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濤
13
菊田回到陣地上去了。他是一位忠于職守的指揮官,比他的棗紅馬還忠于主人。
現(xiàn)在,守著電臺的只有一個戰(zhàn)士,這個戰(zhàn)士就是勇野。另外幾個傷兵已經(jīng)沒有戰(zhàn)斗力了。勇野心中一陣虛晃,站起身望著東面的山岡。那里的戰(zhàn)斗斷斷續(xù)續(xù),始終沒有結(jié)果。電報中說的滿洲國軍隊磨磨蹭蹭始終走在增援的路上。綜合幾次電文分析,這支援軍大概迷路了,或者是故意拖延。一天一夜過去,勇野沒有等來更新的消息。四周的蟲子也是他的敵人,為他的尷尬遭遇歡呼了一天一夜。
“勇野……”崖壁下面?zhèn)鱽硪宦曊賳尽?/p>
崖壁下面布滿枯草,一歲一枯,連秋天的告別也設(shè)計成一個金黃的儀式。這是老兵跟侄子的第二次告別,也是最后一次。老兵沒指望說服勇野回家,回家的路漫長、艱難,連他自己都沒有多少信心。老兵這樣做是在奢求一個奇跡的發(fā)生。
“勇野……我是大廚?!崩媳暮奥暭鼻卸酥?。
勇野展開眼睛,四外張望。兩側(cè)是洞壁,前面是一片黃澄澄的林梢兒,上面是瓦藍的天空。勇野又夢見大廚了。
“勇野,你下來說話。我在下面呢?!崩媳幌П┞段恢昧?。
勇野站起來,雙腿麻木,身子一歪直接從崖壁上跌落下來。勇野落在厚實的枯草上面,混沌的大腦又被摔了一下,更加糊涂了。
“大廚,怎么又夢見你了?”勇野昏昏沉沉。
“勇野,醒醒吧。別再迷糊了,我們應(yīng)該回家?!崩媳奶鄣乜粗乱?。這孩子的一只胳膊擦傷了,浸出鮮血。
“俘虜交給菊田中隊長了嗎?”
“這個不用操心?!崩媳M量說得簡單些。他不想過分欺騙勇野,他太單純了。
“勇野,大廚不是偵察兵,是個逃兵……”老兵突然說。
勇野一翻身坐起來,異樣地盯著老兵。一個雁陣朝南推進,隊形整齊從容。老兵紋絲不動,繼續(xù)說下去。
“大雁看咱們,咱們就像兔子那么大。要是再高點,咱們比螞蟻還小呢。”老兵說。
老兵把這句話又跟滿山講了一遍。勇野握槍的手松開了,他愿意聽伯伯講些道理。看樣子,伯伯又要開始了。
勇野沒吭聲,聽伯伯講下去。伯伯講道理的時候他從來不插嘴,從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
老兵說:“我是里面一只螞蟻,你也是,他也是……”
勇野贊同大廚的說法,滿山也不反對老兵這樣說自己。從頭頂?shù)奶炜湛聪旅?,人肯定特別特別小。
老兵說下去:“你的兩個哥哥都死在中國了,北海道只剩下你的伯母和一個四歲的小孫子。我們退出怎么樣,勇野?”
勇野沉默片刻:“大廚,你愿意做逃兵就做吧?!?/p>
老兵扭頭看著勇野:“跟大廚走吧,這里不是我們的家?!?/p>
勇野說:“你愿意逃就逃吧,我得留下。千夏在衛(wèi)生隊服役,我不能丟下她。”
老兵問:“千夏她也來中國了?”
勇野點點頭。
老兵的口氣低沉了:“要是將來能一起回到北海道,你倆在我的店里做事。你倆是天生一對,長大了就結(jié)婚成家,伯伯的店歸你們?!?/p>
勇野一字一句說:“我倆都準備為天皇玉碎了……”
老兵拍拍勇野的肩膀:“太小了,不該這么早就為天皇玉碎。日本將來怎么辦?”
滿山基本不懂老兵和勇野的對話,所幸兩人的嘮叨很快被遠處的馬蹄聲打斷了。滿山從荒草中探出頭,一匹棗紅馬正穿越密林飛馳而來。滿山迷上那匹棗紅馬了。老兵和勇野停止交流,互相看了看,明白了一切。
“大廚,我要回到崗位上去了?!?/p>
“勇野,大廚從沒來過這里,對吧?”
勇野沒有回答老兵的話,匆匆跑到崖下。梯子不夠結(jié)實也不夠高,搖搖晃晃只把勇野送到洞口下面的位置。勇野伸出雙臂攀住崖壁,身體一躍爬進山洞。
14
梯子搖搖晃晃把菊田送到洞口下面,勇野伸出雙手把菊田拉上來。
菊田質(zhì)問勇野,為什么不派通訊兵向他傳遞最新情報。勇野搖搖頭,他這里沒有激動人心的消息,連一個舊消息都沒有。菊田憤怒了,聲稱一定要把那群磨磨蹭蹭的中國人殺光。勇野滿臉愧疚,不停地鞠躬。
菊田見勇野不停鞠躬,擺擺手:“好了好了,不是你的錯。你是一個忠于職守的電報員,應(yīng)該受到嘉獎?!?/p>
勇野斜睨山洞下面,那片蒿草的抖動一般人不會注意的。
菊田的情緒稍微平靜,開始尋找通訊兵的蹤影。通訊兵卻不在現(xiàn)場,幾個傷兵呼吸虛弱,大多處于彌留狀態(tài)。菊田朝他們深鞠一躬,表情無比愧疚。
菊田向勇野詢問通訊兵的去向。勇野指著要塞的方向,意思是通訊兵去陣地了。
菊田嘟囔著:“我沒有見到他,難道路上出了意外?”
菊田朝陣地方向長久地鞠躬。
勇野又一輪混亂的鞠躬。他在跟另一個勇野搏斗。另一個勇野要向菊田報告,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逃兵,這個逃兵就在崖壁下面。他在努力阻止“勇野”說出大廚,他不贊同大廚逃回北海道,但要保護大廚。兩個勇野的搏斗難解難分,勇野都要崩潰了。
菊田不再理會這個舉止失常的少年,舉起望遠鏡望著要塞的方向。菊田至今不清楚這支抗聯(lián)隊伍的來歷。這個要塞地處長白山腹地,方圓百里沒有人煙,參與修建的中國人已經(jīng)秘密處決,它在地圖上就是一個空白??孤?lián)小分隊一定是準備撤往中蘇邊界的抗聯(lián)殘部,途經(jīng)這里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秘密要塞。于是,兩支孤旅在長白山腹地開始了近戰(zhàn),進而發(fā)展成現(xiàn)在的坑道戰(zhàn)。今天早上的戰(zhàn)斗他又丟失了一個重要的坑道。這個坑道直抵要塞核心位置,他能聽見抗聯(lián)小分隊的歡呼,他們在慶祝久違的勝利。歡呼聲刺激了菊田的神經(jīng),菊田下了死令,戰(zhàn)到一兵一卒也不能把要塞拱手讓給抗聯(lián)。只有菊田一個人知道要塞的重要意義??孤?lián)一旦攻入要塞這個秘密就可能泄露,它涉及日軍在整個東北的對蘇防御體系。
菊田守在電臺旁邊,他也說不清楚在等什么,他只是覺得孤獨。本來這個要塞有兩個中隊駐守,兩周前另一個中隊被抽出去,圍堵抗聯(lián)的指揮機關(guān)去了。看樣子那個中隊被抗聯(lián)的游擊戰(zhàn)術(shù)牽住了,遲遲沒能回到要塞。菊田甚至懷疑這是抗聯(lián)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菊田隨即又推翻這個判斷??孤?lián)處于低谷,他們目前的核心戰(zhàn)略就是轉(zhuǎn)移,不可能來進攻這個不顯眼的要塞。這個舉動對于彈盡糧絕的他們來說無異于自殺。
菊田命令勇野繼續(xù)聯(lián)系總部。勇野說還沒到約定聯(lián)系的時間,可以試試。勇野戴上耳機,按動電鍵。電鍵發(fā)出一陣響亮的“咔咔”聲,在林區(qū)回蕩。整個林區(qū)瞬間便墜入空曠、寂寞的境地。
15
滿山一直盯著那匹棗紅馬。韁繩把它系在一棵白樺樹上,卻鎖不住它要狂奔的心思,它的心思從四個不安分的蹄子能看出來。這是一匹俊美又野性十足的蒙古馬,滿山迷上它了。
“突——突——”滿山跟棗紅馬打招呼。
棗紅馬發(fā)現(xiàn)了蒿草中隱藏的滿山,“突突”打著響鼻,四個蹄子更不安分了。菊田向下看了看,他的坐騎正狂躁地踢著草地。菊田沒在意棗紅馬的異樣,滿山的膽子大了起來,慢慢朝那棵白樺樹爬去。老兵拉了滿山一下沒拉住。他以為滿山要奪取馬匹逃走,壓抑著喊道:“回來。馬沒有子彈跑得快,別送死。咱們誰都別死……”
滿山一意孤行,放肆地挨到樹下,靠近了棗紅馬。老兵絕望地閉上眼睛,就等槍響和滿山落馬的聲音了。老兵等到的不是槍聲,是一通清脆的馬蹄聲,馬蹄聲透著狂喜。難道那孩子逃跑成功了?老兵睜開眼睛一看,一團烈火正從幾棵白樺林中奔突出去,轉(zhuǎn)眼把一片紅燦燦的雜木林點著了。滿山卻躺在蒿草里,一臉壞笑。老兵明白了滿山的用心,險些笑出聲來。
棗紅馬莫名其妙地跑了,菊田有些驚慌,險些滑下崖壁。他揮揮手又無趣地放下,舉起望遠鏡看著。那團火正沖進雜木林,雜木林起火了。菊田惋惜地搖搖頭,苦笑了一下。自從得到這匹坐騎,他的運氣就不好,它過得也不好。走就走吧,它解脫了我也解脫了,菊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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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電臺發(fā)出提示音。勇野戴上耳機,接收新來的電報。
勇野接到的是一個新消息,新消息只有幾個字。勇野臉色蒼白,“撲通”一下呆坐在地上。
“一刻鐘后轟炸要塞……”勇野說道。
菊田愣了一下,看了看東面的山岡。此刻,他的士兵正跟抗聯(lián)面對面近戰(zhàn),他懂得轟炸意味著什么。菊田喉嚨中吼出幾個詞,隨后攀著梯子下去了。他幾乎是從崖壁上直接翻滾下去的,梯子的作用很小,只是保證他落地時沒被摔死。他要在一刻鐘前趕到陣地撤出他的隊伍。陣地上已經(jīng)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轟炸機的轟炸就是全盤毀滅,毀滅要塞,毀滅敵人,也毀滅自己。
菊田從滿山身邊狂奔而去。滿山抬頭看去,菊田身后揚起一團塵土。菊田比棗紅馬還快,一轉(zhuǎn)眼沒影了。老兵不明白菊田為什么這么急躁。難道去追趕棗紅馬了?滿山和老兵伸出頭互相看看,不免產(chǎn)生了疑問,人能跑過棗紅馬嗎?第二個狂奔而來的是勇野。老兵從蒿草中站起來攔住勇野。勇野一頭撞在老兵身上。
“大廚,放我走!一刻鐘后轟炸要塞!”勇野把老兵推倒了。
老兵愣了一下,朝滿山喊道:“有種你就摔倒他!”
滿山?jīng)_上去把勇野撲倒,三下兩下就按在下面。上次沒分勝負,現(xiàn)在正好繼續(xù)較量。勇野像瘋子一樣掙扎,滿山快撐不住了。老兵迅速撲上去,把下面的小瘋狗壓實了。勇野叫喊著咒罵著,繼續(xù)掙扎。滿山伸出手去扳他的腦袋,被狠狠咬了一口,滿山大叫一聲把老兵掀下去。勇野身上的重量一撤,猛地站起來沖向密林。滿山大罵勇野是瘋狗,疼得捂住胳膊蹲在地上。
老兵重復(fù)道:“要轟炸要塞了,你可以活著……”
滿山懂了。陣地上的日軍和抗聯(lián)都要變成炮灰了,就這么簡單。在飛機趕到之前誰能撤出陣地,誰就勝利了。滿山像棗紅馬一樣飛奔,無數(shù)棵樹木從耳側(cè)閃過。
老兵也飛奔而去。他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要追回勇野和滿山,還是通知陣地上的戰(zhàn)士們。老兵跑幾步一震,傷腿突然一陣劇痛。老兵扶著樹站起來繼續(xù)朝前走。后來,身后的天空穿來一陣“嗡嗡”聲。老兵回頭望著西面的天空,兩只黑鳥刺破瓦藍的天幕正朝這邊飛來。老兵背靠樹干,絕望地坐下來。黑鳥“唰”地掠過頭頂,隨后便傳來幾聲劇烈的爆炸。東面的山岡開始燃燒,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響聲。
老兵的心里被炮彈炸出一個巨大的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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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座墳坑在山岡上,比老兵心里的墳坑還大還深。老兵怔了一會兒,朝墳坑鞠躬。幾棵樹還在冒煙,新土剛翻出來即成焦土。煙無聲,墳坑寂靜。
“都死了……”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
一個少年披著滿頭焦土,站在一棵燒焦的樹干旁邊,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兩個人沒再說什么,開始瘋狂地往這個墳坑里填土。這樣干了一會兒發(fā)覺不對頭,他們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于是他們搖搖晃晃,分頭向外面走。走出不遠分別找到了各自的戰(zhàn)友,再把他們一個一個拖進墳坑。兩個人特別默契,少年只管灰布軍裝的,老兵只管黃布軍裝的。
“這個是你的……”少年繞著走開,留給老兵。
“過來過來,這個是你的?!崩媳附o少年看。
墳坑里漸漸被兩種顏色填滿,西邊是灰色,東面是黃色。
少年和老兵身體里的能量消耗盡了。兩個人倒下來,氣息奄奄。單靠一個人的力氣完不成入殮了,可是還有幾個戰(zhàn)友橫陳在外面。少年第一個爬起來,拖住一個戰(zhàn)友朝墳坑里走。一陣風(fēng)吹來,拂去戰(zhàn)友臉上的塵土。那是一張熟悉的臉。
“雙田叔!”少年叫了一聲,抽泣幾聲繼續(xù)拖拉??墒撬麤]有力氣了。
“那個炊事班長?”老兵挪過來,問少年。
少年點點頭。
“同行啊。得出手幫忙了?!崩媳プ〈妒掳嚅L的雙腿,跟少年一起把他抬進墳坑。
少年跪在旁邊用袖子擦拭他的臉,那張臉變成了朱文范。少年細看,又變成了陌生的面孔。這個發(fā)現(xiàn)讓少年悲欣交集。
少年問:“你的槍呢?”
“朱文范”不回答,他怕這孩子跟他要槍。跟他要槍,就是跟他要命。他是寧可丟命也不丟槍。
墳坑滿了,兩種顏色接近了。少年走過去,用一截木頭在兩種顏色中間劃了一條線,防止兩個顏色貼在一起。接下來,兩個人又建立了新的默契。一個人的力氣不夠用了,改為兩個人抬,你幫我抬一個灰色軍裝,我?guī)湍闾б粋€黃色軍裝。顏色不清楚的就更沒問題了,果斷地抬進去。兩個人合作效率很高,雙方的入殮便完成了。老兵和少年分開了。老兵需要整理心情,思考未來的打算。少年也是如此。
后來,少年看見老兵蹲在一棵椴樹下面哭呢。樹枝掛著一個人,頭和雙臂垂下來。少年走過去,他的臉模糊不清,軍裝也模糊不清。老兵哽咽兩聲,想爬上去把這個人摘下來。可是怎么可能做到呢?老兵很快滑下來,絕望地坐在樹下。
“幫幫我……他是勇野。”老兵是請求的口氣。
少年二話不說抱住樹干,想象著自己平時像猴子那樣爬上去,可是失敗了。沒有力氣,所有功夫都廢了。少年不想就這樣放棄,總要想個辦法,不然入殮便沒法完成。
少年好像有辦法了,突然朝老兵伸出手:“拿來?!?/p>
老兵沒懂少年的意思。
少年說:“槍。里面還有一顆子彈?!?/p>
老兵明白了,從后腰抽出手槍遞給少年。少年拉開槍機,檢查了一下。那顆黃澄澄的子彈確實臥在彈槽里,它一直在睡覺。它應(yīng)該醒了,應(yīng)該出發(fā)了。老兵朝樹冠伸出雙手,做出迎接的姿勢。一聲槍響,子彈飛向樹冠。樹枝咔地斷了,人和樹枝同時砸向下面的老兵。老兵接住了他,自己也摔倒了。
槍聲過后,山岡上恢復(fù)平靜。幾只林鳥驚魂難定,在樹枝上搖擺著,幾乎掉下去了。它們還不想四散而去。大爆炸把它們的鳥巢送到天上去了,得等它落回來。
“你可以不死……勇野?!崩媳斐鍪?,擦拭少年的臉。那張臉很干凈,表情有些迷茫。
老兵沒有力氣把他拖進去了。
“我倆還沒分出輸贏呢……”少年走過來,抱住他的肩膀一點點兒拖著走。
老兵干澀地嚎叫兩聲,然后抱住他的雙腿,跟少年一起朝墳場挪動。
墳場沒有他的位置了。少年想了想,索性把他安置在分界線上,他正好把那條分界線填滿了。
老兵和少年歇了一會兒,開始給墳場填土。少年居然找到一把日軍制式鐵鍬,是挖戰(zhàn)壕用的,其實挖的是墳?zāi)埂,F(xiàn)在需要給墳?zāi)固钔亮?,居然也用得到它。他倆輪番用鐵鍬填土,輪番喘息,這樣足足忙到天擦黑。月光照耀大地的時候,兩個人終于完成使命,可以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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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槍空了,誰也不是誰的俘虜,誰都無法帶走對方。兩個人平等了。
老兵要翻山繼續(xù)朝南走。有一片海等著他,渡過那片海他就到家了。少年還是往東北走,據(jù)說殘余部隊在那邊建立了新的野營。少年要老兵先走,他在原地送他。老兵佝僂的背影印在一塊石頭上,搖晃幾下走了。人都消失了,那個背影還牢牢印在那塊石頭上。少年摸了摸那塊石頭,石頭居然還有溫度。
少年也要出發(fā)了。這時遠處傳來一聲馬嘶,一匹馬披著月光立在山岡上面,身上閃著棗紅色的光澤。馬嘶驅(qū)散了少年心頭的陰霾,他心頭升起一團炭火。少年飛一樣朝山崗狂奔過去。可是少年抬起頭朝山崗觀看時,山岡空了。
那匹馬亮開所有的蹄子,正沿著山脊朝西邊飛奔。它早就從一陣西風(fēng)里嗅到了草原的氣息。那氣息微弱,可它還是嗅到了。那個方向一定就是從前的牧場,從前的主人在那里等著它呢。
它在山岡亮相,專門來向少年致謝。
(全文連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