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正秀
導(dǎo)語:在我離開印度多年后,我還經(jīng)常思索這樣一個問題,如何既能尊重印度人的宗教信仰和生活習俗,同時又對恒河進行一番治理和凈化,對周圍環(huán)境進行必要的管理和改善。
我對印度這個國家向往已久,對印度文學(xué)、音樂、舞蹈、繪畫、雕刻、習俗甚至婦女服飾頗有興趣。1958年,我在北京外國語學(xué)院學(xué)習期間,被外交部選送到北京大學(xué)東方語言文學(xué)系學(xué)習印地語(印度北方地區(qū)官方用語)。從此,我與印度古老而又豐富的文化結(jié)上了緣,對印度人心目中敬為圣靈的恒河文明越發(fā)產(chǎn)生了鐘愛之情。
當?shù)貢r間201 6年7月28日.印度阿拉哈巴德,印度教信徒收集恒河水舉行宗教儀式。根據(jù)印度教習俗,每年7至8月為印度教Sh ravan Somvar節(jié),到赫爾德瓦爾的恒河邊取水帶回家.在印度教大神濕婆生日這天獻祭在寺廟里的濕婆神像前.將得到濕婆的保佑。
“印地秦尼帕依帕依!”
我在中國駐印度使館常駐六年,期間曾出差到恒河之濱城市瓦拉納西,出席“印中友好協(xié)會”的一個群眾大會,順道領(lǐng)略了恒河的壯美氣勢與風采,對恒河流域一帶的風土、人情與習俗作了一番實地“采風”?!坝≈杏褏f(xié)”的凱坦先生全程陪同我們夫婦在瓦拉納西市及周邊地區(qū)參觀訪問了幾天。凱坦先生是當?shù)匾患倚I(yè)主,在印度算是一個夠格的“小”康之家。說它“小”,因為他家只有高堂老母及賢惠的妻子三口人,在印度這樣一個人口爆炸式膨脹的大國是少有的“袖珍家庭”。他們夫婦結(jié)婚十余年尚無子嗣,為此全家望眼欲穿。
凱坦家與左鄰右舍相處和睦。鄰居們知道他家來了一對會說印地語的中國外交官夫婦,感到很好奇。特別是幾位婦女,對我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問我為什么不穿沙麗、不戴耳環(huán)、不點吉祥志(已婚婦女用一種特殊染料在眉宇之間所點的紅點)。有的鄰居還送來甜食讓我品嘗。
我們在瓦拉納西期間,與凱坦全家結(jié)下的情誼,使我永遠銘刻心間。結(jié)束在印度的任期后,我們夫婦轉(zhuǎn)到東南亞國家任職。每當我回憶起印度凱坦夫婦把我們夫婦稱為兄嫂的那種親切勁兒,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到50年代在中國與印度這兩個世界人口最多的大國響徹四方的歌詞與口號“印地秦尼帕依帕依!”(意即“印中人民是兄弟!”)是多么真切地演繹出兩國人民的心聲。
恒河岸邊看日出
恒河日出是一獨特的景觀。我童年時幾乎天天都能從家門口看到一輪紅日從長江江面噴薄而起的壯景,但回想起泛舟恒河看日出,那真是一番難得的異國風情。一天清晨,我們夫婦在凱坦先生的引領(lǐng)下,穿過恒河岸邊石頭臺階上黑壓壓一片川流不息的人群,登上停泊在岸邊的小木舟,與“印中友協(xié)”的幾位朋友一起在船上共進早餐。印度人傳說,如果你在恒河里灌一瓶水,無論帶到什么地方都不會變質(zhì)。我常駐印度期間,在恒河岸邊的小市場里曾買過一盞燈,小販說燈里裝的水是恒河水。事隔近30年,這盞燈還保存在我家的陽臺上。里面的水只是少了一點,顏色深了一點,確實沒發(fā)臭。晚上通上電,水里還閃閃發(fā)光,這大概就是印度人所說的神燈圣水。
恒河兩岸房屋都很矮小破舊,瓦拉納西這個城市道路狹窄,交通無序,缺乏起碼的管理。我記憶最深的是神牛在街上徜徉;大象在擠得水泄不通的鬧市里大搖大擺。試想,這些被視為神靈的動物不受任何約束,當然不可避免的就要帶來任意排泄,污染環(huán)境的殘酷現(xiàn)實。但該城卻是印度古老文化的縮影,是印度教和佛教圣地。
印度朋友告訴我,印度人一生有四大追求:居住在瓦拉納西;結(jié)交圣人;飲用恒河水;敬奉濕婆神。瓦拉納西在印度教徒心目中就像穆斯林向往麥加一樣,一生中至少要去朝拜一次,如能在此“歸天”那更是死而瞑目。在瓦拉納西你遇到任何人,他(她)都會流露出對身居圣地,傍倚圣河的自豪與滿足。
泛舟于恒河上,看到人們都在津津有味地手抓各類印度甜食,好象享受饕餮大餐一樣舔著指縫。我們夫婦顧忌恒河水質(zhì)狀況,僅應(yīng)酬性地嘗了一點甜食,把注意力主要放在欣賞日出上。只見碧波萬頃,霞光似錦的恒河水托起的一輪紅日冉冉東升,我情不自禁地叫起來:“日出,多好看??!”憨厚寡言的印度船工見我如此激動,連連說:“多年沒見過這么好看的日出啦!”從他黝黑的面龐,我看到一個普通印度人民發(fā)自內(nèi)心對中國人的誠摯情意。
圣水晨浴觀盛景
據(jù)傳說,恒河是天上女神的化身,應(yīng)人間某國王要求下凡沖刷祖先罪孽。但恒河水流過猛,大地承受不住。于是,濕婆神挺身而出,散開頭發(fā)站在當今喜馬拉雅山的地方迎接恒河女神,讓河水沿著她的頭發(fā)緩緩流向大地。這樣,既沖刷了罪孽,又灌溉了農(nóng)田。
我作為東方女性,沒有西方人那種“入鄉(xiāng)隨俗”的勇氣。但我被岸上和河邊濃烈的宗教氣氛及男男女女沉湎于水中的各種洗禮動作深深吸引。成群的理發(fā)師席地而坐,為即將洗“圣水浴”的人們修整發(fā)飾。排列成行的乞丐,其中不乏缺胳膊少腿的麻瘋病人,爭先撫摸行人的腳尖,甚至抱著行人的腿不放,苦苦哀求洗過“圣水浴”的善男信女施善行好。我們作為“老外”不能幸免,也摸摸褲兜,掏出分文買個平安。
沐浴完畢,女士到岸邊木亭里更衣,然后提上一壺恒河“圣水”,婷婷移步,緩緩離去。兒童們除模擬大人做些敬神動作外,總不免擊水嬉鬧。恒河晨浴算是恒河的重要一景,但在恒河刷牙也是晨浴的一個特別項目。奇怪的是,這里的印度人刷牙不用牙刷,而是用兩手捧水吸到口中,有的用食指來回在口中搓,有的用樹支在牙齒上蹭。我曾向朋友要了幾根樹支,嘗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種樹支的味道苦中還透著幾分甘甜。更不可理解的是,刷完牙的水當?shù)厝艘话悴煌碌?,而是喝下去。可能是不愿把點滴“圣水”浪費了吧!
身著沙麗的印度少婦凱坦夫人(右一)對作者夫婦親熱地以哥嫂相稱。
目送印度教徒升天
恒河岸邊又是印度教徒圣潔的火葬場。一些重病纏身、奄奄一息的人,孝子孝孫們把他們送到恒河岸邊等死。也有不少尚無至命之疾,甚至身子骨還挺硬朗,囊中不算羞澀的老者,自己早早就跑到恒河岸邊租間小屋或住在旅館,靜待壽終之日來臨。當然,為數(shù)眾多的家境不濟的窮苦老人,要圓“死(在恒河岸邊)夢”,只好橫豎棲宿在小道、破屋和河邊石階旁。據(jù)說,死在恒河岸邊,身邊無家人的,政府會免費幫助火化收尸,把骨灰撒到恒河。用我們今日中國的語言,就是這些人可享受一次 “優(yōu)惠”的死。但令人遺憾的是,如今這條最圣潔的河流已被列入世界污染最嚴重的河流之列。
在我離開印度多年后,我還經(jīng)常思索這樣一個問題,如何既能尊重印度人的宗教信仰和生活習俗,同時又對恒河進行一番治理和凈化,對周圍環(huán)境進行必要的管理和改善。其實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印度人就意識到了恒河水質(zhì)污染的問題,并投入了數(shù)十億美元資金凈化河水,但至今效果并不顯著。印度新任總理莫迪誓言上任第一件重要事情就是對恒河進行大清理。岸邊的一些居民自發(fā)地組織起來,展開清潔恒河的行動。但愿 “圣河”之圣潔將被越來越多的人們所重視,并取得扎扎實實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