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麗平
摘 要:李鱓是清中期“揚州八怪”的代表畫家,詩書畫皆有建樹。其作品格調(diào)清新,雅俗共賞,多得天趣,對后世尤其是晚清海派繪畫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曾隨蔣廷錫、高其佩學畫,后又受石濤影響,工詩文書畫。早年畫風工細嚴謹,中年轉入粗筆寫意,水墨融成奇趣,不拘繩墨而有氣勢,彰顯了揚州八怪的畫風創(chuàng)新、藝術價值與文人情懷。
關鍵詞:李 鱓 由工轉寫 藝術貢獻
“揚州八怪”富于創(chuàng)新精神,重視生活感受,強烈抒發(fā)性靈的闊筆寫意畫,在我國繪畫史上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李鱓的寫意花鳥畫,被認為是“揚州八怪”花鳥畫成就最為卓著的,畫風堅實雄健、縱橫馳騁。其藝術特色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幾方面:
一、章法之新
李鱓花鳥畫擴大了文人花鳥畫的題材,在作畫題材上標新立異。作品不僅畫蘭、竹、牡丹這類文人畫常用的題材,只要能在生活場景中采擷到的題材,他都畫得有滋有味。作品有大有小,有斗方有冊頁。冊頁中描繪的對象更加廣泛,配上自己具有文人素養(yǎng)的題跋,深化生活情趣,給觀賞者一種清新、美好的感受。李鱓擴大了花鳥畫作品的審美視野,突出了藝術取材于生活,來源于自然的創(chuàng)作原則。
李鱓花鳥畫構圖既尊重傳統(tǒng),又在傳統(tǒng)的基礎上大膽創(chuàng)新。章法、布局別出心裁,一反傳統(tǒng)套路,將各類果蔬、花鳥巧妙擺放在畫面中,出奇制勝,讓人耳目一新。李鱓題跋,或即景寄興,或借題發(fā)揮,或評古論今,字形書體隨意變換,配合畫面內(nèi)容和筆墨形式,變化題款的位置,書也是畫,畫也是書,渾然一體,給人清新自然的感覺。在當時正統(tǒng)畫風統(tǒng)治下,這種反傳統(tǒng)的藝術趣味,確實有創(chuàng)造性。
概而述之,李鱓花鳥畫有全景式,動態(tài)式和懸掛式構圖。如《芭蕉萱石圖》(圖1)設色紙本1734年。此作為豎構圖,全景式布局,以斜角取勢。石塊側鋒橫掃,又略施赭色;樹木大筆落墨,刻畫細致;樹葉用三綠加墨勾畫而成,色調(diào)端莊沉穩(wěn),高貴典雅。筆法張弛有度、運筆有快有慢、墨色濃淡相宜,畫面虛實有度。筆墨酣暢灑脫,技巧嫻熟,畫功深厚。
《花卉冊》牡丹圖(圖2),1735年。動態(tài)式構圖,以左趨上發(fā)的動態(tài)式布局,讓畫面顯的生氣勃勃,不落俗套?;ò甑磳?,輕松靈動,靈活多變,花瓣層次突出,花朵惟妙惟肖。葉片濃墨寫意,信筆點染,厚重活潑,使得葉片上的墨色不但有層次,而且有神采。李鱓善于大膽設色,以色代墨,色與水巧妙融合,使蒼雄的筆墨與明艷的畫面形成互補,增強視覺沖擊力。《花卉冊》在章法、筆墨、立意等方面比較全面地反映了李鱓花鳥畫的風格面貌。
《年年有余》(圖3)設色紙本1741年。以懸掛式構圖,讓人耳目一新,通幅簡潔明快,僅繪鯰魚兩條,倏然輕靈入畫,滿盈于紙。一正一反,再以稻穗穿之,于方寸間自由舒展,生趣盎然。由于鯰魚可喻為“長壽有余”、“年年有余”等,既反映民間豐收的愿望,又富有美好吉祥的文化涵義,抑或是文人墨客喜之好之的畫題。這幅是年過半百的李鱓在揚州賣畫時,著意于研究石濤,以破筆潑墨作畫,風格為之大變。此時他精于用水,善控設色,點染潔凈,濃墨淡色清潤相間,淋漓酣暢又不失天趣,流溢率真的平民情緒。
二、筆墨之變
李鱓花鳥畫由工轉寫體現(xiàn)在筆墨的變化方面。李鱓早期花鳥作品的本家面貌,師承于王媛,淵源于元明人,得法于文征明、沈周者為多。早年供奉內(nèi)廷,曾隨蔣廷錫學畫,畫風工致嚴謹,頗有法度。此期間的作品傳統(tǒng)技法多,狀物具體,工麗清妍。李鱓再入宮廷師從高其佩,進而崇尚寫意。畫風從拘謹走向放達,從狀物走向表意,跳出了泥古的窠臼。晚年定居揚州,又從石濤筆法中得到啟發(fā),遂以破筆潑墨作畫,形成自己任意揮灑、“水墨融成奇趣”,豪放倔強而獨得天趣的藝術風格。李鱓的畫風由“正宗”走向了“野逸”,以圖4、5、6為例分析如下:
《松鶴延年》(圖4)乾隆四年(1739年)。畫中兩棵古松交叉而立,一棵挺直聳立,樹冠沖出畫面;另一棵則斜勢入畫,形成視覺上的變化。樹皮斑駁皴擦,結瘤甚多;樹冠枯斷虬結,古意蒼然。下方的石塊走筆干脆,苔蘚點染簡潔。松下一對丹頂鶴立于巖上,一前一后,一引頸向上回望蒼松,一轉首向下低鳴應和,一俯一仰,與松樹形成呼應。整幅畫動中求靜,刻畫細膩,畫風嚴謹,設色清雅,給人以一種福壽康寧的愉悅和滿足。《松鶴延年》處于通俗表現(xiàn)階段,體現(xiàn)出中國畫特有的雋永含蓄之美。
《五松圖》(圖5)乾隆十二年(1747年)。畫中五棵松或立或側,或仰或臥,錯落有致,纏繞向上。鑄鐵般的軀干,顯現(xiàn)出歲月的滄桑及凜冽的風骨,李鱓長于畫松,將松比作功臣贊其不畏強暴的風范。松樹禿筆干墨皴寫,淡墨皴染樹干,濃墨點苔;松針細筆濃墨勾畫而成,松枝長短、粗細、濃淡皆處理精當,極盡變化。作品兼工帶寫的風格鮮明,還透出些許院體風格的遺意,從《松鶴延年》到《五松圖》可見,李鱓晚年匯各家之長,我行我法,繪畫風格由工轉寫,色彩由華麗轉單一,更趨向于用筆活脫奔放、章法老練潑辣。
而《蕉竹圖》(圖6)乾隆十五年(1750年)。畫面以竹竿與芭蕉葉為主體,竹竿用筆老練,竹葉轉向多變,濃淡相宜;芭蕉葉落筆勁健,揮灑自如,潑墨酣暢淋漓,通幅氣勢磅礴,天真自然而不露筆墨痕跡?!督吨駡D》已在筆墨表現(xiàn)技法上有新的突破,破筆潑墨作畫,用筆揮灑自如,色墨并用,自然渾融,靈活多變,可見李鱓已得悟天然之意,達到以水推筆墨,化情意,事半功倍的深層藝術境界。
由此可見,“水”的巧妙、出奇地運用,是李鱓花鳥作品工寫兼能的重要突破口。他畫得水氣淋漓,多年以后,依舊枝葉滋潤,仿佛剛摘下的花朵濕漉漉的充滿水氣。李鱓花鳥作品既有徐渭的揮筆狂掃,也有朱耷的明潤純潔,既能水墨飽滿,也能聲色俱佳,具有清新活潑、墨彩淋漓之態(tài)。
李鱓對用水量的控制,成功地強化了筆墨的對比,他已將水、筆、墨三者駕輕就熟,出奇制勝。這充分反映出李鱓花鳥畫既不追隨古人,也不追逐時俗,具有極強的藝術表現(xiàn)力,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清代畫家張庚、秦祖永曾評其畫道:縱橫馳騁,不拘繩墨,而多得天趣。
三、藝術貢獻
李鱓的花鳥畫技法有新的突破。從工整細致到潑辣寫意,自如轉換,善于用水,技法靈活,奠定了他花鳥畫的歷史地位,對后來的“海派”、齊白石影響深遠。他的花鳥畫構成打破靜態(tài),善于捕捉事物運動中的情態(tài),增強了畫面的生動性。李鱓通過繪畫表達激情,使其作品兼具另一種面貌,借花鳥的諧音表現(xiàn)畫意,直抒胸臆。他畫松,竭力表現(xiàn)遒勁、剛烈之氣,以傳達傲岸不群的品格,將文人畫的立意提升到新的層面。這樣的創(chuàng)作理念,是“揚州八怪”藝術的精髓,也是八怪藝術的價值所在,為寫意繪畫發(fā)展奠定了創(chuàng)新的可能。
李鱓在繪畫理論方面有獨到的見解,他提出“以畫為娛則高,以畫為業(yè)則陋” 的觀點。以畫為寄,以畫為樂,以畫為娛, 既能自娛,更能娛人,并借此反對當時正在日益發(fā)展的“商品畫”。李鱓還主張“自立門戶”,提出自我創(chuàng)新,反對蹈襲他人。與石濤提出的“無法而法,乃為至法”,“我自用我法”等繪畫理論不謀而合。這是李鱓在藝術創(chuàng)作上的又一重要貢獻。
詩書畫完美結合,是李鱓書畫的第三個貢獻。李鱓書法古樸,具顏、柳筋骨,善于在畫上作長文題跋,字跡參差錯落,使整幅畫面氣韻更加淋漓酣暢。李鱓書法也受清代碑學興起的影響,用篆書筆法“錐畫沙”而成,充分利用了書法和畫法的互通性,勁秀挺刮、渾厚古樸。南京博物院所藏《李鱓行書橫披》為典型晚年風格,行筆結字取縱橫氣勢,筆簡之字拉大支撐,筆繁之體反之收緊,用碑別字夾雜于中更有拙趣。
李鱓創(chuàng)造了自己獨特的破筆潑墨風格,工寫兼能,天趣橫溢,拓展了寫意花鳥畫的表現(xiàn)領域,奠定了其花鳥畫的歷史地位。李鱓將眾家之長化為己有,在筆墨理論上對水與墨的關系進行了系統(tǒng)的論述,開后世之先河??v觀李鱓花鳥畫作品,他確是一位博采眾長、敢于在傳統(tǒng)基礎上大膽創(chuàng)新的杰出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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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鹽城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