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紅與黑”

李宏洲

美國2016年總統(tǒng)大選，特朗普和希拉里的選戰(zhàn)正如火如荼。相比希拉里，“奇葩”的特朗普宛如一顆政壇炸彈，引發(fā)了更多人的興趣。特朗普的人生經歷使其成為人們眼中的明星人物，但缺少從政經驗、公眾場合口無遮攔、個性放蕩不羈的特朗普，在宣布參加總統(tǒng)競選之初，僅被大多數(shù)人看作美國政壇的一則笑話。如今，特朗普一路過關斬將，贏得共和黨提名，并最終將與希拉里角逐美國總統(tǒng)。

在競選中，特朗普多次發(fā)出違反美國政治正確的言論，一方面招致了大多數(shù)精英的口誅筆伐，另一方面吸收了以美國中下層白人為核心的一大批死忠支持者，特朗普的支持者與反對者在各種場合公開“對撕”，甚至引發(fā)了暴力沖突，這一現(xiàn)象以及特朗普反政治正確的主張被人們稱作“特朗普現(xiàn)象”和“特朗普主義”。 特朗普的多重身份以及人們對他的兩極化評價，使我們產生了強烈疑問—— 特朗普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對美國政治將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人生如戲

特朗普是一位富二代，年輕時就在父親的支持下自主創(chuàng)業(yè)，并取得了比父親大得多的成就，成為美國知名的地產大亨。除此之外，特朗普是美國家喻戶曉的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和暢銷書作家，他主持的《學徒》以單集4000萬的高收視率，刷新了美國非體育類節(jié)目收視率的歷史紀錄;他單獨或與別人合作出版的書籍已達20多本，其中有幾本書高居暢銷榜冠軍。

特朗普具有非常出眾的演講能力，他的演講一如其主持電視節(jié)目時的收放自如，可以緊緊抓住聽眾的心理，使聽眾跟隨他一起瘋狂，在這一點上，他絲毫不亞于美國現(xiàn)任總統(tǒng)奧巴馬。在競爭共和黨提名時的大型集會上，在拒絕使用提詞器的情況下，特朗普在75分鐘的演講中滔滔不絕，在達拉斯州吸引了超過2萬人參與，在阿拉巴馬州吸引了3.1萬人參與，這個人數(shù)遠超希拉里演講時民眾的參與量。馳騁于娛樂圈多年，特朗普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他抓住了媒體喜歡新鮮和出位的特點，憑借出格言論，長期霸占美國新聞頭條。特朗普對互聯(lián)網社交工具的使用更是如魚得水，他在推特等美國主要的社交網站上都有自己的賬戶，并具有數(shù)量龐大的粉絲群體（在推特上就有650萬粉絲）。在這些社交網站上，他以每天平均12條的速度更新動態(tài)，這種宣傳方式既加強了與民眾的互動，又極大地節(jié)約了選舉成本。

特朗普與支持者們

特朗普通過向美國大眾展示美國社會存在的貧富差距拉大、中產階級萎縮、華爾街金融權貴操縱政治、種族矛盾愈演愈烈、全球地位下降等問題，順利地激起了民眾的恐懼心理。接下來，特朗普用各種理由批判現(xiàn)任總統(tǒng)和其他候選人及政策主張，一邊極力證明當前的總統(tǒng)以及總統(tǒng)候選人都缺乏改變美國的能力和動力，一邊抨擊對手拿著各大資本的政治獻金作為競選資金。最后，他極力宣傳自己是一名成功商人，既有足夠的資金用于選舉，可以不受資本家掣肘，也具有出眾的領導力，可以“讓美國再次偉大”。

在1987年出版的暢銷書《交易的藝術》中，特朗普寫道：“人們也許不會怎樣想著自己有什么大作為，但聽到成功人士的偉大事跡還是會很興奮，所以即使其中摻雜些夸張的東西，也無傷大雅。人們總想聽到最大、最強、最美妙的故事，我稱之為真實的夸張?！笨梢姡涑醭Ｈ说淖晕覡I銷能力和公眾溝通意識早已具備。在選戰(zhàn)中，特朗普通過異見言論抓住民眾眼球、極力塑造自己成功者的形象等面向公眾的行為，更是體現(xiàn)了其“真實的夸張”的能力。從特朗普的言談舉止中，我們很難辨別哪些是有意表演，哪些是個性使然。也許，在特朗普的心中，演戲與人生本無二致。

做筆交易

特朗普以地產商人起家，“做筆交易”是其最主要的行事方式。在接受《華爾街日報》采訪時，他甚至說：“競選總統(tǒng)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交易?！?/p>

特朗普具有典型的企業(yè)家思維。大肆批評中國是美國歷屆總統(tǒng)候選人拉攏選民的方法之一，特朗普也不例外。但不同的是，特朗普很少在意識形態(tài)等抽象概念上批判中國，很少對中國的人權和政治制度指手畫腳，而是大肆批評中國制造業(yè)對美國工人就業(yè)造成了威脅、中國對美國進行了網絡攻擊、中國操縱匯率等。在對全球事務的看法上，特朗普很少出現(xiàn)關于世界和平、領導世界各國等偏務虛的說法，而是更多地將國際關系看作是一筆筆交易，如在對美國盟友的態(tài)度上，特朗普多次宣揚讓盟友負擔絕大多數(shù)甚至全部防務費用，以此換取美國的軍事保護。

特朗普的支持者

根深蒂固的企業(yè)家思維讓特朗普對一件事情很少有固定立場。特朗普一直在民主黨和共和黨之間游走：1987年以前和2001～2009年，特朗普是一名民主黨人，他支持墮胎、槍支管控以及接收難民;而在1987～1999年和2009年之后，特朗普是一名共和黨人，在這些政策議題上秉持反對態(tài)度。這一點也體現(xiàn)在特朗普參加總統(tǒng)競選前后對希拉里的不同評價上：在參加總統(tǒng)競選之前，他稱贊希拉里是一位超棒的女性，認為她工作勤勉認真，業(yè)績卓越斐然;在參加總統(tǒng)競選之后，他的觀點發(fā)生了180度的大轉變，經常在公眾場合大肆攻擊希拉里的人品和能力，甚至稱其為“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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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美國總統(tǒng)大選最終結果如何，“特朗普現(xiàn)象”或“特朗普主義”都已無法抹去，都已成為當下美國政治的一部分，因為這個現(xiàn)象有著深層的歷史邏輯。在眾多分析文章中，很多人都提到“政治不正確”這一點。即是說，特朗普一系列“政治不正確”言論、明顯的“反政治正確”立場，恰恰成了他的制勝之道。

德國《世界報》網站3月初刊登了該報國際新聞編輯克萊門斯·韋京的文章，列舉了特朗普在美國大選中“勢不可擋”的15條理由，分別是：反對移民、迎合白人的政治認同、反對政治正確、反對穆斯林、反對精英、自己出資競選、迎合民眾對強人的渴望、有效利用了電視、有效利用了社交媒體、使用犯規(guī)戰(zhàn)術、毫無顧忌地撒謊、使用語言霸權、黨內策略失誤、黨內的反奧巴馬偏執(zhí)、反對保守正統(tǒng)觀念。

仔細分析這15條，其中一些是主要因素，如反對移民、反對穆斯林、反對精英、反對保守正統(tǒng)觀念等，都是特朗普手上“反政治正確”的主牌。而正是由于高調打出了這些主牌，特朗普才能夠最充分地利用電視和社交媒體，才可以最放肆地撒謊、撒潑，才最大程度地借助了黨內的偏執(zhí)和失誤。主要因素和輔助因素就這樣發(fā)生了共振，產生了合力。

墨西哥人正在準備焚燒特朗普漫畫像，焚燒各種“惡魔”像是當?shù)貞c祝復活節(jié)的傳統(tǒng)活動

這就是左右逢源、贏者通吃的效應。所以，歸根結底，特朗普的制勝秘訣甚至可以歸結為“反政治正確”這一條。

特朗普式的玄乎

《金融時報》記者馬丁·迪克森在2013年對特朗普進行過一次采訪，他回憶與特朗普共進晚餐的情景時寫道：“我詫異的是即使最司空見慣的東西，只要與特朗普本人有關聯(lián)，都是極盡溢美之詞。把一切說得天花亂墜似乎早已根深蒂固，應該用個形容詞來稱呼，也許用‘特朗普式的玄乎挺合適。”特朗普性格上最鮮明的特征是永無止境地追求獎賞，甚至可以說，他對自我肯定的追求超過了對目標本身的關注，馬丁專門創(chuàng)造新詞描述特朗普絲毫不為過。

特朗普單獨或與別人合作出版的20多本書籍中，要么教導讀者擁有成功者的思維，要么向讀者展示談判技能，要么直截了當指導讀者如何成為一個億萬富翁，如《像冠軍一樣思考》《交易的藝術》《巔峰生存》《像億萬富翁一樣思考》等，從標題上就可以看出幾乎都是勵志雞湯型的書籍。特朗普在公眾面前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富有、受歡迎、有能力等“自封”的品質，他經常掛在嘴邊的話有“認識我的人都說我好”“我很富有，我真的很富有”“我是個天才”等，“謙遜”二字是絕不會出現(xiàn)在特朗普的字典中的。

在父親的葬禮上，特朗普懷念父親的方式不是回憶父親的生平，而是稱贊父親養(yǎng)育了一個多么聰明的兒子，這使葬禮上的來賓大感意外。特朗普還十分講究排場，在建造紐約特朗普大廈時，他采用非常昂貴的角礫巖普尼契大理石作為地板和墻面的用材，并不惜重金聘請石匠大師施工，在大樓中庭更是建造了總價超過200萬美元、高達24米的人工瀑布，自此，這棟豪華建筑便成為特朗普標榜自己成功商人的標簽之一。

怒火燎原

在美劇《權力的游戲》中，勞勃·拜拉席恩為報奪妻之恨舉起反旗，一舉統(tǒng)一七國，但在位期間喜怒無常、統(tǒng)治混亂，最終被害，七國重新陷入戰(zhàn)亂，這一悲劇不禁讓人唏噓?？梢哉f，如同拜拉席恩家族的族語——怒火燎原，憤怒給了他統(tǒng)一七國的勇氣，但是易怒的脾氣秉性也讓他很快走向滅亡。在特朗普的人格特質中，易怒這一特質也表現(xiàn)得特別明顯。

他經常在公眾平臺羞辱別人。在不久前的民主黨大會上，一對穆斯林陣亡將士的父母對特朗普反對穆斯林移民的主張進行了批判，特朗普當天就在其社交賬號和媒體上進行了激烈回應，并認為陣亡將士的母親不說話是因為信奉伊斯蘭教的緣故，以此試圖將焦點引到宗教問題，這一事件引發(fā)了美國全國上下的批評。為了管住自己的嘴巴，在選舉團隊的要求下，特朗普在8月以后的演講中不得不使用提詞器。在一次選舉人辯論中，特朗普因不滿女記者的問題，便諷刺女記者來月經了;當黨內競爭對手林賽·格雷厄姆罵其為“蠢驢”時，特朗普當即在演講中公開了格雷厄姆的手機號，并號召支持者對其進行騷擾。在特朗普心中，“做交易有時候就要羞辱你的對手”，這種易怒特質讓特朗普行為處事多了一絲強硬作風。

紐約爆發(fā)反特朗普游行

特朗普在演講中經?？跓o遮攔，他的支持者傾向于聯(lián)想到不懼權威、率真直言等積極素質，而反對者則更傾向于聯(lián)想到嘩眾取寵、缺乏底線等消極素質。正如司湯達筆下《紅與黑》的世界，特朗普的世界也是兩面的：他倡導美國在世界范圍內戰(zhàn)略收縮，但他又主張增加軍費;他火山噴發(fā)般的激情讓人們瘋狂，但他的口無遮攔又讓人們咋舌;他的商業(yè)思維讓人們對美國的未來充滿想象，但他的好大喜功又讓人們充滿擔憂;他為美國民眾展示了一幅“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完美畫卷，但在具體政策上又陷入了空談之嫌。正是這種“紅與黑”復雜的糾纏，提醒我們不要絕對化地去看待特朗普和他的政策。

也許，我們無法確定如果特朗普當選總統(tǒng)后美國的具體政策走向，但是，我們可以確定的是：作為營銷大師的特朗普非常善于利用外部環(huán)境，善于為其政策主張造勢;作為商業(yè)領袖的特朗普極其善于變通，善于與對手周旋;作為自戀狂的特朗普為了獲得掌聲，一方面容易追求較大的政治變革，另一方面可能會在宣傳上極力夸大自己的政策效果;而具有易怒特質的特朗普，在推行政策時可能會顯得強硬，其政策的穩(wěn)定性也會比較差。

【責任編輯】王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