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什么樣的教育懲罰

沈艷艷+胡金木

教育懲罰需要符合人道的精神，即以尊重人、發(fā)展人為目的；要合乎正義的精神，即一視同仁地對待學生；倡導寬容的態(tài)度，即能容忍學生的犯錯。

現(xiàn)如今，我們的教育更強調(diào)要尊重學生，對學生要多賞識、勤鼓勵，要小心地呵護學生的心靈。久而久之，人們對教育中的懲罰開始產(chǎn)生了一些質(zhì)疑，使得教師們“談懲色變”。之所以“色變”，是因為他們曲解了懲罰所蘊含的內(nèi)涵與意義，模糊了懲罰所應有的價值基礎。因此，教師在面對學生的違規(guī)和不當行為時，不敢懲罰或過度懲罰，從而不能有效地運用教育懲罰來達到教育學生的目的，實現(xiàn)懲罰的教育價值。

一、教育懲罰應該是一種教育性懲罰

與體罰不同的是，懲罰不是一種否定性、破壞性的行為，而是一種帶有教育性意味的教育方式，即教育懲罰。教育懲罰的教育性體現(xiàn)在教師通過實施一些手段，在不侮辱學生人格、不損害學生身心健康的前提下，對學生帶有主觀故意成分的違規(guī)行為進行否定性制裁，使學生認識到自己的過失，促進學生的發(fā)展，達到教育的目的。

教育懲罰通過維護規(guī)則、規(guī)范，為學生成長創(chuàng)設了有利的教育環(huán)境。眾所周知，規(guī)則、規(guī)范是生活的構(gòu)成性要素，良好的學校生活離不開規(guī)則、規(guī)范的支撐。規(guī)則、規(guī)范一旦被學校或班級確定后，就被賦予了相應的權威，具有神圣性與不可侵犯性，無論是學生還是教師都不能任意違背。“如果允許違規(guī)行為不受懲罰，那么紀律的權威就會逐漸為違規(guī)行為所侵蝕?！盵1]123教育者必須恰當?shù)剡\用懲罰向違規(guī)學生確證規(guī)范所具有的權威。因此，當學生違規(guī)時，教師絕不能采取聽之任之的放縱態(tài)度，而必須采用教育懲罰來確證既存規(guī)則的權威?！皯土P并不是為了使他人的身體或靈魂吃苦頭；而是在遇到過失時確證過失所否認的規(guī)范?！盵1]129所以，在學生違規(guī)時，教師若不對其進行懲罰，將會導致學生任意貶低與侵犯公認的規(guī)則、規(guī)范，進而導致良好的教育環(huán)境受到損害。

教育懲罰表面上是否定學生的違規(guī)行為，實際上是在喚起犯錯學生內(nèi)心的覺醒。學生善惡是非觀念的形成與良好行為習慣的養(yǎng)成，均離不開適度的懲罰。若是學生行為帶有明顯的故意傾向，嚴重違背了教育要求與規(guī)范，教師必須明確地、毫不含糊地通過教育懲罰讓學生明白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懲罰，不是為了否定學生，也不是為了顯示學校或教師的權威，其著眼點應真正從保護學生、引導學生和發(fā)展學生的角度出發(fā)，幫助學生改掉不良行為和思想。教育懲罰在于喚起犯錯學生內(nèi)心的覺醒，讓他知道犯了錯誤就要承擔責任，并且避免日后再犯。

懲罰會給受罰者帶來一定的痛苦，在一定程度上含有惡的因素，但“痛苦僅僅是懲罰的一種偶然后果，并不是懲罰的本質(zhì)要素。”[1]123它可以威懾、預防違規(guī)和不當行為的發(fā)生，預防更大的惡。在這種意義上說，懲罰是一種善，是一種守護學生發(fā)展的重要教育方式。學生是“未完成的”人，他們的理性尚未成熟，因而時常違反規(guī)則，給自己或他人帶來某種傷害或干擾。教師需要在充分尊重學生自由和權利的同時，也注意到自由和權利的邊界，對越界行為必須予以懲罰。但是，“懲罰在任何時候都不應是單純的行為，感情賦予懲罰以生命，這種感情就是教師對學生生命的眷顧和對學生成長的預期?！盵2]教育懲罰有助于學生堅強性格的形成，鍛煉學生的意志以及提高學生抵抗誘惑的能力。

二、教育懲罰應該遵循人道的原則

人道，就是“要把人當人看而不能當作物來對待，因為人在某些方面不同于物，亦即人有思維、有理性、有道德、有倫理?！盵3]人道主義堅持把“人”作為問題研究的出發(fā)點及歸宿，并確立了“人是目的”的道德原則，主張在看待人和處理彼此之間的關系時采用一種“把人當人”的觀點。因此，人道主義的第一原則是“把人當人看”，它使人的主體性地位得到確認，肯定個體存在的獨立價值，尊重人的權利、維護人的尊嚴、保障人的自由，追求人的全面發(fā)展與自我完善。正是由于這些基本原則的存在，才使得人道主義歷久不衰并持續(xù)散發(fā)出它真正的魅力。教育人道主義就是人道主義精神中所蘊藏的那些普遍性的道德原則在教育領域中的具體運用和體現(xiàn)。在教育實踐中，相應地轉(zhuǎn)變?yōu)椤鞍褜W生當人看”，學生是有血有肉、有思維、有意識的人，而不是一堆沒有生命的自然物質(zhì)，這就要求教師以人的方式來對待學生。

“學生是人，這絲毫沒有人會懷疑，但實際上學生很少在真正意義上被看作人?！盵4]當前，在教育中存在的違背人道的懲罰表現(xiàn)為不把學生當人看，不顧學生的人格與尊嚴，以非人道的、物化的方式對待學生，給學生的身心造成極大傷害。某些教師為了達到樹立權威的目的，為了達到支配、管束、控制學生的目的，甚至是出于發(fā)泄情緒的目的，隨意謾罵、侮辱學生，“你比豬還笨”“我要是你早就去死了，還活著干嘛”等帶有人身攻擊的話語將學生置于無地自容的境地，“懲”本應是手段，但卻被誤用為目的，它與教育的本意是相矛盾的。

我們所需要的教育懲罰必須擺脫那種以物的方式對待人的思維，認識到學生作為發(fā)展中的人，有其自身的存在價值。教育懲罰的目的就是為了幫助學生戒除不符規(guī)則、規(guī)范的行為，促使其合乎規(guī)范行為的養(yǎng)成，以便得到更好的發(fā)展。任何出于維護教師權威、發(fā)泄個人情緒，明顯給學生權利造成損害的行為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懲罰。教育懲罰不能為了懲罰而懲罰，“懲罰是一種對待，這種對待如果是有意義的，或者有價值的，是因為這種對待與某個事緊密相關，這個事可能是人的某個行為，也可能是人的某個想法，還可能是其他人的狀態(tài)，而且，懲罰的客體必須對這個行為、想法、狀態(tài)負起責任?！盵5]一個人會受到懲罰，是由于他是行為的責任人，在這種意義上說，懲罰的客體必定是人。因為只有人才有資格接受懲罰，也只有人才有接受懲罰的能力，他們是懲罰行為的承擔者。所以，在對學生進行懲罰時要以不傷害學生為前提，體現(xiàn)出人道主義的關懷。

三、教育懲罰應該合乎正義的原則

正義有“應得”“給每個人應得的本分”之意。在生活中，一個人犯了錯誤、影響了他人，就應該承擔相應的責任、受到一定的懲罰，這是正義的要求。正因為如此，教師在處理學生的違規(guī)行為時，必須給犯錯學生施以應得的懲罰。趙汀陽認為，“放棄或忽視懲罰性公正，這種做法本身就是一種不公正，而且等于故意造成一種分配上的不公正，因為如果不以正義的暴力去抵抗不正義的暴力，不去懲罰各種作惡，就意味著縱容不正義的暴力和幫助作惡，也就等于允許惡人謀取不成比例的利益和傷害好人。”[6]160

正義的教育懲罰在價值上表現(xiàn)為一視同仁的對待學生。只要學生出現(xiàn)了不良行為，無論是誰，都要進行懲罰，不能有偏私。令人遺憾的是，現(xiàn)實中當有些教師眼中的“好學生”和所謂的“差學生”同樣違規(guī)時，對于“好學生”，教師傾向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將大事化小，從輕發(fā)落，或者小事化了，不去懲罰。相反地，對于“差學生”，則小事變大，對他們施以力度較大的懲罰，進行不留余力的教導與訓斥。這種“優(yōu)生優(yōu)待”“差生差待”的做法是學?；蚪處煘E用懲罰的表現(xiàn)，這不僅是不正義的，更是有違道德的。這種懲罰是教師不負責、做事不公的表現(xiàn)，對學生的學習、成長都會產(chǎn)生不利影響。正義的教育懲罰要求教師在面對違規(guī)行為時必須做到公平公正，這是懲罰正當性的一個重要倫理基礎。

雖然我們要求對待犯錯學生要做到一視同仁，但這并不意味著要對所有學生都施以相同方式的懲罰，而不顧學生的性別、性格特征，在懲罰時還要考慮學生的可接受性。正義的懲罰應當做到以懲促善，所以教師在懲罰學生時不僅要做到一視同仁，還要科學、藝術地根據(jù)違規(guī)學生的性格、性別與接受程度來確定，而不能簡單粗暴、整齊劃一。

四、教育懲罰應該有寬容的精神

《現(xiàn)代漢語詞典》將“寬容”解釋為“寬大有氣量，不計較、不追究”，強調(diào)的是對于他人的過錯、他人對自己的冒犯所給予的寬恕與容忍，體現(xiàn)出寬宏大量的氣度。寬容是一種美德，“寬容意味著減免缺德者本來必須承受的痛苦……首先，寬容區(qū)別于忍讓。寬容是強者對相對弱小的缺德者的痛苦減免，而忍讓是弱者對強大的缺德者的不得已讓步，所以忍讓不具有道德價值，顯然，一個懦夫的忍讓不能說是寬容；其次，寬容區(qū)別于姑息或縱容。姑息等于縱容作惡，它是不負責任的表現(xiàn)，這本身也是一種惡?！盵6]175作為未成年人的學生，他們不免會犯這樣或那樣的錯誤，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們的教育懲罰要有一種容忍的心態(tài)。

教師在懲罰中要表現(xiàn)出一種寬容的精神，給予學生一定的自覺自省的空間。但同時也必須讓學生明白，寬容不是縱容，寬容一位違規(guī)學生并不意味著我們?nèi)萑虒W生的違規(guī)行為，也并不意味著我們想忘記所發(fā)生的，而是我們愿意給違規(guī)學生留出改過的空間。

蘇聯(lián)教育家馬卡連柯曾告誡我們要“盡量多地要求一個人，也要盡可能地尊重一個人”。[7]這種“尊重與嚴格要求相結(jié)合的原則”滲透著教師對學生的信任。懲罰學生，是因為信任學生，是相信學生能變得更好。教師若對學生沒有要求，反而是不尊重學生的表現(xiàn)。除了信任，教師還要從愛的立場出發(fā)對學生進行懲罰，熱愛學生、關心學生，學生才會更容易接受，教育懲罰也才會更有效果。

寬容的精神要求教師少用、慎用懲罰。對于學生的違規(guī)行為，能夠使用說服教育的，盡量運用說服教育；能夠使用較低限度懲罰的，盡量采用較低限度，從而達到“自己覺醒”與“小懲大戒”的目的。還要說明的是，教師懲罰學生之后，不能給學生貼標簽，要一如既往的關心、愛護學生，不能對犯錯誤的學生存有排斥情緒。做到“對懲罰，不該使用時，絕對不濫用；可用可不用時，盡量不用；迫不得已時，應當慎用、巧用?！盵8]

教育懲罰需要符合人道的精神，即以尊重人、發(fā)展人為目的；要合乎正義的精神，即一視同仁對待學生；倡導寬容的態(tài)度，即能容忍學生的犯錯。只有這樣的懲罰，才能真正促進學生的成長，達到“戒”的目的。

參考文獻：

[1]涂爾干.道德教育[M].陳光金，沈杰，朱諧漢，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2]宋曄.教育懲罰的倫理審視[J].中國教育學刊，2009（7）：45-54.

[3]崔秋鎖.馬克思人道主義的哲學解讀[J].社會科學輯刊，2014（2）：11-20.

[4]胡金木.人的在場：懲罰教育存在的前提[J].江蘇教育研究：2007（2）27-28.

[5]王立峰.懲罰的哲理[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6（4）：175.

[6]趙汀陽.論可能生活[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

[7]馬卡連柯教育文集：下卷[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416.

[8]夏正江，梅珍蘭.教師“懲罰”學生的教育學思考[J].教育發(fā)展研究：2009（22）：46-51.

【沈艷艷，陜西師范大學教育學院，碩士研究生；胡金木，陜西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李 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