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十字架（組詩）

項麗敏

天晴了，我們出門

看見春天的十字架上

開出花朵

陽光抱著露珠，山坡上打滾

滾到哪里

哪里的草就綠了

大地溫潤，閃著光芒

那些在冬天枯萎的、逝去的

都在復(fù)活

苦 味

在午后的窗前吃一枚蓮子

剝皮，咬開

看見其間細細的芽

那芽是蓮子的心，是苦的

我知道

但我沒有去除

慢慢咀嚼，生命初原的味道

苦得這般純正

像一世諍言

——想起不久前的滿塘盛荷

之后的藕

正是這宿命般的苦味里得來

寒 蟬

日落前，它又有一次小小的死

小小的生

看著剛退下的蛹衣，那么薄

近于透明，它感到詫異

詫異之前的奔突，仿佛命懸一線

身體真是輕啊，此刻

就要飛起來了——多么幸福

在下一個黃昏降臨時

還有一個黑夜，一個黎明

（它們是寧靜的）

還可以在日出時與露珠約會、歌唱

在風(fēng)里

抱緊一根枯枝

白露即景

傍晚，一只蜻蜓飛在湖邊

它飛的那樣低，就要碰到水面了

就要碰到水面的天空

和天空里飛的另一只蜻蜓

那只蜻蜓多像它啊

像它那么小，那么孤單

以薄翼背負暮色

在涼下來的空氣里急切地飛著

想要沖出什么，又始終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