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有幾分廣告味道,說“到比利時喝啤酒”才像記事,也符合實情。但比利時啤酒喝著的確帶勁,值得喊一嗓子,替它吆喝。
我不知道現(xiàn)在世界上還有哪個國家沒有自己的啤酒,至少歐美肯定不會有空白,比利時產(chǎn)啤酒,不問可知。其實身邊就可發(fā)現(xiàn)其蹤跡:金陵干啤就是和比利時一家超大啤酒企業(yè)英布魯克合資生產(chǎn)的。不過國內(nèi)合資的牌子多了,論名聲,比利時啤酒遠不及德國啤酒來得響亮。如果要做啤酒之旅,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到慕尼黑端大杯痛飲,多半不會想著在比利時搜奇訪幽。
稱“奇”稱“幽”是相對于德國啤酒的如雷貫耳而言。倒也并不真是養(yǎng)在深閨,至少歐洲各國的酒館、超市里,都能見到,只是若非經(jīng)人指點,斷不會奔它而去。這里所謂“比利時啤酒”還要再加限制,因為比利時啤酒花樣太多,據(jù)說有五百多種口味,嘗鼎一臠是不夠的,我心目中的比利時啤酒乃是可稱啤酒中之獨門暗器的僧侶啤酒。受了戒的和尚是不能喝酒的,天主教徒卻可以大鳴大放地喝,而且干脆就在修道院里拉開架勢大釀特釀,葡萄酒、啤酒的很多獨特配方均傳自修道院,這是我覺得最有意思的地方。書上說,中世紀,修道院是全歐洲最重要的釀酒中心,比利時的僧侶啤酒即是這一脈的流裔。據(jù)說比利時的修士擅釀烈性啤酒,目的很明確,以酒為食,度過不許吃飯的封齋期。
烈性啤酒?那一日法國學生請我到酒館喝一杯,點名要比利時的威斯特瑪爾,并說這酒如何特別。歐洲的瓶裝啤酒都用三百毫升上下的小瓶,大瓶絕少看到,大一點的杯子,倒一次就見瓶底。那酒在杯中呈琥珀色,上面堆起雪白細勻的泡沫,經(jīng)久不散,委實喜人。那天天熱,逮著就是一大口,已然半瓶下肚。學生見狀忙道:老師慢點,這酒厲害。我從來以為啤酒就是該豪飲的,與淺斟低唱無涉。要說厲害,那也是三四瓶下去以后,而且是大瓶,兩瓶以下,往往是膀胱有意思了,酒意還是半點消息沒有。學生說,度數(shù)不一樣,看瓶貼上標示是十一度,便有點不屑,想國內(nèi)的啤酒通常有十二度的。后來才知道,我所見者,往往是標的麥芽度,論酒精度,則國產(chǎn)啤酒最烈的也不超過五度,難怪可以當飲料喝,不像正經(jīng)喝酒。
那次喝得高興,學生便提議,下次到比利時去喝。出國喝啤酒,聽起來有點夸張,實則我教書的法國小城距比利時僅幾十公里,比到巴黎還近。于是便駕了車去布魯日,在我,主要還是逛逛這座名城,兩個學生來過多次,不一會兒就嚷著去喝啤酒。
在比利時酒館里喝啤酒,感覺又自不同。首先是名目多得叫人眼花繚亂,其次是各種各樣的酒杯,喝某個牌子,必用某一樣式的酒杯,專杯專用。奇的是雖有敞口、大肚又或杯沿外翻的種種區(qū)別,卻一概是高腳大杯,像綺美(CHIMAY),瓶貼上便有標示,兩只杯子,一高腳,一近于我們常用的啤酒杯,后者上面就打著一個叉——似乎非高腳杯不辦。看周圍酒客時,發(fā)現(xiàn)沒一個豪飲的,倒像都在喝葡萄酒。據(jù)說比利時人喝啤酒之講究,正像法國人之于葡萄酒。我道行太淺,喝了三種牌子的僧侶啤酒,雖覺口味有異,什么果香花香之類是品不出來的,只覺得爽。爽到后來居然有微醺的意思,這在喝啤酒的經(jīng)驗中從未有過。
童話般的小城中,坐在運河邊小酒館,聽遠處街頭藝人的歌聲,看窗外燦爛陽光下興高采烈的游人,與紹興酒館里喝黃酒的醉眼朦朧相較,別是一種興味。微醺里亦有啤酒的透明、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