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方言與普通話附加式合成詞對比分析

柳英綠　盛麗春

[摘要]附加式合成詞是東北方言詞匯與普通話詞匯中都具有的一種構詞類型。通過對東北方言與普通話中的附加式合成詞進行細致的分析，運用對比方法，找出對應規(guī)律，可以揭示出二者之間的共性特征和個性差異。

[關鍵詞]東北方言；普通話；附加式；合成詞；對比

在東北方言與普通話詞匯系統(tǒng)中都有一定數(shù)量的附加式合成詞。眾所周知，普通話的詞匯基礎是北方方言，東北方言是北方方言的一個分支，因而二者之間必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在以往的詞匯研究中，多數(shù)學者更多地關注了普通話或東北方言詞匯自身系統(tǒng)的諸多問題。例如：劉麗、高曉梅、王雯靖探討了東北方言詞匯的特點及成因；林海燕探討了東北方言派生詞的構詞特點；許皓光則探討了東北方言詞匯的構詞和修辭特點。而在東北方言與普通話對比研究方面，學者們的探討則略顯薄弱。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以東北方言與普通話詞匯中的附加式合成詞作為切入點，探討二者之問在構詞類型方面的異同，找出對應規(guī)律，揭示它們之間的共性特征和個性差異。

一、前綴+詞根（前附加式）

普通話和東北方言是共同語和方言的關系，因此在構詞類型上有著不同的特征。下面我們將分別從普通話出發(fā)考察東北方言前附加式合成詞的構詞類型，以及從東北方言出發(fā)考察普通話前附加式合成詞的構詞類型。具體情況見表1和表2：

（一）共同點

從表（1）的對比中，可以看出東北方言和普通話在“前綴+詞根”這一構詞類型上的對應關系。東北方言和普通話中都存在著由“典型詞綴+詞根語素”這一類型。這種對應關系具體表現(xiàn)為：

東北方言：典型詞綴+詞根語素<……>普通話：典型詞綴+詞根語素

這里的“典型詞綴”是指語素的詞匯意義已經完全虛化，只有虛化的語法意義，且構詞能力強，能與詞根語素組合，形成詞族。東北方言和普通話詞匯里都存在著這種構詞類型，與詞匯的構造方式有著直接的關系。

（二）不同點

在前附加式合成詞方面，東北方言和普通話有著相似的構詞方式，但由于不同的使用目的，不同的文化特點，它們之間還存在一些差異。

1.在東北方言中，由于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歷史因素以及人們生產、生活方式的不同，在構詞方面還具有個性特征。在東北方言中有由類詞綴語素如“稀、精、溜”等副詞性詞根語素與詞根組合構成的狀態(tài)形容詞。如：

精～：精細 精薄 精瘦 精濕

稀～：稀爛 稀松 稀軟 稀暄 稀濘

溜～：溜滑 溜圓 溜尖 溜鼓 溜直 溜齊 溜滿

上面例子里的“精”、“稀”、“溜”在現(xiàn)代漢語中都是實詞。“精”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的釋義為“經過提煉或挑選的”，而在東北方言中，“精”則用在形容詞性詞根語素的前面，表示“十分”、“非?！钡雀痹~性的程度意義?！跋　痹凇冬F(xiàn)代漢語詞典》的釋義為“事物之間距離遠；事物的部分之間空隙大”，而在東北方言中“稀”常用在“爛、松”等形容詞語素前面，表示“程度深”的語法意義。同樣，“溜”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為“滑行”或“光滑、平滑”之義，而在東北方言里則正在虛化，表示程度義?！傲铩弊鳛榍熬Y在普通話構詞法中是很少的，而在東北方言中卻正在虛化為詞綴。正因為東北方言中有了像“精”、“溜”、“稀”類的副詞性表程度義的詞綴語素，才使東北方言詞匯極富地域色彩，表現(xiàn)力強。

2.在表1、表2中，普通話與東北方言都有前綴“老+詞根”的組合方式，這是在構詞形式上相同的一面，但是詞綴“老”在東北方言中顯示出強大的構詞能力。例如：

用于稱人：老鄉(xiāng)、老燈、老趕、老外、老板兒、老面兒、老客人、老千兒、老把頭、老倒子、老半蒯、老牛姿、老錢銹、老面兜、老禿牙子

用于稱物的：老抱子、老家賊、老場子、老韃子、老末渣、老牛槌、老干兒、老影、老爺

用于表示充數(shù)的：老疙瘩、老乜兒、老子兒、老幺兒

在普通話中，“老”作為前綴，它的語法意義很豐富：加在姓氏前，表示的稱呼，如“老李”；構成動物名詞時，帶有兇猛或可憎的意味，如“老虎”；構成序數(shù)詞時，表示排行，如“老大”、“老二”；此外，“老”還可以表示尊敬之義，如“老師”。在東北方言中，“老”的語法意義也同樣具有多樣性，但“老”的使用頻率遠遠高于普通話詞匯中的前綴“老”。這里的前綴“老”既可以和單音節(jié)詞根語素組合，也可以和多音節(jié)語素組合，所包含的感情色彩和地域色彩也更加濃厚。

二、詞根+中綴+詞根（中附加式）

在普通話中，含中綴的合成詞數(shù)量極少，因此很多著作都很少提及此類構詞法，但也有學者認為“得”、“不”屬于中綴。另外，雙音節(jié)狀態(tài)形容詞重疊式的一種變化形式中的“里”也可看作中綴。例如：

～得～：來得及、對得起

～不～：來不及、對不起

A里AB：馬里馬虎、糊里糊涂

在東北方言中，不僅有“得”、“不”這類單音節(jié)中綴，而且還有很多雙音節(jié)中綴。例如：

～不～：光不溜（的）、冷不?。ǖ模?、甜不唆（的）、抹不開、備不住

一巴～：悄巴聲（地）

～大～：含大糊（地）

雙音節(jié)中綴，例如：

～拉巴～：埋拉巴汰、烏拉巴涂

～巴拉～：干巴拉瘦

～拉古～：埋拉古汰

～不出～：光不出溜

～里八～：糊里八涂、羅里八嗦

（一）通過上面的例詞可以看出，盡管東北方言和普通話中綴中都有“得”和“不”，但二者之問在構詞類型上沒有對應關系。在普通話中，作為中綴的“得”和“不”，具有“可能”與“不可能”之義。例如“對得起”與“對不起”詞義相反，而相反意義的獲得是依據(jù)中綴“得”表示“能”之義，而“不”則表示“不能”之義。在東北方言中“得”與“不”也是嵌入在兩個詞根之間的中綴，但它們的語法意義更加虛化，不具有“能”與“不能”相互對立之義。

（二）在普通話和方言中都存在共有的詞根，如“。哨聲”、“含糊”、“糊涂”、“干瘦”，詞語的色彩義多為中性詞語。但在東北方言中，在這些詞根中間可以嵌入各種各樣的中綴，并使詞義色彩義明顯發(fā)生變化，呈現(xiàn)出貶義色彩。如“～拉巴～”，詞嵌，具有厭惡色彩，其功能在于沖淡被嵌入詞的詞匯意義，多數(shù)詞被嵌后用為貶義。

三、詞根+后綴（后附加式）

下面我們將分別從普通話出發(fā)考察東北方言后附加式合成詞的構詞類型，從東北方言出發(fā)考察普通話后附加式合成詞的構詞類型。并分別列為表3和表4。

（一）對應關系

從表3、表4的對比中可以看出，東北方言和普通話在后附加式合成詞這一構詞類型方面的對應關系。東北方言與普通話中存在著兩種類型的對應關系。分別是：

1.東北方言：詞根+單音節(jié)后綴<……>普通話：詞根+單音節(jié)后綴。例如：

2.東北方言：形容詞性詞根+疊音后綴<……>普通話：形容詞性詞根+雙音節(jié)疊音后綴。例如；

在東北方言和普通話詞匯中，上面的由“詞根+單音節(jié)后綴”構成的合成詞，從詞性上看，大多數(shù)是名詞，而由“形容詞性詞根+雙音節(jié)疊音后綴”構成的合成詞，從詞性上看，都是狀態(tài)形容詞，它們在語法功能上一般不能受程度副詞的修飾，一般也沒有重疊形式。

（二）不同點

1.詞綴的形態(tài)標志不同

在普通話中，“頭、性、氣”等單音節(jié)后綴與詞根結合后，在詞性上多為名詞，即這些后綴是名詞的形態(tài)標志；在東北方言中，這些后綴則相反，成為形容詞的形態(tài)標記。例如：

一性：尿性、靈性、邪性、死性、臊性、木性、龍性

～頭：肉頭、筋頭、鬼頭

～氣：真氣、硬氣、熊氣

一實：硬實、嚴實、挺實、潑實、平實、壯實

上面構詞中的“性”、“頭”、“氣”、“實”等后綴，在東北方言中均為形容詞的形態(tài)標志，同時與普通話不同的是這些后綴具有典型的語法特征：第一，在意義上，它們的詞匯意義已經完全虛化，已經完成了語法化現(xiàn)象；第二，它們能夠構成大量的后附加式合成詞；第三，與普通話不同的是在讀音上它們都讀輕聲。正是有了上述特點，才使它們顯示出了與普通話詞匯明顯的詞義差別，因而在使用上，這類詞的口語性強，語用上顯示出生動形象的特點。

2.東北方言多音節(jié)語素占優(yōu)勢

在現(xiàn)代漢語中，雙音節(jié)詞占優(yōu)勢，由單音節(jié)詞根與單音節(jié)詞復合而成的合成詞占多數(shù)，而附加式合成詞占少數(shù)。但是在東北方言中，除了單音節(jié)后附加式合成詞外，由雙音節(jié)、多音節(jié)詞綴語素構成的合成詞數(shù)量頗多。例如：

～巴查：眼淚巴查

～巴嗒：矮巴嗒、臊巴嗒

～巴登：蔫巴登、賤巴登

～巴揪：艮巴揪

～巴唆：淡巴唆、甜巴唆

東北方言中最富有地方特點的是由詞根與三音節(jié)后綴合成的詞。例如：

～拉巴嘰：傻拉巴嘰、笨拉巴嘰、濕拉巴嘰、潮拉巴嘰、粘拉巴嘰、軟拉巴嘰、酸拉巴嘰

～巴出溜：光巴出溜、黑巴出溜

～巴楞登：傻巴楞登、直巴楞登

～巴溜秋：賊巴溜秋、死巴溜秋～拉巴登：傲拉巴登、倔拉巴登

～拉光當：水拉光當、稀拉光當～巴哧咧：白巴哧咧、干巴哧咧

上面由單音節(jié)詞根與雙音節(jié)或三音節(jié)詞綴復合成的后附加式合成詞，是普通話構詞類型中很少有的一種類型。在東北方言中，這種由詞根和多音節(jié)后綴復合而成的合成詞，在詞性上看都是狀態(tài)形容詞，它們都不能受程度副詞的修飾，沒有重疊形式，感情色彩多為貶義。而從詞根上看，這類后附加式合成詞中的詞根語素多為表示性質或五官感覺類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在色彩上多為中性詞，但附加上多音節(jié)后綴后，語義上多呈現(xiàn)出貶義色彩。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獨特的后綴，才使東北方言體現(xiàn)出生動形象、幽默風趣等地域特征。

四、結語

綜上所述，在東北方言和普通話中，都存在著“詞綴+詞根”和“詞根+詞綴”的構詞類型，并且有著對應關系。但是東北方言中，由“副詞性詞綴語素+詞根語素”構成的前附加式合成詞，在普通話構詞類型幾乎不存在；東北方言中存在著一定數(shù)量的“詞根+詞綴+詞根”的構詞類型，并且在后附加式合成詞中，帶多音節(jié)后綴的詞占有一定的優(yōu)勢，這是東北方言構詞上的一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