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連動式雙音詞結構特征分析

武文杰，徐 艷

(1.河北大學 國際交流與教育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2.河北大學 社科處，河北 保定 071002)

漢語連動式雙音詞結構特征分析

武文杰1，徐 艷2

(1.河北大學 國際交流與教育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2.河北大學 社科處，河北 保定 071002)

通過對漢語高頻連動式雙音詞的研究發(fā)現(xiàn)，連動式雙音詞內兩個動詞性語素具有不同的論元結構特征。根據(jù)論元的數(shù)量，連動關系可分為以下類型：包含一個論元的、包含兩個論元的、包含三個論元的。其中，包含兩個論元的連動關系可細分為3個小類，包含三個論元的連動關系細分為7個小類，而且詞語的數(shù)量分布與子類型數(shù)量分布之間不具有對稱性。

漢語；連動式；雙音詞；論元結構；結構特征

一、連動結構與連動式復合詞

連動結構也稱連動式，是漢語的一種特殊結構類型，在漢語語法學界一直受到重視。黎錦熙、王力較早注意到漢語的連動結構。趙元任將其表述為“verbal expressions in series”，即“連動式”[1]。其他學者也有不同的命名，如“連謂式”“連謂結構”“謂語連用”“連述式”等。從命名角度可以看出，學界對其觀察和研究多是從句法結構層面進行。

對于漢語復合詞的結構，學界一般認為存在偏正、并列、述賓、主謂、補充這5種基本類型。連動式復合詞一般被認為是并列式復合詞中的一個特殊類型。周薦將連動式復合詞稱為“遞續(xù)式”復合詞[2]，饒勤采用“連動式”的提法[3]，彭迎喜則使用“連謂式”來表述[4]。目前多數(shù)學者在論著中普遍使用“連動式”的說法，但仍傾向于將“連動式”復合詞看作“并列式”(聯(lián)合式)復合詞的一個子類。

二、常見的連動式復合詞

連動式復合詞內的兩個動詞性語素之間雖然在時間方面存在先后順序，但是彼此不存在修飾、限定和補充等關系。如“研制”中的“研”和“制”，分別表示“研究”和“制造”這兩類不同的具有先后順序的活動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研究”是“制造”的前提條件。

又如“記憶”，與“研”和“制”語素義關系不同的是，雖然“記”和“憶”之間在動作的時間上也有明顯的先后順序，但是沒有“記”的存在就沒有“憶”的發(fā)生，“記”的語素義“記住”所表述的動作是“憶”的語素義“回憶”所表述的動作發(fā)生的前提。

本文以此作為連動式雙音詞的界定標準，依據(jù)兼顧頻度和規(guī)范兩個基本屬性的原則，從《現(xiàn)代漢語常用詞表》(以下簡稱《詞表》)[5]和《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六版)》(以下簡稱《現(xiàn)漢》)[6]中提取高頻連動式雙音詞。

(一)連動式雙音詞的頻度屬性

選取高頻詞語作為研究對象能夠兼顧詞的系統(tǒng)性和常用性。本研究所涵蓋的連動式雙音詞就是從《詞表》里前15 000個的高頻詞中選取的。

《詞表》收錄了現(xiàn)當代社會生活中比較穩(wěn)定的、使用頻率較高的漢語普通話常用詞語共56 008個。所收詞語以單、雙音節(jié)詞為主，并根據(jù)語言使用的實際情況，收錄了一些常用的縮略語、成語、慣用語等熟語，以及表達整體概念名稱的其他固定短語。其中共收錄雙音節(jié)詞語40 351個。

詞頻檢測方面，《詞表》使用了國家語委“現(xiàn)代漢語通用語料庫”分詞標注的4 500萬字語料、《人民日報》2001—2005年約1.35億字的分詞標注語料和廈門大學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語料庫約7 000萬字的語料。語料總計2.5億字。語料規(guī)模的龐大以及語料分布的均衡可以保證詞頻檢測的結果是詞語使用情況的真實反映。

盡管《詞表》在選定詞語時去除《漢語大詞典》和《現(xiàn)漢》中大量存在的生僻詞語，但通過觀察仍能發(fā)現(xiàn)部分詞語常用性偏低，盡管詞義顯實，但過低的使用頻度降低了其詞義發(fā)生演變的可能性。本研究從頻次靠前15 000個詞語選取研究對象，有助于觀察分析詞義和語素義的發(fā)展狀況、特點和趨勢。

(二)連動式雙音詞的規(guī)范屬性

由于收詞原則和目的的差異，常見的辭書、詞表等詞集在對詞語的選取方面存在著諸多差異。由于連動式雙音詞是漢語并列式雙音詞的一個小類，本文在詞語篩查過程中首先選出全部并列式雙音復合詞，再從中確定屬于連動結構的詞語。從《詞表》前15 000個高頻詞語的選詞情況來看，許多并列式雙音復合詞語未見于《漢語大詞典》和《現(xiàn)漢》。未見于《漢語大詞典》的有64個：

運作、構建、緩解、省區(qū)、院校、全都、整合、核查、影視、點擊、關愛、歷經(jīng)、離去、提請、檔次、震撼、場館、測評、利稅、商貿(mào)、收繳、期盼、干群、好壞、查找、配送、制售、演練、推介、財稅、廢舊、母女、坦誠、畜禽、蘊含、糧油、風雪、亮麗、政企、報送、珍稀、管護、撥打、門窗、建構、測控、接送、積淀、并購、兄妹、名優(yōu)、珠寶、細長、浸泡、存有、真假、街區(qū)、逃離、班組、管線、偽劣、付給、沖洗、劃撥

未見于《現(xiàn)漢》的有26個：

宣導、層面、省區(qū)、院校、經(jīng)緯、離去、好壞、江河、母女、畜禽

糧油、風雪、政企、管護、門窗、接送、思議、草木、瓜果、兄妹

細長、存有、真假、逃離、付給、街巷

以上詞語中，“省區(qū)、院校、離去、好壞、母女、畜禽、糧油、風雪、政企、門窗、接送、兄妹、細長、存有、真假、付給”共16個詞語兩部辭書均未見收錄。

對于上述情況，本研究以《現(xiàn)漢》是否收錄作為選詞的基本規(guī)范，這就排除了全部28個未見于《現(xiàn)漢》的詞語。未見于《漢語大詞典》而《現(xiàn)漢》收錄的“運作”“構建”等49個并列式雙音復合詞，仍在本研究的選詞范圍之內。堅持規(guī)范標準既可以排除一些非詞短語，也能夠保證減少一些短時熱詞*指那些使用頻度不高，但某一段時間內(尤其是近年來)使用頻度較高的詞，如“宣導”。對研究結論的影響。

通過以上原則和方法，我們最終界定出以下78個高頻連動式雙音詞作為研究對象：

持續(xù)、避免、試驗、發(fā)行、研制、進攻、接待、記憶、審批、展覽、審議、查處、審判、鑒定、認定、退休、養(yǎng)殖、調研、論證、協(xié)定、診斷、驗收、拆遷、紡織、取代、召集、查獲、進取、占用、收藏、測繪、征管、移交、提請、測評、評定、訂閱、孕育、界定、審定、信托、錄用、印發(fā)、洽談、選定、配送、傳承、供銷、出行、商定、侵占、產(chǎn)銷、制售、核定、破除、吊銷、考評、編導、留守、訪談、考證、選取、報送、查封、診治、攝制、耕種、接替、檢修、審結、收治、擠占、租用、穿戴、截留、診療、拐賣、體諒

其中“協(xié)定”的詞性存在歷時變化*“協(xié)定”本為動詞詞性，“協(xié)”和“定”也為動詞性語素，現(xiàn)代漢語中動詞意義基本消失，僅使用名詞性用法。。

三、連動式復合詞結構類型

連動相類關系的語素義所指稱的是前后兩個緊密相連的動作行為構成的一個完整行為或活動過程。在這個過程事件類型里，兩個動詞性語素義在時間上具有先后順序，有的前面的動作行為過程是后一個動作行為過程的前提，后一個動作是在前一個動作基礎上的進一步延伸，語素義之間凸顯的是一種“前提——動作”的關系。

連動式復合詞內兩個動詞性語素具有不同的論元結構特征，根據(jù)論元的數(shù)量，連動相類關系可分為以下類型：包含一個論元的連動相類關系、包含兩個論元的連動相類關系、包含三個論元的連動相類關系。其中涉及兩個論元的數(shù)量最多，有50個；涉及三個論元的次之，有27個；涉及一個論元的最少，僅有3個(表1)。

表1 連動式雙音復合詞論元類型分布

(一)內部含有一個論元的連動式雙音詞

包含一個論元的連動雙音復合詞有“持續(xù)”“退休”“出行”3個。這類復合詞本身就是只有一個論元的一價動詞，具有不及物性。詞內兩個動詞性語素共同與這一個論元產(chǎn)生聯(lián)系，在詞的內部語素與論元的結構關系也是唯一的，即：a“持”并且a“續(xù)”，a“退”并且a“休”，a“出”并且a“行”的邏輯關系，可以歸納為a→V1+a→V2*a為論元，V1和V2分別為兩個動詞性語素。。

(二)內部含有兩個論元的連動式復合詞

此類連動式雙音詞內與兩個動詞性語素有關的論元共有兩個，包含兩個論元的連動雙音復合詞有49個：

避免、試驗、發(fā)行、研制、進攻、接待、記憶、調研、審批、審議、查處、鑒定、認定、養(yǎng)殖、論證、驗收、取代、召集、進取、占用、收藏、征管、測評、評定、訂閱、孕育、界定、審定、信托、錄用、印發(fā)、選定、侵占、核定、破除、吊銷、考評、留守、選取、耕種、接替、檢修、審結、收治、租用、截留、診療、拐賣、體諒

相較于一個論元的連動關系，兩個論元的連動相類關系由于涉及兩個論元，所以動詞性語素與論元之間的關系也相對復雜，具體分為a→V1→b+a→V2→b、a→V1+a→V2→b、a→V1+b→V2三種情況。

(1)在a→V1→b+a→V2→b關系中，兩個動詞性語素分別與相同的兩個論元建立聯(lián)系。這種關系類型詞比較多，比較典型的詞如“研制”，內部邏輯關系為a“研”(研究)b并且a“制”(制造)b。

(2)在a→V1+a→V2→b關系中，前一個動詞性語素為一價動詞，僅與一個論元建立聯(lián)系；后一個動詞性語素為二價動詞，與兩個論元建立聯(lián)系，而且其中的一個論元與上一個語素所關涉的論元一致。比較典型的詞如“進攻”，內部邏輯關系為a“進”(前進)并且a“攻”(攻擊)b。

(3)在a→V1→b+b→V2關系中，后一個動詞性語素為一價動詞，僅與一個論元建立聯(lián)系；前一個動詞性語素為二價動詞，與兩個論元建立聯(lián)系，而且其中的一個論元與后一個語素所關涉的論元一致。比較典型的詞是“召集”，內部邏輯關系為a“召”(召喚)b并且b“集”(匯集)。

(三)內部含有三個論元的連動式雙音詞

此類連動式雙音詞內與兩個動詞性語素有關的論元共有三個，包含三個論元的連動雙音復合詞有26個：

展覽、審判、協(xié)定、診斷、拆遷、紡織、查獲、測繪、移交、提請、洽談、配送、傳承、供銷、商定、產(chǎn)銷、制售、編導、訪談、考證、報送、查封、診治、攝制、擠占、穿戴

在涉及三個論元的連動相類關系的詞中，動詞性語素與論元之間的關系類型較多，本研究范圍內27個詞存在7種關系類型：

(1)a→V1→b+c→V2→b：這類關系中，兩個語素均為二價動詞，而且共用一個受事論元。如“展覽”，內部邏輯關系為a“展”(展示)b而且c“覽”(觀覽)b。除“展覽”外，屬于此類關系的詞還包括：產(chǎn)銷、制售、編導。

(2)a→V1→b+a→V2→bc：這類關系中，前一個語素為二價動詞，后一個語素為三價動詞，共用一個施事論元和一個受事論元。如“移交”，內部邏輯關系為a“移”(轉移)b并且a“交”(交送)b給c。除“移交”外，屬于此類關系的詞還包括：審判、配送、報送。

(3)ab→V1+ab→V2→c：這類關系中，前一個語素的主語論元必須有兩個(以上)，后一個語素為二價動詞。如“協(xié)定”，內部邏輯關系為ab“協(xié)”(協(xié)商)并且ab“定”(決定)c。除“協(xié)定”外，屬于此類關系的詞還有“商定”。

(4)a→V1→b+c→V2：這類關系中，前一個語素為二價動詞，后一個語素為一價動詞，而且不存在共用的論元。這類動詞只有“拆遷”一個，其內部邏輯關系為a“拆”(拆除)b而且c“遷”(遷移)。

(5)a→V1→b+a→V2→c：從數(shù)量上看，這是連動式中最典型的一種論元關系類型。在這類關系中，兩個語素均為二價動詞，而且共用一個施事論元。如“紡織”，內部邏輯關系為a“紡”(紡線)b而且a“織”(織布)c。除“紡織”外，屬于此類關系的詞還包括：診斷、查獲、測繪、提請、考證、查封、診治、攝制、擠占、穿戴。

(6)a→V1→b+ab→V2→c：這類關系中，前一個語素涉及兩個論元，后一個語素涉及三個論元，除共用一個施事論元外，前一個語素的受事論元還在后一個語素中作為施事論元使用。如“洽談”，內部邏輯關系為a“洽”(接洽)b而且ab“談”(商談)c。除“洽談”外，屬于此類關系的詞還有“訪談”。

(7)a→V1→bc+b→V2→c：這類關系中，前一個語素涉及三個論元，后一個語素涉及兩個論元，除共用一個受事論元外，前一個語素的受事論元還在后一個語素中作為施事論元使用。如“傳承”，內部邏輯關系為a“傳”(傳遞)b以c而且b“承”(繼承)c。除“傳承”外，屬于此類關系的詞還有“供銷”。

四、結 論

漢語高頻連動式雙音詞的結構，從內部關涉的論元特征來看，具有多樣性特征。從數(shù)量分布上看涉及兩個論元的詞數(shù)最多，共49個，占總量的62.82%；涉及三個論元的為26個，占總量的33.33%，這兩類占了總量的絕大多數(shù)。從這兩類內部分析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涉及兩個論元的第二類的詞語數(shù)量比重較大，說明在使用層面上，內部結構相對簡明的詞語具有更高的使用度*此結論尚需詞語樣本的擴展驗證。，比重較小的第三類內部包含了比第二類更多的結構類型，說明論元數(shù)量的多寡對類型的豐富具有決定作用。

[1]趙元任.北京口語語法[M]. 李榮，編譯.北京：開明書店，1952.

[2]周薦.幾種特殊結構類型的復合詞[J].世界漢語教學，1992(2)：108-110.

[3]饒勤.從句法結構看復合詞中的一種新的構詞方式——連動式構詞[J].漢語學習，1993(6)：15-16.

[4]彭迎喜.幾種新擬設立的漢語復合詞結構類型[J].清華大學學報(哲社版),1995(2):34-36.

[5]《現(xiàn)代漢語常用詞表》課題組.現(xiàn)代漢語常用詞表[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

[6]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 現(xiàn)代漢語詞典[Z].第6版.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責任編輯 盧春艷】

The Analysis on the Structural Features of Chinese SVC Double-syllable Words

WU Wen-jie1, XU Yan2

(1.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and Exchange,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Hebei 071002;2. Department of Social Science,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Hebei 071002, China)

By the research of Chinese high frequency SVC double-syllable words, we found that the two morphemes in SVC double-syllable words have different argument structure features. According to the quantity of the arguments, the correlations contain one argument, two arguments, and three arguments. The correlation of two arguments has three types. The correlation of three arguments has seven types. And the distribution of the number of words and the number of sub-type does not have the symmetry.

Chinese； SVC; double-syllable words; argument structure;structure features

2015-12-20

2015年河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漢語連動式雙音詞結構類型定量研究”(HB15YY050)

武文杰(1973—)，男，河北保定人，博士，河北大學國際交流與教育學院教授，河北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漢語語義學。

H031

A

1005-6378(2016)02-0026-04

10.3969/j.issn.1005-6378.2016.0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