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實結(jié)合，婉轉(zhuǎn)纏綿

摘要：本文通過對粵教版高中《語文》（選修1）中《李商隱詩三首》一課一道課后習(xí)題的解析，深入探究《錦瑟》一詩虛實結(jié)合手法的運用之妙。

關(guān)鍵詞：《錦瑟》；虛實結(jié)合；情感

粵教版高中《語文》（選修1）第二單元《李商隱詩三首》課后有道“鑒賞·探究·練習(xí)”題：

李商隱的無題詩在情景敘寫上常常打破時空次序，虛實結(jié)合?！稛o題二首》（其一）就是如此。請結(jié)合他的《錦瑟》《無題》（相見時難別也難）等詩，仔細體會。

我們先看原詩：

《無題二首》（其一）

昨夜星辰昨夜風(fēng)，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余聽鼓應(yīng)官去，走馬蘭臺類轉(zhuǎn)蓬。

《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無題二首》（其一）中有明顯的表時間的詞，如“昨夜”“蠟燈”“聽鼓”和表空間的詞“畫樓西畔”“桂堂東”“隔座”“蘭臺”等。通過這些詞學(xué)生可以明顯地看出詩歌情景的時空次序轉(zhuǎn)換，從場景描繪的角度去體會詩歌的“虛實結(jié)合”的手法是一目了然的。

對于這個問題，與教材配套的《教師參考用書》給出如下講解：

這首詩中，首聯(lián)直寫昨夜，暗含今宵與昨夜情景不同的聯(lián)想與對比；頷聯(lián)不再接寫昨夜，而是回到今宵，抒寫自己與意中人相隔的現(xiàn)實處境；頸聯(lián)轉(zhuǎn)寫對對方處境的想象；尾聯(lián)又回到自己。全詩斷續(xù)無端，變幻迷離，富有浪漫氣息。

這個參考答案對《無題二首》（其一）的虛實結(jié)合手法運用的講解很清晰、到位。

而《錦瑟》中就無明顯地表時間、空間的詞，如“曉夢”“月明”可表時間，“滄海”“藍田”可表空間，但因都是作者“用事”（用典），而無從想象作者在詩歌中所要表現(xiàn)的生活場景，僅有“當時”這種較為明顯的時間詞，但還是不確定。所以若從虛實結(jié)合的角度去仔細體會《錦瑟》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教師參考用書》給出如下參考答案：

《錦瑟》詩中思維跳躍性較大，如“莊生”“望帝”二典，“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二意象，無法尋求一定的時空次序，全部以詩人內(nèi)心之情感貫穿，且虛處多，實處僅見“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句。

就兩首詩的參考答案對比來看，我們不難看出《教師參考用書》中對《錦瑟》的虛實結(jié)合手法分析是模糊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漏洞的。

首先，它的“‘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二意象”的說法欠妥。意象一般是具體的物象名詞，一般是一個詞，把一句完整的詩說成是意象，顯然不妥。再者，“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這兩句歷來也被認為是作者“用事”（用典）。它們有明確的出處，“滄?！本涑鲎杂凇恫┪镏尽返摹澳虾Ｍ庥絮o人，水居如魚，不廢績織，其眼泣則能出珠?！闭f的是南海海外的鮫人不停地織布，哭泣的眼淚顆顆成珍珠?！八{田”句出自于《長安志》的“藍田山在長安縣東南三十里，其山產(chǎn)玉，亦名玉山?！彼究請D《與極浦書》會引戴叔倫語：“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闭f的是藍田山產(chǎn)玉，日光煦照，蘊藏其中的玉氣冉冉上騰，如煙如霧，遠觀如是，近察卻無，有如海市蜃樓一般。

不管是鮫人淚成珠的故事還是藍田玉生煙的奇景，不管是莊周夢蝶的奇遇還是杜鵑啼血的故事，都可謂神奇之極。詩人把這四個似乎毫不相干的典故放在一首詩里，又想表達什么呢？他給后人留下了一個永遠的謎題，后人似乎無從猜想作者寫作時的真實情景（即實景）。連“錦瑟”二字，有人認為是物；有人認為是人名；有人認為句句寫“錦瑟”，實為詠物詩；后亦有自比文才說、悼亡說等等，眾說紛紜。

那么詩人在詩中到底是詠物、自比、還是懷人呢？閱讀后不難發(fā)現(xiàn)，古代詩人懷人鐘情于用虛實結(jié)合的手法。比如張九齡《望月懷遠》開篇就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虛實相生；杜甫于《月夜》想念戰(zhàn)亂離散的妻子想象她“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從對面寫來；李商隱亦在與妻子兩地分居時有《夜雨寄北》幻想二人再相見的情景，虛實結(jié)合。所以，如果我們把《錦瑟》解讀為詩人因懷人而寫，可能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這首詩虛實結(jié)合手法的運用。

那么，李商隱懷念的是誰呢？我們先看《錦瑟》的寫作時間，此詩作于唐宣宗大中十二年（858），為李商隱晚期作品，妻子已英年早逝。而且從《夜雨寄北》可看出他和妻子感情很好，我們覺得他在這首詩中悼念、懷念死去的妻子的可能性很大。

我們不妨可以這樣想象：有一天，李商隱在茶樓聽歌女鼓瑟，在那帶有淡淡憂傷的曲調(diào)聲中，李商隱想起了自己早亡的妻子。心想：上天為何如此狠毒，無緣無故將我的愛妻原本的五十歲折半為二十五歲呢！每一根弦都撥動著我的愁思！莊子妻死能鼓盆而歌，而我不能?。∏f周夢蝶，我夢妻子；莊周夢醒，蝶似乎還在，夢醒時分，我妻早已不在。妻子不在，再美好的時光于我又有何意義！唯有傷春之情，唯有哭泣，哪怕如杜鵑泣出血來我亦喚不回我的妻子！哪怕如鮫人哭出珍珠來我亦拉不回我的妻子！我可愛的妻，我與你朝夕相處的點滴畫面，如藍田玉煙，如海市蜃樓，已無法走近，因為你已不在……

如此看來，《錦瑟》的虛實結(jié)合的手法就比較明朗了。首聯(lián)，詩人睹物“思”人，聽瑟“思”人，為實寫；頷聯(lián)與頸聯(lián)，寫詩人聽瑟時的沉思與“思”的內(nèi)容，為虛寫；尾聯(lián)，詩人回到現(xiàn)實，發(fā)出感嘆，為實寫。因為是悼亡詩，詩人內(nèi)心長期壓抑的悲思，只能托“杜鵑”、托“鮫人”這種悲情色彩的故事來展現(xiàn)，而“周莊夢蝶”與“玉生煙”的情景又給詩歌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使得詩人的情感表達變得婉轉(zhuǎn)纏綿。

《錦瑟》和《夜雨寄北》都采用了虛實結(jié)合，都是因李商隱思念妻子而寫。但在《錦瑟》當中，詩人內(nèi)心對妻子的思念是沉入心底的，無法訴說的，自然不像當年客居異地時“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的直白回憶，更沒有“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美好期盼，小夫妻的小別離的相思之苦自然不及妻子早亡的永遠離去的思念之痛的萬分之一。心是痛的，思緒自然是紛亂的，猶如看不到前方，寫詩時的思維自然也是跳躍的。

李商隱是一位多愁善感的詩人，再讀他的《錦瑟》，我們不禁為那高超的虛實結(jié)合手法所嘆服，因它給我們營造的婉轉(zhuǎn)纏綿的意境而黯然神傷。

參考文獻：

[1]金性堯.唐詩三百首新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2]喻守真.唐詩三百首詳析[M].北京：中華書局，1957.

作者簡介：劉禮娜（1984—），女，廣東省中山市第二中學(xué)二級教師，研究方向為古詩詞和語文教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