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琴
桌面鼓起了一個小包,張三用手去壓它,硬邦邦的。他知道自己被坑了,花了2000多元買的號稱實木的桌子,原來不過是貼了一層實木紋理的皮。
他聯系了售后,對方說:“對不起,我們的產品一向以品質著稱,如若不是外力影響,不會出現此種狀況。您如果選擇換貨,我們可以給您提供服務,但您必須承擔來回運費?;蛘吣梢赃x擇用小刀把鼓起的包劃破,然后涂上我們快遞給您的涂料,基本可恢復原樣?!?/p>
張三聽了這么一串啰唆,悻悻地掛了電話,隨手操起一本雜志扔在了鼓包上,眼不見心不煩,此后的幾天雜志一直沒挪動位置。
幾天后,涂料包裹抵達張三手中,他已經忘了這茬事兒,還猜是誰給自己寄了什么禮物。打開一看,涂料的氣味和質地都堪比油漆,夾雜著細碎的類似顆粒物的東西。他趕緊擰上,又忍不住打開,“試試吧……”內心另一個聲音在說話。
拿了廚房里的水果刀,用刀尖兒去刺那個鼓包,像是擠青春痘里的膿,小心翼翼地使勁?!案轮ā?,不但鼓包破了,下面那一層木板也夸張地撕裂開,一張小紙片不偏不倚地立在裂縫里。張三抽出來一看,上面只有六個字——“福樓拜的鸚鵡”,遒勁有力。
張三記得這是一本英國人寫的小說,關于福樓拜的身世,具體內容已經想不起來了??ㄆ瑸槭裁闯霈F在桌縫里,他有些抓狂。腦海里浮現出新聞里報道過的某個文青:晚上做翻譯、寫詩;白天在網店賣女士內褲,滿88元送一本自己翻譯的小說,盡管如此,內褲賣得也很勉強。又一個懷才不遇的文青?張三恍惚了,紙片很軟,他還是耐著性子一點點往里面塞,像是害怕打破了什么,好不容易才把大半部分都塞進去。他又匆忙把涂料倒在刷頭,來回刷著剛才撕裂露出的米色部分,很快桌子的表面被黑黝黝的顏色覆蓋住了。但他不放心,又倒了一些涂料出來,來來回回刷了數十次,還在旁邊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撕裂的傷口什么時候才能結痂。
到了晚上,俯看桌面幾乎沒什么異樣,張三用手去觸摸先前鼓包破碎的位置,他以為會有一些低洼,會觸摸到紙片,神奇的是,摸上去和桌面別的部分毫無二致。他似乎不甘心沒有破綻,坐下來,把腦袋貼在桌面邊緣,平滑如舊,那涂料像是一層厚厚的屏障,把“福樓拜的鸚鵡”阻擋在了另一個世界里。他突然高興起來,也許因為桌子附著了一點故事,又或許是因為替人守住了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