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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畹(Emmanuel-édouard Chavannes,1865—1918),19世紀末20世紀初西方最有成就的漢學家之一,學術界公認的歐洲漢學泰斗。沙畹早年以研究和翻譯《史記》聞名,但他很快涉足中國學的各個重要領域及學術前沿,學術建樹非凡,被其弟子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推許為第一位全才的漢學家,另一弟子馬伯樂(Henri Maspero,1882—1945)則指出他擺脫前代漢學家的局限,既熟悉中國文獻又對中國文化有切身體驗,“一身而能夠兼?zhèn)浔婇L和優(yōu)勢的第一人”。沙畹著作等身,無論是學術成果,還是治學領域、治學方法,對整個西方漢學界影響深遠。他本人作為巴黎學派的領軍人物,與門下幾大弟子一起,引領西方漢學界達半個多世紀。
1915年,為參加美國舊金山舉行的馬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法國特別推出旨在弘揚法國科學技術發(fā)展水平的專輯《法國科學》(La Science fran?aise),其中第二冊之專章《漢學》(“La Sinologie”)由沙畹撰寫,介紹法國漢學的發(fā)展與現(xiàn)狀。文中,沙畹這樣描繪自己的工作:
沙畹先生于1893年接續(xù)德理文侯爵的法蘭西學院的講席。他在1895—1905年刊出他翻譯的司馬遷《史記》的法譯本前五卷。他的《中國兩漢石刻》(1893)和《華北考古記》(1909年刊行的圖譜卷發(fā)表448幅圖版)奠定了考古學研究的基礎。他還發(fā)表了一卷研究泰山的專著—《泰山》(1910),結集了古代中國典籍中有關泰山的神圣岳頂?shù)墓爬闲叛龅挠涊d。中亞文物大發(fā)現(xiàn),他也參預其事,匯輯、譯注了《西突厥史料》(1903),考釋了斯坦因發(fā)現(xiàn)的流沙墜簡(1915)。①La Science fran?aise, Exposition universelle et internationale de San Francisco (préface par Lucien Poincaré). Paris: Librairie Larousse, 1915, Tome II, P.142.譯文轉引自張廣達先生之《沙畹—“第一位全才的漢學家”》,載張廣達:《史家、史學與現(xiàn)代學術》,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7月,第139頁。
沙畹的著述和貢獻當然遠不止于此,他只是列出他自己認為最具學術史意義的代表作而已,其中第一項,就是《史記》的翻譯。
沙畹在矢志研究漢學之始,研究方向有所搖擺,但他接受漢學家考狄(Henri Cordier,1849—1925)的意見,很快就確定以研究和翻譯《史記》為職志。1889年11月10日,他在一封發(fā)自北京的信里,對考狄描述他的工作設想:“寫一本關于司馬遷本人的書,敘述他的生平,再現(xiàn)他的性格,甄別出《史記》中他征引前人的部分,最終展現(xiàn)這部著作的總體面貌和歷史價值?!雹贖enri Cordier, ?édouard Chavannes?, Journal Asiatique, XIe série, t. XI, 1918, pp.197-248.
沙畹最早的有關《史記》的研究成果是對“封禪書”的譯注,1890年發(fā)表于北京。該書為他贏得了巨大的學術聲譽,成為他進入學術界的敲門磚,他因此于1893年28歲之際成為了法蘭西學院③Collège de France,或譯法蘭西公學。的漢學教授。他的第二個《史記》的研究成果,即出版于1895年的《史記》第一冊。全書分為兩部分,前半部分為“導論”,后半部分為《史記》中的前四本紀的翻譯和注解?!皩д摗本褪巧愁抵铝?shù)年的“關于司馬遷本人的書”,內容上充分體現(xiàn)了作者當初的立意,為一完整之研究著作。
“導論”原文為“Introduction surles Mémoires historiques de Se-ma Ts’ien”(司馬遷《史記》導論),雖名為“導論”,但結構完備,體例嚴整,實際上就是沙畹對《史記》及司馬遷的總體研究,故亦可譯為“司馬遷《史記》研究”。這是西方學者對《史記》的第一個系統(tǒng)的研究成果。有別于當時的中國學者以文本為務,從不同版本和異文互校等傳統(tǒng)訓詁、考訂等樸學方式展開的研究,沙畹利用在扎實和全面的現(xiàn)代學術訓練中所掌握的語言學、歷史學、考古學、文獻學工具,以及新興的社會學方法論,用比較的方式,對司馬遷及《史記》做了全局性的綜述,從作者、時代、史源、史料的分類和編纂、方法論反思、史學遺產(chǎn)等方面次第展開。全文(書)編目如次:前言;第一章,《史記》的作者:司馬談、司馬遷父子及《史記》的編撰;第二章,漢武帝時代;第三章,《史記》的資料;第四章,方法與批評;第五章,史學遺產(chǎn);結論;附錄。篇幅達248頁之多,足敷編印成書。
就該書體現(xiàn)出來的沙畹《史記》研究的特點,我們結合張廣達先生的最新研究成果①參見張廣達先生在“雷慕沙及其繼承者:紀念法國漢學兩百周年學術研討會”(Jean-Pierre Abel-Rémusat et ses successeurs: deux cents ans de sinologie fran?aise en France et en Chine)上的發(fā)言稿:“A propos d’édouard Chavannes: le premier sinologue complet” (《關于沙畹:第一位全才漢學家》),2014年6月13日,法國金石美文學院。此為未刊文稿,感謝張先生惠示并同意引用。,特別強調其中三點:第一,沙畹“將重點放在歷史文本的建構方法與邏輯上”;第二,沙畹在該文的結論部分,把司馬遷的《史記》定性為一“事實”(fait)。這一“事實”具有雙重含義:其一,《史記》是歷史著作,本身是歷史事實的載體;其二,它本身的存在,即為“歷史事實”,是一個“多維度地體現(xiàn)了復雜的因果關系的事實”,也“即有關歷史的建構的歷史”;第三,張廣達先生認為沙畹“是首位將中國有史時代和傳說時代明確地區(qū)分開來的史家”,實際上,沙畹的這種識見,與他對《史記》的研究密切相關,他在《導論》的結論部分已然指出了司馬遷的《史記》從五帝而不是更久遠的三皇寫起的原因?!皩д摗彼邆涞囊陨线@些特質,既明確揭示了《史記》的史學價值所在,更昭示了沙畹這部著作本身的學術史地位,而這是中國學界一直以來所忽略的。李璜曾撰有短文《司馬遷史記的法文譯注卷首導言》②刊于李璜氏《法國漢學論集》,香港:香港珠海書院,1975年,第20—23頁。張廣達先生提示此一資料。,此外不見有專門研究或深入介紹。
沙畹早年立有將全本《史記》竣譯的宏愿,計劃分十卷出版。在其學術生涯的前半期,他把大部分精力投身于這項工作。從1895—1905年間,頭五卷(其中一卷分上下兩冊)陸續(xù)出版,他并因第二卷榮獲1897年度金石美文學院的儒蓮獎(Prix Stanislas Julien)。可惜此后他因分心其他研究工作以及龐雜的學術事務而未能畢其全功。即便如此,成果已然蔚為可觀。沙畹翻譯并出版了《史記》130篇中的47篇,還剩第四種體例(世家)的第48—60篇和所有紀傳體(61—130)部分。換言之,他攻克了《史記》中最困難的部分,翻譯了全部的本紀(1—12)、年表(13—22)、八書(23—30)及大部分的世家(31—47)。這并非沙畹注譯《史記》的全部,20世紀60年代沙畹的《史記》譯著再版時,增加了經(jīng)由戴密微(Paul Henri Demiéville,1894—1979)整理而成的第六卷,其中包括尚未發(fā)表的幾篇譯文、一個改編過的總目錄和一個自1905年以來出版的《史記》譯本的版本目錄。
沙畹的《史記》翻譯,并不僅僅是一個文本的迻譯,而是翻譯與研究的結合體,大量的學術注解夾雜其中。他對某些具體問題的細致研究,則以論文的形式,附錄于《史記》各譯本中,這些論文分別是:《希臘音樂與中國音樂的關系》(Des Rapports de la musique grecque avec la musique chinoise, Tome III, pp. 630-645)、《〈史記〉中的歷法》(Le Calendrier des Mémoires historiques, Tome III,pp. 646-666)、《〈竹書紀年〉真?zhèn)慰肌?(De l’authenticité des ?Annales écrites sur Bambou?, Tome V, pp. 446-479)、《巡狩“西王母”之境考訂》 (Le voyage au pays de ?Si-Wang-Mou?, Tome V, pp. 480-489)。(撰文:馬驥)
司馬遷的《史記》,正如其題目本身所揭示的,是一部歷史著作;此外,它是一部中國人的作品;再者,此書已問世達兩千年之久。只有考慮到這三點,才能理解這部著作。
對任何一部歷史作品都不妨從雙重的角度加以解讀。首先,我們可以從其材料上進行考察,區(qū)分出什么是著者本人所見,什么是著者從同時代人那里所了解到的,以及什么是著者從前人處所讀到的。其次,在總體上進行這些區(qū)分之后,我們可以探究作者是如何組織這些材料的。他的頭腦如同一個棱鏡,事實的光線經(jīng)由它折射出來,關鍵就在于確定這個棱鏡的折射率。進而,我們才可能展示他是如何通過想象復活過去、如何用自己的方法構想事件的鏈條、如何精確地經(jīng)由他的批評性判斷做到去偽存真的。
究言之,如果這涉及的是一位歐洲的作者,把這個分析推得太遠可能會顯得魯莽。如果有人指著我們的某位歷史學家的著作中的一頁,說道:這一段是他天才的發(fā)現(xiàn),這一段他引用自這位或那位作者,這第三段表述的只是他所處時代眾人皆知的一個觀點或者事實,那么他可能會陷于荒謬。因為,對于我們稱之為著作的有組織的整體而言,哪怕是其中再小的部分,這些多重因素也都在同時起著作用。古希臘和古羅馬人把歷史更多地視作一種藝術,現(xiàn)代人則更多地視其為一種科學。但無論如何,對我們來說,歷史始終是一種基于作者對全部材料的重新思考并以其觀察方式加以整理、帶有“微言大義”之解釋的個性鮮明的著作。
中國人對歷史有著不一樣的概念。在他們看來,歷史是一幅把過往時代的記事一段一段地拼湊在一起的精巧的鑲嵌畫,作者所要做的只是對這些文本加以揀擇,并用他們或高或低的技巧將之連綴起來。如果一位歷史學家是某些事實的第一個敘述者,或者他有著自己獨特的看法,他也只是在以往留下來的層疊積累里添上或厚或薄的一層,很容易就能區(qū)分出哪些是他個人的貢獻,哪些該歸功于他的先輩。以這種方式形成的著作由并置而成,就如同一些晶體,幾乎無需改變其內部性質,便能將其勻整疊加的成分分離開來。這樣的著作是非個人化的,以至于我們讀到作者應該是親歷者的事件時,都有理由追問,作者是以他本人的名義記敘的呢,還是只是抄錄了一些后來已經(jīng)失傳了的材料?如果我們熟悉中國文獻的建構方式,如果作者沒有正式聲明在表達自己思想,我們幾乎都可以采信第二種假設。
中國史籍的各部分內容并非基于一個一氣呵成的整體,反而往往會透露出其來源的駁雜。同樣的,其方法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外在于作品的,模式是匯集,不成體系。至于批判,則表現(xiàn)為簡單地摒棄那些被判斷為假的見解,采納那些被認為準確的部分,幾乎從來不體現(xiàn)為對疑點的理性討論。這是一種篩選的方式,機械地拒絕那些對作者來說顯得粗糙的部分。
這些初步的觀察為我們勾勒出這個導論的綱要:既然司馬遷是一個中國作者,我們當然有理由在概述其著作的誕生時,用最嚴謹?shù)姆绞郊右苑治?,對此書的各種內容分門別類,說明哪些因素并非同時地、而是相繼地發(fā)揮作用,形成了這些內容。我們首先會講解作者的生平,以便能夠理解他書里的哪些篇章體現(xiàn)了他個人的思想;繼而我們會對作者所處時代的中國做一個概括,并且找到他著作里的同時代人的敘述;最后,我們將考察哪些長篇段落是對前人文本的忠實抄錄。
但是,僅僅分解一部歷史著作的各項內容是不夠的,要同時看到這些內容是以什么方式組合起來的,作者是根據(jù)什么樣的判斷對它們做出選擇的。雖然司馬遷的《史記》所采用的形式基于人為造作的體例,而并非派生于任何一種歷史哲學,但這種形式還是對漢語著述的沿革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此外,雖然他的判斷缺乏靈活性,他對一些重大問題卻能表態(tài)。較諸歐洲的偉大作家的著作,《史記》在方法和批判方面并不具備同樣的重要性。因此,我們應該研究的是作品本身。
最后,既然《史記》屬于古籍,我們將有必要考察這一文本傳諸我們時的完整程度,分檢出那些可能被篡改的部分。我們還要指出有哪些評注家力圖使之澄清、有哪些飽學之士參與了爭論。
當此任務完成之際,我們也將揭示出這座史學豐碑在我們眼中有著何等重要的地位。
在前文中,我們視司馬遷之《史記》為一事實,并嘗試解釋該事實的成因。我們承認,假如智力如同體質一樣有其規(guī)律,這些規(guī)律會因種族的不同而不同。套用化學的術語加以比較,西方史家的作品若為“化合”,那么,中國史家的作品則為“混合”。司馬遷的思維就像磁鐵吸聚鐵粉一般,把周圍四散的文獻聚合在一起。對他的批評,與對修昔底德(Thucydide)、蒂托·李維(Tite Live)或塔西佗(Tacite)的批評,尺度是不一樣的:我們幾乎無須考慮司馬遷或司馬談的心理構成,究其實,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在撰寫這部著作時,并不比另一個受到心理構成的更多影響,因為無論父與子,都沒有在書中留下個性印記。他們只充當著《史記》的次要成因;真正的成因,是不同時代的諸多文獻匯集在一起所呈現(xiàn)的既往。透過文獻之綿長相承,訓練有素的慧眼辨識出演進的不同階段,是這種演進一點一滴地、深刻地改變了書寫歷史的藝術。每一個時代都對應著特定的精神面貌,要了解該精神面貌所產(chǎn)生的結果,則必須對之加以研究。把《史記》的每個片段都還原到其時代,繼而評估該時代的“科學能力指數(shù)”(indice d’aptitude scientifique),若能以此去衡量司馬遷著作所提供信息的絕對價值,那么這一工作便會成為批判性的任務。
即便《史記》是一部匯編性著作,其價值也不會因此而有絲毫的減損。
首先,《史記》有著明確的編年,這提供了解決眾多問題的參照點。這些參照點若是闕如,問題將永遠得不到澄清。再有,起源問題使人們形成了各種各樣的傳說,但這些神話并不是同時誕生的,它們相繼出現(xiàn)并往往相互補充。于是乎,一個明顯的矛盾是:那些最古老的文本使我們能夠回溯到并不十分遙遠的過去,而后世的作者卻在大膽地設想著洪荒遠古。司馬遷幫助我們識穿作偽的學者;他不對我們講述五帝之前的三皇,更是忽略掉開天辟地的盤古。這是一個有力的推定,讓我們相信活靈活現(xiàn)的三皇和盤古,其實出自后世作者的臆想。司馬遷還幫助我們核實所傳古籍的真實性,他忠實地轉錄了這些文本,使我們得以識別出那些后來編撰時篡改的部分。在這方面,我們前面已經(jīng)給出了一個例子,比較了傳世的《書經(jīng)》與《史記》中認定的《書經(jīng)》。
在某種意義上,這種功用還主要是消極的。但《史記》不僅僅是一塊去偽存真的試金石,其本身也彌足珍貴,特別是因為它保存了不計其數(shù)的積極觀念,其中的一大部分,如果沒有被收錄進去,肯定已然消失殆盡。當然,司馬遷對這些觀念的呈現(xiàn)缺乏技巧。他相當笨拙地把所有的寶石一顆顆編排進我們眼前的巨幅馬賽克鑲嵌畫中。然而,就純粹科學的角度而言,這種樸拙的方式卻有著至高的價值。蒂托·李維躋身于我們這個種族里最優(yōu)秀的歷史學家之列。但是,以批判的眼光看,其作家才華反倒成為其主要缺陷。他對粗樸的古典時代(Antiquité)粉飾過重,對早期的粗糙殘片又太過輕忽。就我們的求知欲而言,對于某一首民謠、某一條古老律法的條文、某一種激蕩著已逝的遠古回聲的儀式性祈禱,我們往往傾向于像丹納(Taine)①應指丹納(Hippolyte Taine,1828—1893),法國史學家與哲學家。先生一樣,用極為華麗的辭藻去加以描述。這種偏好有其合理性:我們承認理想狀態(tài)的歷史是不可實現(xiàn)的;人間的風云激蕩和物界的變幻莫測,都有著無法窮盡的可能,而每一種新的觀點,都將為我們展開意想不到的視域。為了理解一個事實,必須考慮到它的各個側面,因為它出自諸多原因的合力,其影響也指向不同的方向。因此,并不存在一種歷史,而只能是多元的歷史—政治史、經(jīng)濟史、社會史等等,更不用說還有將來會展現(xiàn)出來的其他種種歷史。在這里,真相只是一種趨近,而進步則體現(xiàn)為各種思路的匯聚,思路總是日益增加,匯聚的結果也總是日益鮮明。然而,思考的目標卻總是不停地逃離我們的掌握,因為思想永遠不可能完全契合活生生的現(xiàn)實。如果這個歷史科學的概念是準確的,可以說,希臘、羅馬時期最杰出的歷史學家固然值得我們敬佩。但是,他們卻無法滿足我們智識上的渴求。我們會試圖摸清他們用以掩飾其所用素材的全部技巧,因為只有在對事實的直白表達中才能找到無限思辨的基礎。司馬遷幾乎總是免除掉我們這項工作,因為他的整理絲毫不曾歪曲文本的原始面貌。得益于他以及那些效仿其方法的后繼者們,即使我們缺乏一部雄辯、哲思的中國歷史,我們卻擁有起碼的部分,從而能夠開發(fā)原本闕如的最豐富的采石場,為我們所構想的日益復雜、日益宏偉的科學的奠定基礎—這種科學是對已逝世界的最后映像。
總之,司馬談和司馬遷的功績是不容否定的,正是他們最早規(guī)劃了通史的創(chuàng)作。在他們身前,只存在一些地方大事記;在他們身后,經(jīng)過了兩個世紀,才有班固寫出斷代史,而司馬光寫作編年體通史,則已是12個世紀之后的事了。如果沒有《史記》,我們對上古中國的認識將永遠是零散和不確定的。作為古老文獻的耐心收集者,司馬遷的作品很難讓人激情澎湃;其博學對我們的震撼,遠甚于其天資對我們的吸引。但是,他的著作因其主題的偉大而偉大。遠東文明新興時期具有內在的不朽意義,受此沾霈,《史記》也成了一座永恒豐碑。依據(jù)中央帝國這兩位史家的一個比喻,有些人因為將其命運與某個著名人物連在了一起而名揚后世,就如同飛蠅附著在奔馬的尾巴上,便能馳騁過廣袤的曠野①《史記·伯夷列傳》:“伯夷叔齊雖賢,得夫子而名益彰。顏淵雖篤學,附驥尾而行益顯?!保煌瑯拥?,司馬遷之名與中國人民密不可分,只要這個擁有四千年歷史的民族的記憶能夠保持下去,司馬遷的榮耀亦將隨之永存。
《講談社·中國的歷史》(2005)
《講談社·中國的歷史》(2005)由日本知名的講談社出版,是一套日本著名學者寫給大眾的著作,以日本學者全新的眼光重新解讀中國上下五千年歷史,兼具嚴謹性與專業(yè)性。叢書作者都是日本中國史學界的一流學者,分別為宮本一夫、平勢隆郎、鶴間和幸、金文京、川本芳昭、氣賀澤保規(guī)、小島毅、杉山正明、上田信、菊池秀明等。目前該叢書已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引進版權,組織翻譯,并于2014年出版了中文版(10卷本)。這套書原書共12卷,其中第11卷講述《巨龍的胎動》和第12卷《中國之于日本人》未引進。
該叢書大致按照從上古至近代的時段來分卷,包括《從神話到歷史:神話時代夏王朝》《從城市國家到中華:殷周春秋戰(zhàn)國》《始皇帝的遺產(chǎn):秦漢帝國》《三國志的世界:后漢三國時代》《中華的崩潰與擴大:魏晉南北朝》《絢爛的世界帝國》《中國思想與宗教的奔流:宋朝》《疾馳的草原征服者:遼西夏金元》《海與帝國:明清時代》《末代王朝與近代中國:清末中華民國》。(W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