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能耐

阿木+段明

阿忠也是倒霉，剛結(jié)完婚，欠下一屁股債還沒還清呢，承包的養(yǎng)豬場又發(fā)了豬瘟，養(yǎng)的上百頭豬崽幾乎全軍覆沒。阿忠和老婆小美商量了好久，才做出決定：小美留在家里操持家務(wù)照顧老人，阿忠則外出打工賺錢還債。

打工的日子，說好過也好過，說難熬也難熬。下了班之后，身體從繁重的工作下剛一解脫，腦子便因為思鄉(xiāng)而產(chǎn)生了寂寞感。為了對抗這種寂寞，有的打工仔喝酒，有的打工仔賭博，可阿忠既不會喝酒也不愛賭博，就只好硬熬著。好在，他在這兒認(rèn)識了阿和與阿彪等幾個老鄉(xiāng)，有的時候聚一聚，倒也能緩解幾分思鄉(xiāng)之情。

一天，老鄉(xiāng)阿和來找阿忠，神神秘秘地說要帶阿忠去個好地方。阿忠懵懵懂懂地跟著阿和，走進一條又狹窄又黑暗的小巷子里。只見阿和三拐兩拐，來到一個掛著昏暗紅色燈籠的“發(fā)廊”外。從玻璃窗外向里看去，只見里面坐著好幾個衣著暴露、濃妝艷抹的女人。

阿忠再單純，此刻也看出這是什么地方了，嚇得他雙手亂擺：“阿和，你這是要帶我去干啥？我、我可不去……”

阿和親熱地?fù)ё“⒅业募绨颍骸安贿^是去放松放松而已，都這么大的人了，還害什么羞??！”

阿忠尷尬了：“我……我還是覺得去那種地方不好?！?/p>

阿和好說歹說，阿忠就是不肯陪他去“放松”，最后干脆撒開腳丫跑了。自那次之后，阿和便再也不找阿忠聊天喝茶了，在路上遇到也是當(dāng)作不認(rèn)識，搞得阿忠十分尷尬，仿佛自己做錯了什么事。

“阿和那人就是一條色狼，甭管遇到老的少的，只要是個女人，他見了就走不動路。你不跟他瞎混是對的！”老鄉(xiāng)阿彪安慰他說，“我也不喜歡去那種所謂的按摩店。去那種地方玩呀，沒面子！”

到了晚上，阿彪約了阿忠直奔酒吧。到了酒吧一看，那里已經(jīng)有七八個人等著，其中有男有女，年齡都是二十多歲。大家也不客套，招呼著坐下便拿起酒碰杯。

“阿忠，這是小娟，今晚她就交給你了。你可要看著她點，別讓她被人欺負(fù)了喲！”阿彪指著一個女人對阿忠擠擠眼，然后硬拉著阿忠坐到小娟身邊。見他坐過來，小娟也似乎有些緊張，身子往旁邊挪了挪。但在她身邊的幾個女人，卻嘻嘻哈哈地把她往阿忠身邊推。

阿彪的酒品不好，才喝了沒幾杯，就開始發(fā)酒瘋。一會兒和這個女人摸摸，一會兒和那個女人掐掐，嘴里說著胡話，還拉著小娟的手，硬讓她陪阿忠去跳舞。雖說剛認(rèn)識的朋友們脾氣都很好，不但容忍阿彪不干凈的手腳，還與他繼續(xù)有說有笑，但阿忠還是很不好意思，一個勁低聲替阿彪賠不是。

“我猜，你一定是頭一回來這種地方吧？”小娟抿著嘴輕笑。

阿忠撓撓頭憨笑著，算是默認(rèn)了。小娟眼珠子一轉(zhuǎn)，忽然柔聲媚語地撒起嬌：“阿忠哥，我今天喝得有點多了，你能送我回家嗎？”

阿忠一愣：咦，小娟剛才明明只喝了幾杯酒……不待阿忠回答，朋友們就都吹著口哨起哄起來。阿忠剛要開口解釋，一臉醉態(tài)的阿彪摟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說：“阿忠，大好機會別錯過了。男人出門在外，這點褲襠里的事根本就不算什么。再說，你在城里為小美守著，誰知道小美會不會在家鄉(xiāng)為你守著呢？嘿嘿，有了這么一遭，至少你也不算吃虧?！?/p>

說著，阿彪使勁地把阿忠向小娟的方向推。這樣的情形下，阿忠想要找借口不去都不行，只得苦笑著起身跟在小娟身后出了酒吧。

阿忠心里暗自叫苦，原來這阿彪不去按摩店，是因為他特別潮流地喜歡上了玩一夜情這種把戲，還試圖把阿忠也拉下水。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阿忠該如何應(yīng)對現(xiàn)在的局面呢？

阿忠正思考時，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小娟家樓下。小娟家是個店連宅，下面一樓是個茶葉鋪，上面則是她的住所。小娟回頭看看滿頭大汗的阿忠，笑瞇瞇地發(fā)出了邀請：“阿忠哥，上樓喝杯茶吧?！?/p>

“不不不，我還有事，我就不去了。”阿忠趕緊擺手。

小娟眉頭一挑，凝視著阿忠：“你——想清楚了？”

阿忠一咬牙：“是的，我想清楚了。我知道，現(xiàn)在的人思想都開放，把偶爾偷情視作小事一樁。很多人都認(rèn)為只要不影響家庭，這種男女之事不過是日常平淡生活中的一點調(diào)劑?？善?，我是那種老古董，我覺得這就是背叛家庭背叛愛人，是不可彌補的錯誤！”

小娟笑起來，笑容里的意思很復(fù)雜：“可是，一旦你的老鄉(xiāng)們發(fā)現(xiàn)你拒絕了他們的好意，就不會再把你當(dāng)作朋友，甚至?xí)匆阋豢?，制造一些莫明其妙的流言蜚語，傳到你的家人、朋友甚至愛人的耳朵里，讓你百口莫辯。而那些傳出謠言的人，反倒成了站在道德至高點上的正人君子?！?/p>

“百口莫辯就不需要辯，嘴長在別人臉上，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去，反正我只要知道自己沒有做過就好。”阿忠堅定地回答。

小娟沉默一會兒，長嘆了一口氣。原來，她雖然是本地人，但丈夫一直在海外做勞務(wù)輸出，一年回不了幾次家。憑著丈夫寄來的錢，小娟在城里開了間茶葉店，幾年經(jīng)營下來，倒也躋身于中產(chǎn)階級的行列。只是不知從何時起，她的同學(xué)和朋友，見她年輕漂亮有錢又有閑，老公又不在身邊，便自發(fā)地做起“紅娘”，慫恿她找個情人，還主動為她各種牽線搭橋。小娟煩不勝煩，又不愿與朋友們撕破臉，便起了別樣的心思，恰好今天見到老實的阿忠，試探之下大為滿意，便把他納入自己的計劃之中。

小娟高興地說：“我獨自住在這么大的一棟屋子里，安全確實是個問題。不如從今天開始，我雇你做我的私人保安，每天晚上你到我樓下的店鋪里值夜。這樣一來，你既多了一份收入，而你我的朋友們見你每天出入我家，也不至于再給我們倆亂拉紅線了?！卑⒅已劬σ涣?，不過隨即又苦惱了——萬一小娟的老公又或是他的妻子小美，因此產(chǎn)生誤會怎么辦呢？

“放心吧，解決的辦法我早就想好了！”小娟得意地指了指店鋪內(nèi)安裝的WiFi攝像頭，這只攝像頭能將攝下來的即時影像上傳到云空間，小娟的丈夫或小美只要到有WiFi信號的地方，就能看到阿忠夜里的動態(tài)。

阿忠眨眨眼，心里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千言萬語最后只化為一聲長嘆：“唉，要忠于家庭，怎么就那么難那么累呢？”

小娟也嘆氣地說：“誰叫我們倆和現(xiàn)在城里的流行風(fēng)氣格格不入，偏偏要做個耐得住寂寞的人?！?/p>

阿忠與小娟對視一眼，同時苦笑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