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之中見偉大

李希

近年來，漫威公司在大銀幕上儼然成為了超級英雄制造者的代名詞。從2008年的《鋼鐵俠1》到2015年的《蟻人》，漫威電影不斷創(chuàng)造著票房神話。在已推出的漫威超級英雄賣座十強中，全球票房共計約83億美元，其中美國本土票房約為36億美元，這表明大部分的票房由北美以外的觀眾貢獻。這些超級英雄在全球影迷心目中的認可度，由此可見一斑。

超級英雄電影是近年來影視文化研究的熱點，研究者大多著眼于他們身上閃爍著的奪目的英雄光環(huán)，因此話題集中在分析其代表的美式英雄主義和超級英雄形象的建構(gòu)，但這些超級英雄的創(chuàng)造者斯坦·李曾說“我的所有超級英雄都有人的缺點?！薄拔遗Ρ憩F(xiàn)他們盡管有超人的力量，但他們的生活并不完美。”[1]在非典型性英雄主角的塑造上，漫威放得更開，也更多變些。不論是形象塑造，人物成長的歷程，或是感情發(fā)展，都沒有“高大全”的古典英雄式的設(shè)定。超級英雄們的形象不再端坐于高堂圣廟之上，他們也被世俗間的矛盾和凡人凡事纏繞。這種“去神化”的情節(jié)安排，將英雄們“從男孩到男人”歷練的過程搬上大銀幕，拉近了觀眾與影片的心理距離。每個普通人都可以從這些超級英雄身上找到自己身邊朋友、親人的身影，幻想著自己也是那個還埋沒在人群中，超能力還未得到釋放的未來英雄。

超級英雄們身上的人性特點，即他們作為普通人生存的一面，不僅是超級英雄們吸引觀眾之處，同時也是漫威超級英雄電影得以維持近10年高票房的原因之一。本文將集中以2008—2015年上映的12部漫威電影，即漫威宇宙設(shè)定中第一、第二階段的電影中出現(xiàn)的主要超級英雄為例，從人性的角度解讀他們的“平民”之路。

一、 漫威超級英雄的平民化歷程

（一）超級英雄電影系列介紹

自1941年起，這些大屏幕上廣為人知的超級英雄們就已在斯坦·李的漫畫帝國中陸續(xù)出現(xiàn)。漫威漫畫公司（Marvel Comics）擁有綠巨人、鋼鐵俠等8000多名漫畫角色和復(fù)仇者聯(lián)盟、銀河護衛(wèi)隊等超級英雄團隊。以2008年的《鋼鐵俠》為標志，漫威公司開始了自制超級英雄大片的道路，實現(xiàn)了如今被稱為“現(xiàn)象級電影”的超級英雄系列電影。

通過構(gòu)建“漫威宇宙”，該系列電影分階段講述了發(fā)生在平行世界的超級英雄們的故事。第一階段主要講述復(fù)仇者的創(chuàng)立。自2008年起，依次將鋼鐵俠、綠巨人、雷神托爾、美國隊長的故事搬上銀幕，最后以《復(fù)仇者聯(lián)盟》完美收官。該階段的6部影片以10億美元成本收獲了全球37.4億美元的票房。在第二階段中，除了復(fù)聯(lián)主力軍的續(xù)集繼續(xù)愈戰(zhàn)愈勇外，“無限寶石”這條未來貫穿漫威電影的主力線也初現(xiàn)端倪。該階段主打“新世界的開啟”，陸續(xù)推出了《鋼鐵俠3》（2013），《雷神2：黑暗世界》（2013）、《美國隊長：冬日戰(zhàn)士》（2014）、《銀河護衛(wèi)隊》（2014）、《復(fù)仇者聯(lián)盟2：奧創(chuàng)紀元》（2015）、《蟻人》（2015）。這6部影片的票房創(chuàng)造了52億美元的驚人成績。

（二）人本位的英雄形象塑造

英俊的相貌、強健的體魄和硬朗的氣質(zhì)，曾是原型英雄必備的自然身體條件。縱觀經(jīng)典的好萊塢英雄大片，如《007》中的邦德，《奪寶奇兵》的印第安納·瓊斯，電影主角都擁有萬中挑一的相貌，超乎眾人的個人能力，在各種爭斗之中游刃有余。但是這種影片除了從感官上給予觀眾視覺的沖擊外，賦予觀眾的潛意識是這些只是虛構(gòu)的故事，因而無法在影院外引起觀眾的共鳴。如今的主流電影觀眾出生于和平年代，沒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因此有更加強烈的表達自主意愿的意識。他們需要的是一種身份的認同感和歸屬感，這些在漫威電影的超級英雄電影中可以獲得。這些英雄被稱為“起源式超級英雄”，即普通人通過自我奮斗和歷練，通過意外獲得超能力，達到超級狀態(tài)并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喻示。

除了雷神需要突出“天神”和“凡人”的差別，在造型方面有夸張之勢外，其余的超級英雄的原始形象都不是他們成為英雄的必然原因。比如后來作為完美化身的美國隊長，最初還只是個不合格的小兵。在他出場時的入伍體檢的場景里，觀眾直觀見證了變身前的美國隊長與普通人的差異。低人一等的身高，稀疏的頭發(fā)，瘦削的臉部配上突出的大鼻子，肋骨凸出的瘦弱骨架迅速使得觀眾對他的印象分將至最低點。但即便如此也降低不了他從軍報國的決心。到他最后拯救國家于法西斯惡爪之下，則迎合了人們對英雄人物成長的期待。由此可見，美國隊長給觀眾留下最深印象的并非他健碩的肌肉或超能力，而是愛國精神和對友誼的堅持。而《無敵浩克》中的布魯斯·班納，身份是一個書呆子核物理學家。正式亮相時他將自己隱藏在全世界最大的貧民窟里。變身為“浩克”后，他的形象分就更低了，和巨大的身體不成比例的小腦袋，赤身露體的綠色外表。單從外表判斷，這實在是一個丑陋的怪物，因此他一直受到社會的敵視。但他“越憤怒，越強壯”，使人們在他身上能夠寄托自己反抗權(quán)威、發(fā)泄對社會不滿的感情。此外，《蟻人》中的斯科特無論是在身高還是外貌方面，與劇中的前妻現(xiàn)任丈夫相比，也一直處于劣勢。片中前罪犯的身份設(shè)定，讓他一直以邋遢的襯衣和凌亂的發(fā)型示人，而這些都未能給他的“英雄”形象加分。但該片平民化的外形塑造，溫馨的父女之情讓這個體積最小的微型超級英雄獲得觀眾青睞。

（三）內(nèi)心矛盾引發(fā)的人性思考

傳統(tǒng)英雄片中的那些儀表堂堂、膽識過人的英雄人物往往由于人物設(shè)定過于圓滿，留給觀眾的遐想空間非常有限，因為這樣高高在上近乎于半人半神存在的救世主一樣的英雄，在現(xiàn)實世界中都不存在。比如《虎膽龍威》中赤手空拳救得美人歸的布魯斯威利斯，或《第一滴血》中力量與智慧完美結(jié)合體的史泰龍。這種單一的“正義必將戰(zhàn)勝邪惡”的教條型英雄電影已無法引申出深厚的人文情結(jié)和遐想空間。正如何宗思所說：“一種道德達到無法企及的高度時，就是一種虛偽的道德?！钡茉煊⑿鄣哪康氖菫榱俗尨蟊娦Х耓2]，因此那些個性更為豐滿、復(fù)雜、立體感強的超級英雄更受觀眾青睞。他們展現(xiàn)的不同的性格側(cè)面和個性層次，帶有平常人的弱點，拉近了心理距離。正如斯坦·李所說：“如果你不擔心你的英雄所處的困境，就不會產(chǎn)生認同感?！盵3]通過片中人物的自我反省和救贖，漫威帶領(lǐng)觀眾一起思考那些爭議性的問題，同時告訴世人，這個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這樣多元化的處理挖掘了故事本身的深度和廣度，賦予超級英雄們更多的人性色彩，引發(fā)觀眾在電影院外的思考。

“鋼鐵俠”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世人一方面需要忍受托尼·斯塔克高傲而自負的個性，受他嘲弄，但同時又處于鋼鐵俠強大能力的庇護之下，因此，平凡大眾不得不在過著紙醉金迷生活的武器商人和富有正義感和智慧的超級英雄間進行選擇。在3部《鋼鐵俠》里，托尼·斯塔克不斷經(jīng)受著身份的煎熬，觀眾一步步看到他越來越依賴自己的鐵甲，期待著他學會把鋼鐵俠和自己的人生區(qū)別開來。他的彷徨和困惑都展露在觀眾面前。他們看到的是一個善良，但意志力并沒有那么強大的超級英雄，他會自責，也會內(nèi)疚。主角用自我剖析的方法完成了心靈和身體的雙重救贖。在觀眾好奇到底是史塔克成就了鋼鐵俠還是鋼鐵俠成就了史塔克時，這位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主角在《鋼鐵俠3》中又把他那些令常人艷羨的裝備炸得精光。至此，觀眾終于大悟——人最難戰(zhàn)勝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

從《雷神》1、2到《復(fù)仇者聯(lián)盟》，雷神托爾對洛基的兄弟情一直處于糾葛狀態(tài)。第一部的影片開頭的托爾是一個“狂妄、魯莽、危險”的天神，一步步陷入洛基的圈套。雖然貴為阿斯加德的主宰，面對內(nèi)心黑暗，號稱“邪神”的弟弟，雷神一直以一種單純得近乎愚蠢的形象展現(xiàn)在大銀幕上。對兄弟的挑釁處處忍讓，聽見洛基的呼救立即前去解圍，卻又落入其圈套，就連洛基都放言“如果你信（我），那你還是不改從前的愚蠢”。觀眾不禁陷入兩難的境地，而產(chǎn)生疑問——如果自己是雷神，會如何處理兄弟之間的關(guān)系呢？

（四）現(xiàn)實世界的身份映射

在《超人》電影中，為了擴大超人擁有無窮能力的異于常人的形象，影片將其出身設(shè)置為遭到大爆炸的外星。觀眾對他的身前身后事所知有限，只能被動著接收這樣一個從天而降的完美形象。雖然該片獲得成功，但這與當時相對和平的世界環(huán)境有關(guān)。但是在當代的電影中，隨著觀眾獲取信息的渠道增多，這種過度依賴于古典主義的美學風格逐漸遭到觀眾遺棄。隨著社會生活壓力的增大，如恐怖主義、金融危機、自然災(zāi)害隨時發(fā)生在人們身邊，充滿現(xiàn)實感的寫實主義逐步占了上風。如下表所示，這幾部電影中的主要單體英雄，擁有各異的家庭背景，觀眾能輕易在他們身上找到現(xiàn)實世界的自身映射，如表1所示。

這六位超級英雄中，有失去父母的孤兒，有深愛女兒的父親，有肩負父母期望的長子，皆有各自的悲歡離合。原著漫畫中，鋼鐵俠最初參加的是越戰(zhàn)，后來又轉(zhuǎn)移到海灣戰(zhàn)爭。改編成電影后，導(dǎo)演將戰(zhàn)場再度換成了當代的阿富汗，從而為影片增添了一種真實的當代面貌。雷神尊為天神，卻也并非心想事成，也和凡人一樣，在事業(yè)和愛情之間徘徊。一方面要履行自己天神的職責，一方面又疲于和地球女友的長距離戀愛。外形怪異的綠巨人，也有兒女情長。即使是變身后，還有校園里用身體替女友擋住炮火和雨夜時分時二人并肩看雷雨的情節(jié)，處處彰顯鐵漢柔情的一面。和任何一位父親夢想的一樣，蟻人在片中的主要動力來自于想要獲得女兒的崇拜，但同時處處遭到前妻的指責。最后對于女兒的愛支持他完成任務(wù)。同樣，《銀河護衛(wèi)隊》里擁有極高智商和絕倫領(lǐng)導(dǎo)力的星爵沒有閃耀背景，而是被一群小偷和走私犯撫養(yǎng)長大，成為一個太空流氓，在影片中的助手又是一群造型怪異的烏合之眾。此外，一首首招牌的懷舊金曲隨時暗示著主角與地球的聯(lián)系。不管這些超級英雄的個人能力多么強大，最后的著力點都不忘回到家庭的本質(zhì)。雖然這樣的處理方式有流于俗套之嫌，但影片的高票房證明這種主流價值觀仍然在觀眾心中有極高的認可度。

結(jié)語

由此可見，超能力并不是漫威的超級英雄電影的主人公們廣受歡迎的唯一原因。當這些超級英雄們走下了他們裹著神圣外衣的圣壇，而作為有血有肉的真實生命體存在時，也正是觀眾真正進入他們內(nèi)心世界的時候。電影的影響產(chǎn)生根源在于傳達并反映了人們普遍的情感和信念，因此觀眾樂于發(fā)現(xiàn)這些超級英雄也同自己一樣，有不完美的一面，有婚姻的壓力和工作的煩惱。通過這樣的表達方式，不僅縮短了超級英雄與觀眾的距離，而且擴展了他們的想象空間。而制作方在展現(xiàn)這些英雄的超能力之余，也不忘帶領(lǐng)觀眾進行哲學式的人性思考，這也是漫威超級英雄電影長久的生存之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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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高峰.不會畫畫的漫畫大師[J].環(huán)球人物，2011（13）：8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