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全國人大代表提出的一份議案

2015年7月1日，從北京傳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第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五次會議表決通過了《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實行憲法宣誓制度的決定》。該決定于2016年1月1日起施行，這其中，包括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選舉或決定任命的國家主席、副主席，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副委員長，國務院總理、副總理、各部部長，最高人民法院院長，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等，在依照法定程序產生后，都要進行憲法宣誓；各級人大及縣級以上各級人大常委會選舉或者決定任命的國家工作人員以及各級人民政府、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任命的國家工作人員，在就職時也都要公開進行憲法宣誓。同時，決定了65字的宣誓誓詞。

得知消息后，我徹夜難眠。作為第九屆全國人大代表，我曾于1998年和2002年兩次在大會上提出“實行國家工作人員憲法宣誓就職制度”的議案。如今這個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我怎么能不高興、不激動呢！

一個醞釀已久的想法

1998年1月，在重慶直轄后的第一屆市人民代表大會上，我榮幸地當選為第九屆全國人大代表。3月初就要赴北京參會，一個在我心中醞釀了半年之久的想法，催使我寫下了自己作為全國人大代表的第一個議案：《關于將宣誓就職列入我國公務員制度的議案》。

我為什么會提出這個議案呢？憲法宣誓就職制度作為國家工作人員正式開始執(zhí)行職務的先決條件和必要程序，在不少國家已實行幾十、上百年了。例如，新加坡憲法規(guī)定，任何議會議員在宣誓就職之前，不得在議會中參加任何有關立法的議事活動；愛爾蘭憲法規(guī)定，任何拒絕或忽略作宣誓的法官均被視為業(yè)已辭去其職務。據統(tǒng)計，目前在世界上193個有成文憲法的國家中，就有177個國家實行了憲法宣誓制度。

說到憲法宣誓就職儀式，我過去也只是在西方的電影或電視新聞中看到一些零碎片斷。真正讓我深受觸動的，是1997年7月1日香港特別行政區(qū)政府成立時舉行的宣誓就職儀式。宣誓就職是原港英當局公務員制度之一，已實行了幾十年，其宣誓主體和宣誓種類也多，如效忠宣誓、司法宣誓、盡職宣誓、受任宣誓等。香港回歸時，不少原港英當局的制度被摒棄，但卻保留了公務員宣誓就職這一制度。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qū)基本法》第104條就明確規(guī)定：香港特別行政區(qū)行政長官、主要官員、行政會議成員、立法會議員、各級法院法官和其他司法人員在就職時，必須依法宣誓擁護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qū)基本法，效忠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qū)。

當年，我在電視實況直播中目睹了這一儀式的全過程：莊嚴的場面，肅穆的氛圍，宣誓者莊重的服飾、鏗鏘的誓詞和虔誠的態(tài)度，監(jiān)誓者的嚴肅認真。這一切，無不引人深思。我認為，在這種莊嚴、肅穆、眾目睽睽的場合舉行宣誓儀式，可以激發(fā)宣誓人內心的信仰和神圣感，樹立起對憲法和職守的敬畏之心，從而增強對自身行為的約束。這和加入中國共產黨必須宣誓是一樣的，對激勵國家工作人員遵紀守法、廉潔奉公、盡忠職守有不可估量的效應。為此，我查閱了國內外相關資料，深感將憲法宣誓就職列入我國公務員制度具有重大意義。

我的第一份議案

憲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是治國安邦的總章程，具有最高的法律地位、法律權威。實行憲法宣誓就職制度，彰顯的是憲法的權威，是國家、政府的公信度，是國家工作人員樹立憲法意識、忠于憲法、遵守憲法、維護憲法、弘揚憲法、履行憲法的決心和承諾：表明自己就職后一言一行都要以憲法為準繩，都要受憲法的約束、人民的監(jiān)督。這對國家工作人員恪盡職守、廉潔奉公、自律自愛無疑起著監(jiān)督、激勵和約束的作用。

正因為如此，當選為第九屆全國人大代表后，我向大會提出的第一個議案，就是《關于將宣誓就職列入我國公務員制度的議案》。按規(guī)定，一項議案的提出，必須由30名以上的全國人大代表聯(lián)名提出。我的這個議案能否得到本團其他人大代表的認可或支持呢？當我忐忑不安地將議案送到他們面前時，他們的眼睛為之一亮，不覺叫好，很快，就有32名人大代表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實際上，在我的議案正式提交之前，不少媒體已開始關注了?！豆駡蟆吩?998年2月11日刊登了一篇題為《不負人民厚望——訪新當選的部分九屆全國人大代表》的文章，文中寫道：

西南師范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所長劉重來代表告訴記者，他提出的議案：要求在全國推行公務員宣誓就職儀式，讓公務員在就任職務之時，手拿憲法，面對國旗，發(fā)表誓言，表明自己遵守法律，盡忠職守，接受監(jiān)督的承諾和決心。

由于得到社會多方面的鼓勵和支持，我希望通過這個議案的心情更加急迫。1998年3月5日，第九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開幕。當天晚上，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如果能在本次大會選舉產生新一屆國家和政府領導人時，就舉行我國第一次憲法宣誓就職儀式，那該多好啊！于是，我奮筆疾書，寫了《關于在本次大會閉幕會上舉行新當選國家和政府領導人宣誓就職儀式的建議》，文中寫道：

為了顯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作為國家最高權力機關的權威，為了顯示此次大會所選舉產生的跨世紀國家、政府領導人的非常意義，為了表明我國在民主、廉政建設，增強政治透明度和監(jiān)督力度的進步和決心，建議在本次大會閉幕會上舉行隆重的宣誓就職儀式。

令人遺憾的是，這個議案和建議，均未被大會主席團采納。當年6月，國家人事部在答復我的議案中寫道：

在我國，《國家公務員職務任免暫行規(guī)定》第14條明確規(guī)定：任命國家公務員職務，應頒發(fā)任職通知和任命書。頒發(fā)任命書的規(guī)定也有增強公務員的責任感、使命感、榮譽感的考慮。

一份最大的收獲

2002年3月，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在北京舉行。對于我來說，這也是提出這個議案的最后機會。

5年后，當我再次提出這個議案時，其反響竟出人意料。本團的人大代表積極簽名，這個議案最終成為重慶代表團簽名最多的議案，不少新聞媒體記者紛紛前來采訪，重慶電視臺為此在會議現(xiàn)場作了專題采訪報道。當時，我任教的學校中有一位教師正在美國，她后來告訴我，在美國的報紙上也看到了關于這個議案的報道。

令人高興的是，本次大會主席團將這個議案交付全國人大常委會內務司法委員會審議，提出是否列入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或全國人大常委會的會議議程。雖然這一議案最終仍未獲得通過，但我從過去5年里這個議案的各種反響中看到了實現(xiàn)的希望。

此后，我在《人大參閱》《前進論壇》《西南師大報》《重慶社會主義學院學報》等報刊連續(xù)發(fā)表文章，反復論述實行憲法宣誓就職制度的重要意義和重大作用。譬如，我在《論公職人員“宣誓就職”制度》一文中，從5個“體現(xiàn)”論述了憲法宣誓制度的重要意義：一是“體現(xiàn)公職人員對憲法的尊重”；二是“體現(xiàn)公職人員的公信度”；三是“體現(xiàn)人民當家作主的理念”；四是“體現(xiàn)激勵、約束機制”；五是“體現(xiàn)與國際接軌”。我再三強調，憲法宣誓制度絕“不僅僅是一種形式，一種儀式”，而是維護、彰顯、履行憲法，提升國家政治文明的重大舉措。由此，我對實現(xiàn)憲法宣誓制度充滿信心，在該文的結尾中寫道：

雖然直到今天，宣誓就職仍未正式列入我國公務員制度之中，但我充滿信心期待著。我堅信，當宣誓就職真正列入我國公務員制度之時，當新當選的國家主席、政府總理、各部部長、最高法院院長、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在全體人大代表面前，在全國和全世界的注目下，莊嚴宣誓就職之時，必將是我國社會主義民主與法制躍上一個新臺階之時，必將是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在全世界再塑新形象之時，也必將成為我國政治文明建設更大進步的重要標志。

今天，我期盼已久的愿望已經實現(xiàn)了。這是我當全國人大代表期間的最大收獲，更是我國依憲治國、依憲執(zhí)政的重大進步。

（作者系重慶市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

（責任編輯：韓西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