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玉成,張 誠
(南開大學 國際經濟學研究所,天津 300071)
雙邊投資協定(BIT)對中國OFDI區(qū)位選擇的影響
賈玉成,張 誠
(南開大學 國際經濟學研究所,天津 300071)
雙邊投資協定(BIT)通過兩國間政策安排的方式,降低了跨國投資者的投資門檻與風險,促進了中國OFDI的發(fā)展。但由于雙邊投資協定(BIT)簽署國之間客觀存在的發(fā)展水平與制度環(huán)境差距,其對中國OFDI影響的方式及程度可能存在明顯的國別差異。利用2005—2012年中國對57個發(fā)展中國家的OFDI數據,通過面板校正標準差模(Panel-Corrected Standard Error,PCSE)考察了雙邊投資協定(BIT)與中國OFDI區(qū)位選擇的關系。從檢驗結果看:雙邊投資協定對中國OFDI具有促進作用,而且這種促進作用對低制度環(huán)境國家更加明顯。
雙邊投資協定(BIT);制度環(huán)境;政治風險;對外直接投資
自從“走出去”發(fā)展戰(zhàn)略實施以來,中國對外直接投資(OFDI)保持了較快發(fā)展勢頭。根據聯合國貿發(fā)會議統(tǒng)計,2003年中國OFDI流量僅為28.55億美元,2014年則高達1 160億美元,成為僅次于美國和日本的第三大對外投資國[1]。在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快速增長的過程中,防范與控制風險對于境外投資活動的健康發(fā)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雙邊投資協定*雙邊投資協定(Bilateral Investment Treaties)一般內容包括:投資的定義;外國投資者在東道國的待遇;關于征用、國有化的補償問題;關于投資財產、利潤和收益自由匯出等問題。(BIT)作為一種雙邊法律規(guī)則,是政府層面為降低企業(yè)境外投資的門檻和風險,由兩國間簽署的有關投資待遇、利潤匯回、稅收安排等內容的一種制度安排。由于這種制度安排,被認為有助于降低雙邊投資者市場進入的成本與風險,即可以改善雙邊境外投資的軟環(huán)境,因而成為中國政府為促進OFDI著力推行的重要舉措。自1982年中國和瑞典簽訂第一個BIT至今,中國已簽訂并實施了128個BITs,并且,大部分是同發(fā)展中國家簽署的。但是,作為對外投資行為主體的企業(yè),對于這種政府間雙邊政策安排的反應又如何呢?或者說BIT對母國企業(yè)的對外投資動機和流向或投資目標地選擇偏好,到底產生了什么樣的影響呢?顯然,搞清楚這些問題有助于我們客觀評價和改進BIT的績效,促進中國OFDI的更健康發(fā)展,因此,值得進行深入研究。
本文試圖把東道國制度和BIT與制度的交互項引入分析,探討中國進入發(fā)展中國家的投資偏好,以及BIT與東道國制度結合后對中國OFDI區(qū)位選擇的間接影響。
對外直接投資的區(qū)位選擇,受多種因素的影響。其中有些因素,如空間距離、要素秉賦、基礎設施、市場規(guī)模和經營環(huán)境等,會影響境外投資在當地的經營成本與市場效率;另外一些因素,如文化距離、制度因素、社會政治環(huán)境等,則會影響境外投資的投資風險。一般來說,雙邊投資協定(BIT)雖然也會謀求通過影響東道國的營運環(huán)境,來降低母國資本在東道國的經營成本;但更多則是試圖通過雙邊政策安排,降低母國資本在當地經營的不確定性,進而降低投資的風險水平。然而,從理論上講,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會影響到對外直接投資的區(qū)位選擇。
關于雙邊投資協定(BIT)對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學術界雖早有研究,但卻結論不一。一些研究成果認為,從實際效果看,BIT通過保護投資產權、保障投資公平和優(yōu)惠待遇,促進了簽約國之間的雙邊投資,顯著增加了發(fā)展中國家的外資流入[2-3]。Egger和Merlo更認為,BIT不僅在短期內顯著促進OFDI,而且其長期促進作用更加明顯[4]。部分國內學者也就BIT對中國OFDI的影響進行了研究。張中元發(fā)現,簽署雙邊投資協定,能促進中國OFDI流向具有較大規(guī)模OFDI存量的經濟體,并認為對東道國制度水平具有重要的調節(jié)作用[5]。但是另外一些學者的研究則認為,BIT對OFDI的作用并不明顯。BIT簽訂數量與吸引的投資并沒有直接關系[6]。劉筍基于法制層面角度認為,BIT對OFDI影響的有限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BIT的約束力僅限于締約雙方,缺乏普遍性。第二,由于發(fā)展中國家和發(fā)達國家間的利害對立,雙方簽訂BIT的基本出發(fā)點差異巨大,前者注重對外資的管理與引導,后者則著重保護本國投資者的利益與安全,強調投資者的權利和東道國的義務[7]。
雙邊投資協定(BIT)對中國OFDI流向的影響,也是學者們關注的重要問題。張魯青運用交互項檢驗的方法,證明了BIT與東道國制度質量間存在替代關系[8]。宗方宇等基于中國上市公司的OFDI數據,檢驗了BIT、東道國制度水平與中國OFDI的區(qū)位特征,發(fā)現BIT不僅能夠促進企業(yè)到簽約國投資而且能夠替補東道國制度缺位,對于促進企業(yè)到制度環(huán)境較差的簽約國投資的作用更大[9]。宋澤楠運用分組檢驗的方法同樣發(fā)現,BIT對中國OFDI的作用,在制度水平低于中國的國家中影響較顯著[10]。李平等利用中國宏觀層面OFDI數據,指出BIT有助于彌補東道國制度缺陷,從而促進中國OFDI[11]。而另一些學者則考察了東道國制度對中國OFDI的影響,認為東道國質量與中國FDI負相關[12-14],從而得出了與Wei、Globerman和Shapiro、Asiedu和Gani認為東道國制度優(yōu)劣與FDI正相關完全相反的結論[15-18]。
綜上所述,學者們雖早已就BIT對中國OFDI區(qū)位選擇的影響進行了多方面的研究,但仍然存在如下問題:第一,雖然大多數學者認為,雙邊投資協定(BIT)有助于降低在東道國投資的風險,并推論其對母國境外投資有促進作用,但經驗性研究的結論卻并不一致。這似乎說明,在承認雙邊投資協定具有對東道國制度替補作用的基礎上,達成雙邊投資協定的兩國間的制度質量差距及其替補效應,可能對母國OFDI產生重要影響。第二,從東道國制度質量對中國OFDI流向的影響看,相關的經驗性研究結論也存在明顯的分歧。對此,我們注意到,在基于東道國制度質量考察中國OFDI區(qū)位特征的已有研究中,學者們對東道國制度質量的測度,多采用世界治理指標(Worldwide Governance Indicators, WGI )*世界治理指標(Worldwide Governance Indicators, WGI)由以下幾部分構成:民主與軍政(Voice and Accountability)、政治穩(wěn)定和暴力(Political Stability and Absence of Violence)、治理效率(Government Effectiveness)、法制(Rule of Law)和腐敗控制(Control of Corruption)?;驀H風險政治指南(ICRG)*制度風險指數包含以下12項指標,分別為:政府穩(wěn)定性、社會經濟條件、投資情況、國內沖突、國外沖突、腐敗控制、軍事政治、民族緊張、法律和規(guī)章制度、種族關系緊張、民主程度和政府服務質量。國家風險指南(PRS)參照世界治理指標(WGI)把制度風險分為6個指標,分別為民主與軍政、政治穩(wěn)定和暴力、治理效率、規(guī)制質量、法制和腐敗控制。提供的制度風險指數。我們認為,這兩種指數都側重于對一個國家政治法律制度的測度,而不是經濟市場制度。而實際上,一個國家的經濟制度,表現為該國的經濟市場化程度,肯定與國外投資效率有著更緊密的聯系。為此,本文認為,如果將東道國的制度質量區(qū)分為政治制度和經濟制度兩個維度,并以此作為東道國制度質量的測度指標,來考察雙邊投資協議(BIT)對中國OFDI區(qū)位選擇的影響,或許能夠使結論更具解釋力。
跨國投資的區(qū)位選擇,受多種因素的影響。聯合國貿發(fā)會議(UNCATD),把這些因素歸納為三類:政策框架、商業(yè)便利與經濟因素[19]。其中,經濟因素包括基礎設施、市場規(guī)模及其增長、勞動力成本與效率、其他投入品的成本等,主要通過市場影響企業(yè)的生產成本與產品價格;而政策框架與商業(yè)便利則表現為企業(yè)經營的軟環(huán)境,主要影響境外投資者的商務成本與經營風險。在本文中,我們選擇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影響因素進行分析與檢驗,目的是考察雙邊投資協定對中國OFDI區(qū)位選擇的影響。
(一)雙邊投資協定與中國OFDI
關于BIT對OFDI的影響,目前在學界仍未達成共識[6]。一些國內學者的研究,認為BIT可以增加中國OFDI規(guī)模[5][8-9]。但也存在相反的經驗研究結論。我們認為,雙邊投資協定(BIT)作為國際投資法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保護外國投資者方面發(fā)揮著重要作用。雙邊投資保護協定對兩國間投資的相關政策加以規(guī)定,有助于保護投資者權益,避免政策變化帶來的不利影響,對于境外投資活動具有促進作用??梢灶A期,伴隨著中國與其他國家簽署的雙邊投資協議數量的增加,中國投資者可以在更多的國家得到投資保護,從而對對外投資行為產生促進作用。因此,我們提出假設1。
假設1:BIT的數量與中國OFDI規(guī)模正相關。
(二)東道國制度與中國OFDI
健全的法律制度與透明的政策環(huán)境,對外資的開放程度有利于降低外國投資的進入門檻與投資風險,降低企業(yè)營運的成本。因而,良好的東道國制度環(huán)境有助于促進FDI的流入[20],東道國制度水平應當與FDI正相關。但關于中國OFDI的經驗研究結論卻認為,中國偏向于在一些制度環(huán)境不健全的國家進行投資。對于這種結論的解釋是,在中國,國有企業(yè)是國際投資的主力,他們的投資決策存在特殊之處。中國企業(yè)的“特殊性”,可能在制度環(huán)境差的國家更具競爭優(yōu)勢[21]。但中國OFDI到底是否具有低制度偏好?原因是什么?我們認為尚有待觀察?;谝陨险J識,我們提出假設2。
假設2:中國OFDI規(guī)模與東道國制度質量正相關。
(三)BIT對東道國制度的調節(jié)
雙邊投資協定的內容,一般主要包括保護范圍、投資待遇、征收補償和爭議解決四個方面。雙邊投資協定對不同類型東道國的投資保護效果存在著明顯的差別。如果東道國的制度環(huán)境較為健全,即使沒有雙邊投資協定的保護,境外投資者的權益也得到了恰當的保護,雙邊投資協定的作用不明顯;反之,對于制度環(huán)境不健全的國家來講,通過簽訂雙邊投資保護協定,可以彌補東道國制度環(huán)境不健全的缺陷,降低境外投資者的投資風險,雙邊投資協定的作用顯著。同時,雙邊投資保護協定,還有助于推動制度環(huán)境較差的東道國改善自身的制度環(huán)境。據此,我們提出假設3。
假設3:雙邊投資協定會改善東道國制度環(huán)境,促進中國OFDI的增長。
影響境外投資區(qū)位選擇的因素,除了制度外還包括其他諸多方面。在這里,我們選擇如下因素作為控制變量,分別是:市場規(guī)模及其增長、自然資源秉賦、勞動力成本。
1.市場規(guī)模。較大的市場規(guī)模意味著允許較多的競爭者在規(guī)模以上進行經營,而較快的市場規(guī)模增長意味著較為寬松的市場競爭環(huán)境與更多的市場機會。因而,許多學者認為,東道國市場規(guī)模、市場機會和市場潛力是決定對外投資的重要區(qū)位因素[22]。Chakrabarti的研究表明東道國市場規(guī)模與對外直接投資成正比[23]。從一些有關中國OFDI的研究來看,中國企業(yè)更傾向于在較大市場規(guī)模[24-25]與較多市場機會和潛力[26]的地區(qū)進行投資。
2.東道國自然資源狀況。隨著中國制造業(yè)規(guī)模的迅速發(fā)展,對自然資源的需求不斷上升,內部資源不足以滿足經濟發(fā)展的要求,對外直接投資成為中國獲取東道國資源的重要途徑。從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統(tǒng)計數據看,資源型對外直接投資在對外直接投資存量與流量中的比重一直比較高,以采礦行業(yè)為例:從存量上看,2006年其比重約為20%,2013年仍保持16%;從流量上看,比重約為40%和23%*根據《2013年度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tǒng)計公報》相關數據計算得出。。資源類投資的區(qū)位選擇有其特殊性,而且中國在境外資源類投資的進入較晚,使得一些企業(yè)不得不選擇基礎設施與制度環(huán)境較為惡劣的地區(qū)進行投資。另一方面,我們認為,中國資源型OFDI主要由國有大型企業(yè)完成,他們具有國家背景下的優(yōu)勢資源,如信貸優(yōu)惠、資金擔保等,因此抗風險能力較強。資源尋求型投資的區(qū)位決策特征一定程度上左右了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地區(qū)分布格局。
3.勞動力成本。由于勞動力的國際流動性較差,勞動力成本的高低成為影響國際投資區(qū)位選擇的重要因素,特別是對勞動力成本較為敏感的勞動密集型產業(yè)與勞動密集型生產環(huán)節(jié)。近年來,隨著中國平均工資水平的提高,一些勞動密集型的經營活動開始成規(guī)模地向東南亞及非洲轉移。因而,有必要選擇勞動力成本水平作為控制變量。
(一)模型設定
根據研究目標的要求,我們設定如下模型:
ofdiijt=a0+a1bitjt+a2lawjt+a3iefjt+a4bitjt×lawjt+a5bitjt×iefjt+∑amφm+λj+μt+δjt
(1)
在模型中,i表示中國,j表示東道國,t表示時間。因變量ofdiijt表示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a0為常數項。bitjt為中國與東道國簽訂的雙邊投資協定,lawjt為東道國法制制度,iefjt為東道國經濟自由度,bitjt×lawjt與bitjt×iefjt分別為bit與法制制度和經濟自由度的交互項。φm為控制變量λj、μt分別為國家和時間的固定效應。δijt為殘差項。
(二)變量設定
1.核心變量
(1)東道國制度度量。本文從政治制度和經濟制度兩維度對雙邊制度質量進行衡量。首先,對政治制度的度量,參照Amighini的方法[27],數據來自世界治理指標(Worldwide Government Indicators,WGI)。WGI采用5項指標,具體是:政治穩(wěn)定性(Political Stability)、政府效率(Government Effectiveness)、監(jiān)管質量(Regulatory Quality)、法制規(guī)則(Rule of Law)和腐敗控制(Control of Corruption)。作為世界治理指標將各國的5項指標評分,得分越高說明該國制度環(huán)境越好。本文選擇其中的法制環(huán)境(Rule of Law)指標作為東道國政治制度質量的代理變量,模型中以law來表示。其次,用全球經濟自由度指數(Index of Economic Freedom,IEF)衡量經濟制度質量。全球經濟自由度(ief)是由美國傳統(tǒng)基金會和華爾街日報聯合發(fā)布制定的,對全球180多個國家經濟體系自由程度進行了較為權威和詳細的評分,其中分數范圍從0~100,分數越高,表明該國家(或地區(qū))的經濟市場化、自由化程度越高,經濟制度的質量越高。
(2)雙邊投資協定(BIT)。雙邊投資協定采取虛擬變量的方法衡量,如果中國與東道國簽訂的BIT在某年生效,生效年份之前取值為0,生效年份及其后取值為1。數據源自聯合國貿發(fā)會議BIT數據庫,并與中國商務部的BIT記錄進行雙重檢驗。
(3)BIT交互項。分別引入BIT與東道國法制制度和經濟制度的交互項,雙邊投資協定的核心在于投資自由化和投資保護,法制制度和市場化程度恰恰與之相對應。因此,從東道國制度路徑引入交互項,能夠更加準確把握BIT對中國OFDI的間接影響。
2. 控制變量
我們從東道國和母國兩方面引入控制變量。首先,東道國GDP、人均GDP和GDP增長率(hgdp、hpgdp、hggdp),分別表示東道國市場規(guī)模[28-29]、市場機會[30]和市場增長潛力[31-32]。中國OFDI的實踐體現出強烈的市場尋求動機時,預期上述三個變量的符號顯著為正。其次,以東道國工資水平(w)表示勞動力成本,預期中國OFDI存在低成本尋求動機,即工資水平的符號應顯著為負。最后,參照Buckley等[33]以及Kolstad和Wiig的做法,控制東道國資源密集度,資源密集度(nr)定義為:東道國油氣和其他礦物資源出口產值與總出口間的比重。這兩組數據均來自WTO貿易統(tǒng)計數據庫。
(三) 數據說明
充分考慮相關數據的可得和連續(xù)性等特點,最后選取與中國進行OFDI的57個發(fā)展中國家(和地區(qū))為研究樣本。OFDI數據來自《2013年中國直接投資統(tǒng)計公報》。該公報提供了2005—2013年中國OFDI數據,由于數據按照當前(2013年)美元價格計算,所以折算成2005年不變美元價格。
東道國GDP總量、人均GDP和GDP增長率的數據均來自聯合國國民賬戶數據庫(National Accounts Main Aggregates Database)。該數據庫提供了各國1970—2014年的國民賬戶數據。本文選擇以2005年不變美元價格為基準。
東道國工資數據從國際勞工組織官方網站獲得。該數據以東道國本幣統(tǒng)計,因此,需先將其折算成為美元,再以2005年不變美元進行調整。各國貨幣與美元匯率數據來自國際貨幣基金組織。
(一)樣本檢驗結果
在正式檢驗之前,先報告主要變量的相關系數,以觀察是否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檢驗變量與模型變量間相關系數,均在0.5以下(表1),因此可以認為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雖然ief(經濟自由度)和law(法制制度)的相關系數達到0.87,但兩者并不同時出現在檢驗模型中,因而不存在共線性問題。同時我們進一步考察了膨脹方差因子(Variance Inflation Factor, VIF),發(fā)現VIF都較小,因而進一步確認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針對面板模型的估計方法,通常有混合截面回歸、固定效應模型和隨機效應模型三種處理方法。通過Hausman檢驗來確定模型中不可觀測變量的性質,結果顯示(chi2(8) =117.26,Prob>chi2=0.000),應該選用“隨機效應”模型。考慮到可能存在的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效應導致的異方差問題,我們也對異方差進行檢驗,結果顯示(chi2(37)=68.85,p>chi2(20)=0.0011),說明可能存在異方差。因此,我們采用可行的廣義最小二乘(Feasible Generalized Least Squares ,FGLS)分析:考慮到估計結果的穩(wěn)健性,用最小二乘法(OLS)+面板校正標準誤差(PCSE)進行估計。另外,對系數進行對數化處理,從源頭上控制了異方差。
表1 相關系數矩陣
從估計結果看(表2),雙邊投資協定(BIT)系數顯著為正。證明BIT從整體上對中國OFDI具有正向影響,中國與其他國家簽訂的BIT數量越多,越有利于OFDI規(guī)模擴大,驗證了假設1。制度環(huán)境方面,東道國法制(law)系數顯著為負,說明中國OFDI偏好制度環(huán)境較差的東道國;經濟自由度(ief)系數顯著為負,說明東道國經濟制度環(huán)境惡劣有利于促進中國OFDI??傮w上看,中國OFDI具有低制度環(huán)境東道國偏好特征,這一結論與假設2不符,但與Kolstad和Wiig[12]的觀點一致:即中國OFDI偏向制度環(huán)境較差的東道國。對此可以從兩方面解釋:一方面,中國跨國投資以國企為主體,企業(yè)的國家背景和以往的經營經驗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規(guī)避東道國制度風險。另一方面中國是境外投資的后來者,且在境外投資活動中自然資源導向型占比較高,而資源導向型的投資存在較為明顯的先行者優(yōu)勢,先行者獲得了投資環(huán)境較好區(qū)域的探礦權,后來者只好選擇投資環(huán)境較差的區(qū)域進行投資。而在加上雙邊投資協定因素后,中國企業(yè)對低制度環(huán)境東道國投資的傾向性更加明顯,這說明中國企業(yè)境外投資低制度環(huán)境的偏好更大程度上來自資源類投資的區(qū)位決策特點及后來者劣勢,而不是企業(yè)更加偏好風險。
進一步引入BIT與制度的交互性,檢驗BIT對東道國制度的調節(jié)作用。BIT與法制制度的交互項(bit×law)的系數為正,但不顯著。說明BIT有利于提升東道國法律制度水平,但效果不明顯。BIT與東道國經濟自由度的交互項(bit×ief)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BIT顯著改善了東道國經濟制度環(huán)境??偟膩碚f,BIT有利于東道國制度水平提升,證實了假設3。然而,我們不禁要問,為什么BIT對東道國法律制度和經濟制度的調節(jié)作用存在顯著性上的差別呢?可能的解釋包括以下方面:首先,BIT作為一種促進雙邊投資的法律協定,具體的條款約定,如對投資范圍的擴大和資本流通的自由化等內容有利于締約國制度環(huán)境的改善。其次,BIT對東道國制度的調節(jié)作用是有限度的,特別是涉及法制制度和經濟制度層面。一方面,國家法制制度的改善是一個長期的歷史過程,同時推動法制改善的動力主要源自內部力量,如執(zhí)政者的內部政治改革、公民社會的推動力量等,因此BIT在其中的作用并不明顯。另一方面,東道國市場化程度的改善,更多源于市場的主體動力。BIT 通過促進東道國市場開放和外來投資規(guī)模增長,提升了東道國市場競爭程度和市場活力,從而改善了經濟制度。與此同時,law和ief的系數符號和顯著性未改變,說明在引入交互項后,中國OFDI的東道國制度偏好并未改變(依舊是低制度東道國偏好)。據此得出以下結論:第一,BIT對中國OFDI的間接促進作用是顯著存在并通過改善東道國制度的路徑實現。第二,尤為重要的是,BIT對中國OFDI制度偏好影響是建立在已有制度偏好的基礎上的一種強化作用,而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扭轉偏好。BIT對東道國制度水平具有一定提升作用,但不足以改變中國OFDI的整體制度偏好。中國進入發(fā)展中國家投資具有低制度偏好,這與中國企業(yè)的“特殊性”相關,BIT的簽訂強化了締約國之間的投資意愿,并建立起一系列投資保護規(guī)范,從而促進了中國向低制度東道國的投資。
從控制變量來看,檢驗結果符合傳統(tǒng)理論預期。ln(hgdp)(東道國市場規(guī)模)和hggdp(東道國GDP增長率)系數顯著為正,說明中國OFDI傾向于在市場規(guī)模較大的地區(qū)進行投資。ln(nr)(東道國資源密度)系數顯著為正,說明中國OFDI與東道國資源稟賦正相關,表明中國OFDI具有較強的資源尋求動機。ln(w)(東道國勞動力成本)系數不顯著,說明發(fā)展中國家的成本優(yōu)勢不明顯,這可能與數據年限有關。Wald值均大于10,說明整體系數顯著,結論可信。
表2 中國企業(yè)OFDI的區(qū)位選擇決策:基于發(fā)展中東道國數據的檢驗
續(xù)表2
(1)(2)(3)(4)(5)ln(w)0.03360.04500.03240.04370.0154(0.89)(1.19)(0.85)(1.14)(0.40)ln(nr)0.149???0.110??0.134???0.107??0.120??(2.97)(2.23)(2.80)(2.07)(2.35)constant-113.0???-113.5???-113.1???-113.5???-109.7???(-13.42)(-13.90)(-13.61)(-13.95)(-13.19)N456456456456456R20.270.290.270.290.28W370.39429.22397.53481.00477.46
說明:模型采用隨機估計效應,括號內為Z值,*、**、***分別表示在10%、5%和1%水平上顯著。W為Wald檢驗,若W值大于10,說明整體系數顯著。另外,由于指標hggdp和law存在負值樣本,故沒有取對數。
(二) 穩(wěn)健性檢驗
為了保證實證結果的穩(wěn)健性,我們將中國和發(fā)展中東道國的GDP、人均GDP都滯后1期,重新進行檢驗。遵從以往研究,并未對其他變量滯后處理(表3)。從總體檢驗結果看,各變量的系數變化不大,且顯著性基本不變,說明本文的結論較為穩(wěn)健。
表3 穩(wěn)健性檢驗結果
本文基于2005—2012年中國對57個發(fā)展中國家的OFDI面板數據,考察了BIT對中國OFDI的影響。通過樣本檢驗,結論如下:BIT對中國OFDI存在顯著正向影響,BIT的簽訂有利于中國OFDI規(guī)模的增長。東道國法制制度環(huán)境和經濟制度環(huán)境對中國OFDI規(guī)模具有負向影響,即中國OFDI偏好制度較差的國家。通過對BIT與東道國制度質量交互項的檢驗,我們發(fā)現,一方面,BIT對東道國法制制度的改善具有顯著作用,對東道國經濟自由度改善效果不明顯??偟膩碚f,BIT的簽訂有利于提升東道國制度質量。另一方面,在引入交互項后,中國OFDI仍舊偏好低制度東道國。說明,BIT對東道國制度的改善是建立在中國OFDI低制度偏好的基礎上。換句話說,由于BIT降低了低制度環(huán)境地區(qū)的風險程度,從而對較低制度環(huán)境地區(qū)進行投資的傾向性更加明顯了,這一結果意味著中國企業(yè)并不是具有不同于其他國家企業(yè)的風險偏好,而是由于作為跨國投資的后來者及資源類投資比重較大而出現的投資區(qū)位選擇結果。
這一研究結果的政策含義在于:首先,雙邊投資協定在保護投資者權益、降低境外投資風險方面具有積極的作用,而且這種作用在(制度環(huán)境較差的)發(fā)展中國家更加明顯。因而,中國應當重視推進與發(fā)展中國家(特別是其中具有資源秉賦優(yōu)勢和市場增長潛力的主要投資目標國)締結雙邊投資協定。其次,BIT對東道國法制制度與經濟制度改善效果存在差異。從一般意義上說,母國OFDI對東道國政治、經濟制度的依賴性也存在差異。資源型OFDI與東道國政治制度具有較強的聯系,而市場尋求動機下的OFDI則希望更高的經濟自由化程度。因此,中國在推進與發(fā)展中國家締結BIT時,也需根據中國OFDI的目標要求和東道國的制度環(huán)境特征,制定具體的雙邊投資保護協定條款,提高BIT對中國OFDI的促進效率。最后,中國企業(yè)在投資發(fā)展中國家時,要充分利用雙邊投資協定中的具體條款,保障資本運營的效益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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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郭 玲】
The Influence of Bilateral Investment Treaties on Location Choice of China's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JIA Yu-cheng, ZHANG Cheng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 China)
The Bilateral Investment Treaties, through the way of policy arrangement between two countries, reduce the investment threshold and risks of investors, and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China's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But because the gap of development level and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really exists among the signatories of bilateral investment treaty (BIT), the national differences may obviously exist in the way and degree of its influence on China's OFD. This paper, using the panel data covering 57 developing countries during 2005-2012 by PCSE model method, explor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bilateral investment treaties and China's OFDI location choice. The results indicate that: the BITs promote China's OFDI, and this influence is more significant in low institutional countries.
bilateral investment treaties;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political risk;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2016-01-20
教育部基地重大課題“對外直接投資對中國制造業(yè)產業(yè)升級的影響研究”(15JJD790018)
賈玉成(1988—),男,天津人,天津南開大學國際經濟學研究所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跨國公司理論。
F832.48
A
1005-6378(2016)02-0082-09
10.3969/j.issn.1005-6378.2016.0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