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楊匏安的精神風范

劉利亞

【摘 要】楊匏安是中共中央第一屆監(jiān)察委員會副主席，是中共早期的忠誠衛(wèi)士。楊匏安一生都在不懈地堅持清正廉潔這一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中共早期身清氣正的楷模，周恩來稱贊他是“為官廉潔”模范。

【關(guān)鍵詞】楊匏安；德學兼治；風范

【中圖分類號】K26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672-3570（2016）12-0048-04

楊匏安1896年出生于廣東省香山縣（今珠海市），1921年春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26年4月當選為廣東區(qū)委監(jiān)察委員會委員，1927年在中共五大上當選為第一屆中央監(jiān)委副主席，是黨的忠誠衛(wèi)士。楊匏安從一個破落茶商家庭的子弟，成長為一名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一生都在不懈地堅持清正廉潔這一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他不但著文推崇“道德修養(yǎng)”，同時也身體力行地堅持“為官清廉”，最后，為了革命和人民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一、注重自我修養(yǎng)的青年學者

中國傳統(tǒng)文化認為德是做人的根本，身、學、才、財、壽是枝葉，只有根深才能枝繁葉茂。楊匏安從小就接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教育，中國傳統(tǒng)文化影響到楊匏安的一生。楊匏安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人以德為本”的貴德思想尤其重視。

楊匏安在談到寫詩的原則和審美標準時，提倡“德學兼治”。他在《詩選自序》中提出：“義取敦本務(wù)實，辭唯絕俗清高”；“文辭，藝也；道德，實也。”①也就是說，文辭只是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不要只追求華麗的外表；道德才是實實在在的內(nèi)容，要表現(xiàn)人的真情率性。詩的美感是和真與善緊密相連的，內(nèi)容虛假或宣揚丑惡的東西就沒有什么美感可言。楊匏安在審美觀上要求的是真善美的統(tǒng)一。因此，他主張“德學兼治”。他說：“無德固不足為學，不學又無以輔其德；二者兼治，夫亦善矣?！睏钷税脖救司褪沁@方面的典范。他還認為：“詩文一道，首貴無俗氣?！薄叭挥娢闹疅o俗氣者，必其人先無俗氣；外欲其人之無俗氣者，則舉凡流俗所趨之事，非斥去可見?！庇纱丝梢?，“五四”時期的楊匏安已經(jīng)立志拋棄俗氣，做一個眼光遠大、品德高潔、不同流合污的青年學者。

楊匏安在介紹西方文化的同時，注意結(jié)合中國傳統(tǒng)的優(yōu)秀文化，如他在引進西方青年心理學時，注意把儒家重視德育的思想應(yīng)用到青年心理學研究。楊匏安在《青年心理學》文章開頭即引用儒家經(jīng)典《禮記》的論述：“人生十年曰幼學，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壯有室，四十曰強而仕?！比缓罅信e外國學者的有關(guān)言論，并“折衷眾說”，確定男子青年期為十四、五歲至二十五歲；女子青年期為十四歲至二十二、三歲。從中可以發(fā)現(xiàn)，楊匏安的治學方法，采用中西結(jié)合的取向，與“五四”時期不少學者全盤否定儒家傳統(tǒng)文化的民族虛無主義態(tài)度完全不同。他還精辟地指出：“教育能陶冶品性，引卑趨高，在有善而無惡。唯是現(xiàn)諸事實者，往往使人驚訝，觀于世界各國，教育愈益發(fā)達，則不良少年必隨之而增加，且曾受高等教育的罪犯，其數(shù)尤不為鮮?！涔室越缹W校，重智識而略德性也?！币虼耍瑮钷税惨辉購娬{(diào)，要引導青年人加強道德修養(yǎng)。他認為：“凡負青年教育責任之人，茍能利用其機，則青年之德性，必日見其改善矣?！雹龠@些論述在今天仍然有著十分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二、清正廉潔的國共領(lǐng)導者

中國傳統(tǒng)文化歷來十分重視官吏的清正廉潔，認為清正廉潔是為政的根本，只有廉，才可能做到“正”，才能做到品格上的正直、處事上的公正、境界上的正氣。中國歷史上的清官諫臣，在某種程度上正是體現(xiàn)了“廉正”的美德，才受到了人們的稱頌和贊揚。楊匏安深受中國清正廉潔的傳統(tǒng)文化影響，不僅限于著文言辭上，而且體現(xiàn)在生活工作上對自己的嚴格要求，特別是在后來擔任國共領(lǐng)導人期間，更是對家人也這樣嚴格要求。

楊匏安從廣東高等學堂附中畢業(yè)后，因父親病故，無錢繼續(xù)深造，他要為家里分擔責任，就回家鄉(xiāng)自己原來的母校恭都小學當老師。當時楊匏安懷著滿腔熱情，以其學識為學生授課，原想當個為人師表的好老師，為國家培養(yǎng)人材。同學們也很喜歡他，敬稱他為 “小老師”。但不久，從小受到儒家重視德育傳統(tǒng)的楊匏安得知校長貪污學校公款，用以放高利貸。這種貪腐行為是他最憎惡、最不容忍的。血氣方剛的他毫不顧及校長是他進校當老師的介紹人和有遠親關(guān)系的情面，就與另外兩位同事一道揭發(fā)了校長貪贓枉法。不料卻被精于世故的校長誣告為“圖謀不軌”，而拘捕入獄。后來通過母親到處求人說情，才被保釋出來。經(jīng)過這番冤獄，楊匏安開始認清了當時社會的黑暗，堅定了自己追求未來光明的信念。不久，他就收拾行囊踏上了東渡扶桑，在艱難困苦中尋求馬克思主義，改造中國社會的道路。

1918年，楊匏安一家遷到廣州，他在私立學校時敏中學擔任國文課老師兼教務(wù)主任，由于學校經(jīng)費不足，教師薪俸無法保證，楊匏安經(jīng)常要靠典當借貸來維持一家的生計。但楊匏安卻安貧樂道，窮不改志，保持操守。廣州警察局的一位同鄉(xiāng)官僚請他去當秘書，這在當時是一肥差，許多人趨之若鶩，求之不得，但在當時的時政下，楊匏安卻不愿同流合污，寧可清寒度日，因而對此視若敝履，一口拒絕。在這時期，他創(chuàng)作了《釣》、《消夏》、《秋夜同無庵閑步》等舊體詩，以詩明志，表達自己安貧樂道、窮不改志的高尚情操。如在《釣》詩中，楊匏安寫道：

收拾詩篇理釣竿，潺湲秋水辨微寒。

居夷有此寧為陋，合轍于今倍覺難。

霜葉爭霞明水際，風帆向晚走云端。

單襦皂帽蕭殺甚，老卻天涯管幼安。②

詩中，楊匏安以東漢末年鄙棄榮華富貴，不愿做官的管寧自喻，借以表達自己淡泊自甘的操守。另一首詩中，楊匏安寫到“人閑只合看云坐，世亂聊為帶雨耕”③，誓不為五斗米折腰。

1924年，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推舉楊匏安任組織部秘書、代理中央組織部長。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楊匏安當選為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常務(wù)委員，成為九大常委之一。同年，中共廣東區(qū)委成立，楊匏安任區(qū)委監(jiān)察委員副書記。后來省港罷工時還當過廣東政府財政部的代表，管理大量錢財。那時，楊匏安在共產(chǎn)黨和國民黨內(nèi)部都有很高地位，因而有些親朋好友常上門送禮，央求一官半職。但楊匏安堅持原則，用人唯賢，廉潔奉公，從不徇私情，濫任命；對送來的禮物，一概拒收，從不許家人接受，并叫家人退回去。一次他為省港罷工委員會發(fā)放捐款后，留在楊家的袋子里剩下一枚硬幣，只值一兩毛錢，孩子們撿到后拿著玩。楊匏安發(fā)現(xiàn)后馬上嚴肅地對兒子們說：“這是公家的錢，一分一文都不能要。”接著，他讓孩子們馬上把這枚硬幣送回罷工委員會。過中秋節(jié)時有人給楊匏安家送來幾盒月餅，楊匏安發(fā)現(xiàn)后堅持要家人把月餅退了回去。他還鄭重地告訴家人：“我們不能做貪小便宜、不干不凈的事情?！睍r任中共廣東區(qū)委委員長的周恩來曾稱贊楊匏安“為官廉潔、一絲不茍，稱得上是模范?！雹僬驗闂钷税矁尚淝屣L、一塵不染，得到了同志們的敬佩與信任。1927年，在中共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楊匏安當之無愧地被選為首次設(shè)立的中央監(jiān)察委員會委員，并被選為第一屆中央監(jiān)察委員會副主席。建國后，周恩來總理多次用“為官廉潔，家境清貧”來概括楊匏安的品德，并對此十分贊賞，直到楊匏安犧牲多年后，還一再提及，以此教育革命同志。

三、舍生取義的實踐者

身居官位時保持清廉，身陷囹圄時同樣斗霜傲雪，保持節(jié)操，“進不失廉，退不失行”，“舍生取義”。中國古代所提倡的這種道德原則，在中華民族長期生存和發(fā)展中，逐步凝結(jié)成對祖國深厚的愛國主義情感，形成精忠愛國的浩然正氣和民族氣節(jié)，成為一種捍衛(wèi)民族尊嚴、維護祖國利益的崇高品德。楊匏安所走過的人生之路，正是深受這一傳統(tǒng)美德的影響。

早在1918年，面對當時腐敗黑暗的時局，他就借詩言志，表達了自己不畏強暴，甘于犧牲的志向。他在《秋夜同無庵閑步》一詩中寫道：

拂面西風病乍起，柳堤行盡屐聲孤，

大江潮涌初園月，淺渚秋驚熟睡鳧。

借次清霜堅傲骨，拼將濁酒斗孱軀。

多時不作還鄉(xiāng)夢，舊種黃花尚有無？②

詩中用秋菊冬梅斗霜傲雪的精神，來表達自己不向惡勢力低頭的信念和決心。

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政變后，南京政府將楊匏安列入“秘字第一號令”中要通緝的“共產(chǎn)黨首要”名單。該名單上總共有197人，楊匏安被排在陳獨秀、譚平山、林伯渠、吳玉章等之后，為第8位。在逆轉(zhuǎn)的形勢下，楊匏安與譚平山、毛澤東等“跨黨”的共產(chǎn)黨員，以國民黨中央委員的身份，聯(lián)合宋慶齡、何香凝、鄧演達等國民黨左派，共同發(fā)出了聲討蔣介石的通電，號召“去此總理之叛徒，本黨之敗類，民眾之蟊賊”。③

1930年楊匏安被捕后，周恩來冒險到家中探望，此舉令楊匏安的母親很受感動，卻堅決不許兒子的這位友人再來。楊匏安因未暴露真實身份而獲釋回到家中時，有人說起：“我們做這些事，又窮又危險，小孩子沒有書讀，上街也提心吊膽的?！彼麉s堅定地回答：“再苦再危險，我們也要革命到底?！彼哪赣H馬上也說全家都支持你。楊匏安的后人幾十年后回憶起此事時，仍感覺那一天的情景歷歷在目。

1931年7月，楊匏安再次被捕。蔣介石仿佛喜從天降，他深知楊匏安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除了為他的囚室專門裝設(shè)電話，又派心腹熊式輝、吳鐵城等國民黨要人向楊匏安勸降，差不多天天都有看守叫楊匏安去“會客”，楊匏安對敵人的勸降卻一一加以拒絕，表示寧死不屈。于是蔣介石又搬來了所謂黨國元老、與其有深交的吳稚輝出面勸降。吳稚輝對楊匏安說：你只要寫一份自首書或在報上發(fā)表聲明脫離共產(chǎn)黨，就可以獲得自由，并保證有高官可做。楊匏安當即表示為了尋求真理才加入共產(chǎn)黨，既已選定，就不能動搖。吳稚輝又以死相威脅，說：你再堅持下去，后果不堪設(shè)想。楊匏安斬釘截鐵地回答說：“我從參加革命開始，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死可以，變節(jié)不可。”吳稚輝聽了無可奈何地挾著皮包拂袖而去。最后，蔣介石親自出面勸降，楊匏安不為所動。他連寫兩封勸降信，被楊匏安一一撕碎；他親自打電話到獄中勸降，被楊匏安憤然摔掉電話話筒。在押的難友無不為楊匏安立場堅定、忠貞不屈的革命氣節(jié)所感動。連那些經(jīng)常押解楊匏安進出監(jiān)獄的國民黨士兵，也稱贊他為“楊鐵人”。

不久，楊匏安被押解到淞滬司令部龍華看守所。他托人帶了一張便條給家人，那是用鉛筆寫在十行信紙上的，大概意思是：近日有南京舊識去勸過他，他不為所動；家人千萬不能接受那些人的錢和物，如不能生活就立即南返；“縫紉機雖窮不可賣去”①。這張便條雖然寫得有些“隱晦”，但家人還是明白他的苦心：他告誡家人千萬不要上敵人的當，也不要給黨組織添麻煩，生活不下去就回廣東老家自謀生路。由此可見，就算面臨死亡威脅，楊匏安的心中只有黨，只有革命。

1931年8月，楊匏安被秘密槍殺于上海龍華國民黨警備司令部監(jiān)獄。就義前，他賦詩《示獄友》一首，與難友們共勉，鼓勵難友們堅持斗爭，保全氣節(jié)，千萬不要出賣自己的靈魂，永為后人恥笑。詩曰：

慷慨登車去，臨難節(jié)獨全。

殘生無可戀，大敵正當前。

知止窮張儉，遲行笑褚淵。

從茲分手別，對視莫潸然。②

這首絕命詩，充分表現(xiàn)了楊匏安面對死亡的威脅，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的英雄氣概和革命氣節(jié)，為了正義，為了真理，殺身成仁，舍生取義。1941年皖南事變發(fā)生，國民黨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周恩來曾引用這首詩，激勵、教育留守在重慶的中共南方局和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工作人員。建國后，詩人蕭三將它編入著名的《革命烈士詩抄》。

（作者系珠海市委黨史研究室副研究員、 珠海楊匏安研究會常務(wù)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