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港灣”野蠻生長的背后

武軍壘

2015年2月鄭州異地用警將該市二七區(qū)“溫馨港灣”賣淫窩點搗毀。

賣淫場所內設多個部門

2008年12月1日，孫遂立和妻子孫某在鄭州市二七區(qū)投資成立溫馨港灣溫泉商務會館（以下簡稱“溫馨港灣”），孫遂立擔任法人代表和總經(jīng)理，全面負責工作。

“溫馨港灣”處在航海路與淮南街交叉口附近的鬧市區(qū)，一共有五層樓，提供洗浴和住宿服務，其中三樓到五樓是客房?！皽剀案蹫场痹诰W(wǎng)上這樣推介自己：該會館是一家集洗浴、客房、餐飲、休閑、棋牌、娛樂為一體的綜合性洗浴會所，營業(yè)面積達5000余平方米，我們將提供快捷、細致、周到、溫馨的服務，讓我們的賓客在安全舒適的環(huán)境里，真正體會到物超所值、賓至如歸的上帝感覺。“溫馨港灣”招聘材料顯示，這里一天分為A班，B班，C班。A班從上午9點到晚上8點，B班從晚上8點到次日上午9點，C班也就是加強班，從中午12點到凌晨1點。員工工資結構為底薪+崗位補助+高額提成+工齡獎+獎金。

讓孫遂立沒有想到的是，“溫馨港灣”的生意并不像他當初設想的那樣火爆。一些顧客在這里消費后，抱怨沒有“特色”，太大眾化。為了獲取更大的利潤和滿足一些客人的特殊需求，從2013年6月開始，孫遂立增設賣淫服務，將其變成供一些嫖客享樂的淫窩。為此，孫遂立聘請劉甲擔任“溫馨港灣”副總經(jīng)理，讓他負責管理各個部門運營和全面工作，領導各個部門負責人及主管領班的日常工作，監(jiān)督他們履行各自職責。

“大鐘部”就是為客人提供賣淫服務的一個部門，最初承包給一個姓王的，2014年9月底聘請付某擔任“大鐘部”經(jīng)理。為了掩蓋賣淫事實，“大鐘部”在電腦收銀系統(tǒng)里邊登記的是按摩類服務。付某還安排專人管理賣淫小姐，并監(jiān)督、核算、統(tǒng)計賣淫小姐的各項收入。除了“大鐘部”外，“溫馨港灣”還設有運營部、質檢部、財務部、傳統(tǒng)中醫(yī)部、SPA部等部門，并制定有相關工作規(guī)定。SPA部和“大鐘部”一樣，均為賣淫部門，分別提供“千嬌百媚”、“港灣之戀”、“魂牽夢繞”和“放松”、“中醫(yī)全套”、“泰式按摩”等賣淫項目服務。

運營部經(jīng)理平時在管理正常運行的前提下，協(xié)助質檢經(jīng)理監(jiān)督各個部門工作，處理問題。運營部還設有兩個樓層主管，二人跟運營經(jīng)理工作時間一致，職責是管理二至五層客房部及樓層的服務生，為服務生核算推薦賣淫服務、色情服務、消費其他物品收入的各項提成。傳統(tǒng)中醫(yī)部是對外承包的部門，受運營部直接管理，為客人提供色情按摩等服務。

財務部開始由楊乙一人承擔，她負責現(xiàn)金收入和支出，并兼職記賬賣淫服務和色情服務的提成，兼職管理“溫馨港灣”內獎懲賬目的明細和現(xiàn)金，結算工作人員工資、核算績效提成等財務事項。2014年年初，“溫馨港灣”聘請王乙從事會計工作，她負責工資核算，包括賣淫服務和色情服務的提成等。

“溫馨港灣”有專業(yè)收入系統(tǒng)和專門會計，電子賬很全面。客人進入“溫馨港灣”后，從前臺領取手牌，洗浴后大廳服務生或樓層服務生向客人們推薦服務，其中就有“大鐘部”的服務。如果客人選擇“大鐘部”服務，服務生直接使用對講機呼叫“大鐘部”，相關人員安排賣淫小姐到房間內為客人提供賣淫服務。賣淫小姐到樓層先報自己工號讓服務人員記錄，然后進入房間與客人直接談賣淫項目，談成后直接進行賣淫服務。服務完畢后，根據(jù)項目情況給服務生報具體項目和客人手牌情況，方便服務生將項目錄入收銀系統(tǒng)，客人通過手牌結賬。

“溫馨港灣”管理非常嚴格，實行周例會制度，每周一和周四由劉甲組織召開，參加人員是各個部門負責人、運營經(jīng)理、質檢經(jīng)理、領班等管理層人員。主要議題是研究上周的營業(yè)情況，針對發(fā)現(xiàn)的問題提出意見或進行解決。

“港灣”的“嚴格規(guī)定”

自2013年6月至2015年2月3日的一年多時間里，“溫馨港灣”組織賣淫女提供賣淫服務?！皽剀案蹫场敝贫ㄓ袊栏竦囊?guī)定，對服務時間、態(tài)度、小姐服裝、衛(wèi)生都有嚴格的要求，制定有相關的監(jiān)督處罰措施，還有相關部門負責監(jiān)督。平常有領班負責管理賣淫小姐，小姐若有事不上班，必須給領班請假，否則就要被罰款。服務生做好自己工作的同時配合傳統(tǒng)按摩部和“大鐘部”做好給客人推薦工作，賺取提成比例，監(jiān)督色情服務人員和賣淫小姐的服務質量，幫助各個部門及消費人員完成電腦收銀系統(tǒng)匯總。

“溫馨港灣”對賣淫女進行培訓，要求賣淫女上班時統(tǒng)一服裝，按照規(guī)定進行賣淫，注重服務態(tài)度，不能出現(xiàn)客戶投訴，遵守各服務項目時間，如果違反規(guī)定，由質檢部處罰賣淫女及相關工作人員。SPA部賣淫女提供賣淫服務時，攜帶“溫馨港灣”提供的統(tǒng)一工具箱。賣淫女賣淫時，要按照規(guī)定，開具一式三聯(lián)的服務單，并交到樓層吧臺登記?！皽剀案蹫场庇袉T工獎罰手冊，質檢部對員工及外包部門平時的行為不規(guī)范、出勤、投訴等事項進行獎懲。對外包的部門都有要求，要求統(tǒng)一著裝，注意禮節(jié)禮貌、儀容儀表，要求傳統(tǒng)中醫(yī)部最少有5個技師值班，“大鐘部”必須有賣淫小姐值班?！皽剀案蹫场币?guī)定，樓層服務員介紹一次賣淫服務可得相應提成，副總經(jīng)理、運營經(jīng)理、客房主管等工作人員均有相應提成，并對“溫馨港灣”各個部門規(guī)定月營業(yè)額任務，完不成罰款。

按照規(guī)定，劉甲每月底薪5000元、營業(yè)額千分之五提成，每個小姐賣淫服務提成5元；管理“大鐘部”的付某的底薪是4000元，每個小姐賣淫服務提成13元；其他中層管理人員每月底薪在2500元左右，營業(yè)額千分之四提成，每個小姐賣淫服務提成0.5元；會計和出納底薪分別是2300元和1800元，營業(yè)額萬分之一提成、沒有賣淫服務提成；兩個樓層主管的底薪是1900元，每個賣淫服務提成0.25元提成；服務員的底薪是1400元，每推薦一次賣淫服務提成10元錢。付某加入后，每個服務生提成降為8元。

賣淫小姐的提成金額是劉甲和付某制定，色情SPA項目一次299元的項目，小姐提成100元錢，399元提成150元錢，499元提成190元錢?！按箸姴俊钡奶岢墒敲刻熘Ц?，服務生的提成是5天發(fā)放一次，剩余的管理人員都是每月發(fā)放一次賣淫服務提成?！皽剀案蹫场惫芾砣藛T為賣淫和色情服務人員服務能獲取的好處，財務上都有具體工資和提成記錄。色情按摩技師直接有領班管理，她們進行色情服務使用的耗材由她們部門自行采購。賣淫小姐由付某管理，她們提供賣淫服務所需要的耗材由付某提供。

“溫馨港灣”內的電腦收銀系統(tǒng)中顯示的色情服務消費名稱和賣淫服務的消費項目名稱是各自部門起的名字，把消費項目名字錄入到電腦的收銀系統(tǒng)里邊。色情服務、賣淫服務的消費項目的價格是各自部門上報的，劉甲同意以后錄入到電腦的收銀系統(tǒng)里邊。

治安大隊長及下屬敷衍了事

隸屬于鄭州市公安局嵩山路分局轄區(qū)的“溫馨港灣”賣淫窩點，不斷遭人舉報。鄭州市公安局警令部110指揮中心接出警情況說明證實：2014年1月至2015年1月，群眾曾14次舉報“溫馨港灣”存在賣淫嫖娼活動。

2012年3月1日，張甲擔任鄭州市公安局嵩山路分局治安大隊大隊長，負責治安大隊全面工作，負責對場所“黃賭毒”違法行為的發(fā)現(xiàn)與查處，督促、指導治安中隊發(fā)現(xiàn)、查處轄區(qū)內“黃賭毒”違法行為。2012年5月17日，陳甲擔任該大隊治安一中隊隊長，負有查處轄區(qū)內娛樂場所、旅館業(yè)等相關場所內存在的違法犯罪活動的法定職責，尤其對相關場所內存在的“黃賭毒”活動更要依法打擊。嵩山路分局局長王某在接到有關領導批示的涉黃涉賭警情和有關舉報涉黃涉賭短信后，直接發(fā)給嵩山路分局副局長李某和治安大隊隊長張甲，要求他們及時處理、及時打擊。2014年期間，鄭州市公安局對涉黃涉賭群眾舉報線索情況進行通報，嵩山路分局有幾次排名在前10名，會上被通報。但是，肩負“打黃”職責的張甲和其下屬陳甲對此充耳不聞或漠然淡視，致使“溫馨港灣”賣淫窩點野蠻生長。

鄭州市公安局嵩山路分局治安大隊一些民警證實：按規(guī)定，治安大隊每月要對轄區(qū)內場所至少檢查一遍，實際工作中，因工作繁忙達不到每月對轄區(qū)內所有場所例行檢查一遍的要求?！皽剀案蹫场北徊樘幥?，大隊民警去檢查過，都是例行檢查。張甲沒有專門安排治安大隊民警進行調查落實。例行檢查是治安中隊每半月檢查一次，治安大隊每月檢查一次，主要是檢查場所的身份證登記是否規(guī)范、消防設施是否齊備，場所工作人員是否登記、是否有違法行為。而專項檢查（行動）是對某個場所、區(qū)域或某類違法行為進行專門行動，會進行全面檢查，不留死角。

片警為“溫馨港灣”通風報信

除了張甲和陳甲的玩忽職守和濫用職權外，一些片警還向“溫馨港灣”通風報信?！皽剀案蹫场痹笨偨?jīng)理劉甲證言證實：負責“溫馨港灣”的片警是禹某和李某，自己到“溫馨港灣”上班后認識了禹某，遇到上級檢查或暗訪時，禹某給自己發(fā)短信讓做好迎接檢查工作，禹某也給孫遂立發(fā)短消息。治安一中隊到“溫馨港灣”檢查過三次，每次都是禹某來，他們一般都是在房間看看，沒有那么細致，轉轉沒有什么就走了。

辦案人員調取的手機短信記錄證實：一中隊民警禹某與孫遂立有聯(lián)系。2015年1月26日8時44分，禹某給孫遂立發(fā)送短信通知公安機關對相關單位包括“溫馨港灣”進行暗訪或者檢查的情況。

禹某證言證實：他認識“溫馨港灣”的老板孫遂立、副總劉甲。上級公安機關對轄區(qū)場所檢查、暗訪時，一般內勤馬某通知，有時一中隊隊長陳甲會讓其通知轄區(qū)內所有企業(yè)和場所做好迎檢準備，不要出現(xiàn)差錯。

孫某在2014年12月兩次舉報“溫馨港灣”存在賣淫嫖娼活動，無果。他于2015年1月又多次向鄭州市公安局、河南省公安廳實名舉報。鄭州市公安局紀委2015年1月26日收到孫某來信反映“溫馨港灣”洗浴所在地公安機關不作為。經(jīng)調查基本屬實，后鄭州市公安局異地用警對其予以查處。

2015年2月3日晚，鄭州新密市公安局組織警力對“溫馨港灣”進行查處，當場查獲多名進行賣淫嫖娼活動違法人員。經(jīng)新密市公安局進一步偵查，對47人決定行政處罰，對21名涉嫌組織賣淫、協(xié)助組織賣淫、介紹賣淫的管理人員及服務人員依法予以刑事拘留。

經(jīng)鄭州興華會計師事務所有限公司審計，自2014年4月至2015年2月，“溫馨港灣”提供SPA類賣淫服務共計8904人次，非法收入共計3880202元；提供按摩類賣淫服務共計15481人次，非法收入共計5383714元；兩類賣淫服務共計24385人次、非法收入共計9263916元。

警方還查實，孫遂立注冊成立的“溫馨港灣”的經(jīng)營范圍為洗浴服務（不含按摩服務）及零售定型包裝食品、小商品，不包含煙草銷售。其在未取得煙草專賣零售許可證的情況下，從其他煙酒副食店購進香煙銷售。經(jīng)審計，“溫馨港灣”自2013年4月12日至2015年2月3日，香煙銷售數(shù)額達236500元，非法獲利91967.11元。

可以說，“溫馨港灣”是在頂風作案。“皇家一號”被查后，“溫馨港灣”消停了幾天后，又重操舊業(yè)。

組織賣淫老板獲刑

陳甲、張甲分別于2015年4月6日、4月21日被新密市人民檢察院通知到案，孫遂立于2015年2月6日到鄭州市公安局嵩山路分局投案。

陳甲因涉嫌犯濫用職權罪、受賄罪，于2015年4月23日經(jīng)鄭州市人民檢察院批準逮捕，同年7月31日被新密市人民檢察院取保候審，同年10月14日被新密市人民法院取保候審；因涉嫌玩忽職守罪，張甲于2015年4月21日被刑拘，同年5月8日被新密市公安局執(zhí)行逮捕，2016年1月20日被新密市人民法院取保候審；因涉嫌犯組織賣淫罪，孫遂立于2015年2月6日被新密市公安局刑拘，同年3月13日被執(zhí)行逮捕。

新密市人民檢察院偵查終結后，就被告人陳甲、張甲和孫遂立涉嫌犯罪一案向新密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訴，新密市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

檢方指控：被告人陳甲在擔任鄭州市公安局嵩山路分局治安大隊一中隊隊長期間，違反規(guī)定處理公務，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其行為已構成濫用職權罪；被告人張甲在擔任鄭州市公安局嵩山路分局治安大隊大隊長期間，未認真履行職責，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其行為已構成玩忽職守罪；被告人孫遂立組織他人賣淫，情節(jié)嚴重。其在未取得煙草專賣零售許可證的情況下，非法銷售香煙，擾亂市場秩序，情節(jié)嚴重，其行為已構成組織賣淫罪、非法經(jīng)營罪。

新密市人民法院審理認為，公訴機關指控三被告人，罪名成立，本院予以支持。法院查證：被告人陳甲系嵩山路分局治安大隊治安案件查處一中隊隊長，負責查處其轄區(qū)內有關營業(yè)場所內的黃賭毒等違法犯罪活動，其轄區(qū)內“溫馨港灣”被群眾多次舉報，其未予以重視，且在上級機關暗訪或者檢查前安排民警通知其轄區(qū)內相關營業(yè)場所，違反規(guī)定處理公務，導致“溫馨港灣”長期存在賣淫活動未被查處，造成惡劣社會影響；被告人于2015年4月6日接到通知主動到偵查機關，到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有偵查機關出具的情況說明予以證實，系自首，依法可對其從輕處罰。

法院認定：被告人張甲作為治安大隊大隊長，具有督促中隊查處違法犯罪活動，查處轄區(qū)內涉黃違法犯罪活動的職責。鄭州市專項打擊違法犯罪活動中張甲作為專項活動的責任人，且在明知“溫馨港灣”被多次舉報的情況下，未專門組織警力查處，導致“溫馨港灣”賣淫活動長期存在，造成惡劣社會影響；張甲被通知到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有偵查機關出具的情況說明予以證實，系自首，依法可對其從輕處罰。

關于被告人孫遂立的辯護人辯稱異性SPA不能認定為賣淫服務，審計報告不具有客觀性和真實性，不能作為非法經(jīng)營數(shù)額和認定違法收入的意見，法院查證，賣淫系一方支付金錢從對方獲取性方面滿足感，不局限于兩性之間性行為，故“溫馨港灣”老式中醫(yī)部色情按摩系技師提供色情服務滿足顧客性方面刺激獲取金錢。審計報告系由審計機構按照程序依據(jù)“溫馨港灣”內電子賬冊和部分記賬憑證獨立作出的，被告人供述及“溫馨港灣”內的證人均證實了顧客消費結賬的程序，服務員或者樓層吧臺員工及時將消費項目輸入系統(tǒng)，輸錯時可通過系統(tǒng)更改，同時會計王乙的證言證實因充值時已經(jīng)收取過現(xiàn)金，抵用券和充值卡消費結賬時不再輸入電腦系統(tǒng)，電腦消費記錄客觀真實，由被告人供述、證人證言予以證實，故審計機構根據(jù)“溫馨港灣”結賬系統(tǒng)作出的審計報告客觀真實。故對該辯護意見，本院不予采信。

2016年2月4日，新密市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被告人陳甲犯濫用職權罪，免予刑事處罰。被告人張甲犯玩忽職守罪，免予刑事處罰。被告人孫遂立犯組織賣淫罪，判處有期徒刑12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犯非法經(jīng)營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5萬元；決定合并執(zhí)行有期徒刑12年零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25萬元。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