的行為，對此他始終是批判的。澤田茂的反對理由之一就是友軍受到傷害，實際上，戰(zhàn)爭中病死的很多人都是鼠疫菌的受害者，這個實際狀態(tài)也可以由《“?！碧栕鲬?zhàn)戰(zhàn)斗詳報》清楚地表現(xiàn)出來。

雖然有類似以上的不明之處，金子順一論文的價值仍然明顯，它證實在中國戰(zhàn)場上實際進行了細菌戰(zhàn)，并出現(xiàn)相當多的感染致死者的事實等。金子順一的論文也再一次浮現(xiàn)出了《“?！碧栕鲬?zhàn)戰(zhàn)斗詳報》的存在與其內容的重大價值。

關于細菌戰(zhàn)這個問題，政府的公開立場是承認731部隊存在的事實，但“表述進行細菌戰(zhàn)的資料是目前無法確認的”（2003年10月的政府答辯書）?，F(xiàn)在被發(fā)現(xiàn)的金子順一的論文應該可以迫使政府重新考慮這一立場。

注：原文圖表里并沒有括號和括號里的內容，只是為了表述更明確而添加的解釋說明。

（責任編輯：田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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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4-9014（2017）01-0106-03

2016-10-15

波多野澄雄，男，日本人，日本國立公文書館亞洲歷史資料中心主任，日本筑波大學名譽教授，研究方向為日本近代史和國際關系。

譯者簡介：孫鳳龍，男，黑龍江集賢人，湖南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為日本社會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