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楓
今年11月21日,是謝晉導演誕辰93周年紀念日,是日,我敬寫了幅挽聯(lián):“藝術(shù)中燃燒靈魂,影壇上堪稱泰斗?!L歌謝晉導演”,謹此表達我對謝晉導演的緬懷!
謝導的笑聲極具感染力,因耳背,他的嗓門永遠比周圍的人高出幾個調(diào)門,老遠就能聽到他的闊談高論。
他是前輩,見面從不叫我名字,永遠是親昵地喊我“瘋子”。那年在我為中央電視臺電視劇制作中心導演兼主演的電視連續(xù)劇《禮儀小姐出租公司》的開機儀式上,謝導一邊興沖沖提著兩瓶“女兒紅”老酒來祝賀,一邊調(diào)侃我“不務(wù)正業(yè)”,說我搶他們導演的飯碗。謝導那平易近人的幽默,把在場的領(lǐng)導和演員們逗得哄堂大笑。
時間往前推,最早與謝導零距離接觸,是在1978年,那次我有幸作為上海電影藝術(shù)家代表團成員之一,隨團赴新加坡訪問,謝導任副團長,并負責我們的文藝演出。我的演出任務(wù)是和另一位代表團成員,曾在影片《高山下的花環(huán)》中演梁三喜的演員呂曉禾合作,表演一個喜劇小品《考試》。
謝導對藝術(shù)的敏感性特別強,這點我很佩服。我至今記得,《考試》是再現(xiàn)報考電影演員考試現(xiàn)場各種表現(xiàn)的小品,觀眾非常喜歡,特別是我演的呂曉禾的父親已經(jīng)走向生命的終點,在斷氣前,我掙扎著對兒子說,我要立最后的遺囑,要把咱家的“傳家寶”傳給他,演兒子的呂曉禾一聽父親要把“傳家寶”的“遺囑”告訴他,連忙俯下身,滿懷期冀地將耳朵湊近父親的嘴邊,想捕捉住此時此刻從父親嘴里吐出的每一個字,極想知道這個“傳家寶”究竟是什么。這時候,我也完全掌握了觀眾也想知道傳家寶是什么的心里,我就用病人臨終前有氣無力、奄奄一息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說:“燒……燒紅…的…烙鐵,千萬……不能……不能……用手摸!”話音剛落,大失所望的兒子就把父親從懷里扔了。
每次我們演到這里,全場的觀眾哄堂大笑,坐在觀眾席上的謝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演出結(jié)束后,他對我說:“你們演得噱,包袱丟得很有戲劇性,好!”
我與謝晉導演真正的合作,是1990年,他拍攝電影《啟明星》,讓我演父親謝長庚。
他為了籌備電影《啟明星》拍攝,將早已選好的小演員讓副導演對他們進行兩個禮拜的小品訓練。我剛進劇組就讓我去看他們的匯報演出,沒想到我一句話把他們多天的辛苦勞動全否了。
“這些都是極正常的孩子,讓他們演戲已經(jīng)夠難了,現(xiàn)在讓他們演弱智孩子是吃力不討好,最后影片肯定砸!”我直話直說。頓時會場鴉雀無聲,眼光都偷偷地掃向謝導——只見他全身埋在沙發(fā)里,一只手習慣地托著他那寬闊的腦門,嘴巴緊緊地抿著……見這陣式,我立馬覺得闖禍了,直后悔我的魯莽。過了片刻,只見謝導冷靜地吩咐副導演立即動身前往天津,與編劇航鷹在當?shù)馗鶕?jù)角色挑選智障孩子做小演員,并讓制片主任做好這些正常孩子的善后工作……我真佩服謝導臨場坐鎮(zhèn)三軍、當機立斷、指揮若定的大導演做派。
后來,在天津拍攝的日子里,正趕上大暑天,不管汗流浹背、還是蚊蟲叮咬,他從不讓副導演替他說戲,他一遍又一遍地先把戲說給老師們聽,再請老師們用他們的特殊方式說給智障孩子們聽,直到孩子們的表演符合要求為止。有次他對我說,“有時我也急,真想發(fā)脾氣,但是一想到他們都是智障孩子,看到他們的家長對他們那么護犢、那么耐心,我都感動了,立刻氣就消了,只有不斷改變我的工作方式才能導好這部戲?!笨傊阉麑ψ约汉⒆尤康膼?,全都融到那些智障孩子們身上了……
他的勞累和辛酸也讓我從中學到許多,對我演好父親這一角色極有幫助。三個月后,一部反映智障孩子家庭父子情深的優(yōu)秀影片《啟明星》終于誕生了!那些智障孩子真實天真的表演,是正常孩子永遠做不到的。在人民大會堂首映式上,把前來觀看的李瑞環(huán)、鄧樸方等領(lǐng)導感動得稀里嘩啦!
謝導把一生心血獻給了他鐘愛的電影事業(yè),把全部精力融入了他拍攝的電影藝術(shù),他在觀眾中口碑豐滿,在演員心中獨具魅力,在國內(nèi)外享有崇高殊榮并獲獎無數(shù),在我國當代電影史上留下了獨特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