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悅蔚 圖/洛風
我們都是獵戶座——廣州經(jīng)偵“獵狐行動”紀實(五)
文/陳悅蔚 圖/洛風
第五只“狐貍”
他又一次夢見了那片藥田,滿眼的青綠色隨風輕輕地擺動,惹人喜歡而似乎帶著無限的希望。在夢中,他呼吸著那片清新而潮濕的晨霧,踩著泥土一步步地慢慢往前走,草藥的枝葉在他的手掌間慢慢劃過,柔弱地搖擺,像是繞指的煙。
他感受著手掌上傳來的微癢,直到他來到那座小小的農(nóng)屋面前,然后,他滿心歡喜地推開了門:“媽媽?!?/p>
然而,當他走進門里,看見的卻不是他的母親,只有一片黑暗,感覺如同人世間所有的黑色全部混在了一起的那種黑暗。
他有些著急地四處張望,這時候,黑暗中的不遠處突然閃出了一點光亮,這讓他很高興,于是他趕緊走上前去,可是,只是走了幾步,他就突然止住了腳步,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人,不是他的母親,而是一個警察,那一點光亮,其實是警察手中的手銬在黑暗中反光……
“??!”唐寧猛地睜開了眼睛,一時間視線有些找不到對焦的感覺,他伸手在桌面上扒拉了幾下,才摸到了他的刮胡刀,一邊刮著胡子,唐寧才慢慢回過神來。
健明在旁邊看著他:“我早和你說過了,趴在桌子上睡覺容易做噩夢?!?/p>
“昨晚沒睡好?!碧茖幮牟辉谘傻卮鹆艘痪?,回想著剛剛夢見的那片藥田,又看看表問道,“時間差不多了吧?”
“是,你醒來得挺及時的,但是能不能拜托你把口水擦一下,難不成你以為口水可以潤滑刮胡刀?”健明似乎并沒有給他面子的打算。
唐寧聞言有些尷尬地抬手擦了擦嘴角:“不容易啊。這個事情一直等到今天終于可以有個著落,我不信你就一點不覺得燒心?!?/p>
“我們幾個肯定也是一樣感受,只不過這感受都讓你的黑眼圈和胡子給表達出來了?!苯∶骼^續(xù)嘲笑著,獵戶座們之間歷來沒大沒小,唐寧作為隊長在存在感方面相比各種傳統(tǒng)警匪片都略有不足。
唐寧摸了一下剛刮完胡子的下巴,卻絲毫不以為意。熟悉獵戶座的人都知道,只要唐寧開始刮胡子了,那說明事情肯定是在朝著正方向發(fā)展。
“不容易,真不容易,不是我自夸,這是我辦案子這么多年以來,自認為比較懸的一個案子。”唐寧走到窗口,望著樓下車水馬龍喃喃說道,“那么窄的一條路,居然讓我們給走通了,但是即便是走通了,也要等這么好幾個月才有結(jié)果,所以……”
說著,唐寧回過頭來,看著辦公室里的同事們,健明、冬陽、佳文、訓生……大家也正好看著他,臉上帶著微笑,看似不經(jīng)意與不在乎,其實有著滿滿的驕傲。
“所以……獵戶座,出發(fā)?!碧茖帥]有大聲說出這句話,他的語氣平淡,如同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就像說我要去樓下買包煙一樣。
久經(jīng)陣仗的警察,越是到了最后的關(guān)頭,越是不帶一絲火氣。
這一次,我們要出國去獵狐了!
時間往回倒退至幾個月之前。
老林和蔡軍給獵戶座下了命令——有一個大型國企的老總,姓方,五十多歲,利用職權(quán)便利不當獲利十幾個億,六年前潛逃出國,現(xiàn)在想辦法把他帶回來吧。
這是一句話就可以交代完的任務,而唐寧用了一個晚上去長胡子也遮擋不住內(nèi)心的吐槽。
這只“狐貍”的妻兒八年前就安排入籍美國,目前父母雙亡,潛逃六年來和國內(nèi)一切聯(lián)系全部切斷,警方手里可用的線索完全沒有,是的,一丁點兒都沒有,國內(nèi)的七套房產(chǎn),說不要就不要了。
一切跡象表明,這只“狐貍”和過往的任何一只“狐貍”都不一樣,他心思極其縝密,唐寧追查了幾乎所有能想到的線索,但是全部都狠狠撞在了墻上。
在向這個國企的員工了解情況的時候,好幾個員工都說:“方總這個人很難評價,變化太快了,原本挺和善一個人,后來變得非常自私,做事情翻臉不認人,一點情面都不講。”
難道金錢和犯罪真的可以如此大幅度地改變一個人嗎?至少從情報上來看,這些年來,“狐貍”從未聯(lián)系過還留在國內(nèi)的弟弟和妹妹,無論是直接的方式,還是間接的方式。更加令人氣憤的是,他的父母是這幾年在老家去世的,而據(jù)居委會反映,竟然是死在屋子里直到臭了才被人發(fā)現(xiàn)。
可見,這只“狐貍”和自己的過往決裂得是多么徹底,現(xiàn)在時隔六年想要追查他,就好像是打游戲直接選了噩夢級別的難度,所以,唐寧接了這個案子之后,不是睡不著,就是做噩夢。
健明安慰唐寧說:“如果晚上想案子睡不著,就試著數(shù)綿羊吧?!?/p>
唐寧頂著一雙黑眼圈,憂傷地回答他:“昨晚我足足數(shù)了三百只馬?!?/p>
健明在腦海中觀想了一下三百只馬逐一越過唐寧頭頂?shù)膲延^場面,有些心疼地問:“然后就睡著了?”
唐寧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然后開始做噩夢……這兩年我一直在獵狐,其實也設計過如果自己是‘狐貍’的話會怎么去逃,這一次,只能說很不幸吧,這只‘狐貍’把我想到的都做了,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面,但我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他應該和我特別像?!?/p>
“他會不會也一直在做噩夢呢?”健明看唐寧苦惱,想了個說法來安慰他。
“不知道……準備一下吧,后天我們出差去一下他父母的老家。”唐寧沖健明一笑,表示安慰收到了。
健明聞言眉毛一挑:“他父母不是早幾年就去世了嗎?”
“男子漢的心里,永遠有著一幅徒步走出荒野的地圖?!碧茖幧焓峙呐慕∶鞯募绨?,點了一支煙就走了出去。
健明莫名其妙地轉(zhuǎn)頭問一直不出聲的冬陽:“什么意思?”
冬陽從電腦前抬起頭來:“我賭十塊錢,他是實在想不出招來了,所以找點事情做應付一下蔡軍。”
健明“哦”了一聲,接道:“那我賭十塊錢,他是昨晚做噩夢,夢見那只‘狐貍’的父母了。”
蔡軍的辦公室里。
唐寧匯報了自己出差的打算,而蔡軍溫和地笑著,一句話就問到了點子上:“這一趟出差,你的目的是什么?”
唐寧稍稍閉上了眼睛,像是在整理思路,然后才一字一句沉聲說道:“我翻看了這只‘狐貍’的所有資料,他的家庭在早年受到不少苦,全靠他父母才渡過難關(guān),一直以來他們家的情況……包括他逐步坐上國企老總的位置,他的弟妹的居住軌跡都是一直跟著他遷徙……說明他不應該是一個薄情寡恩的人,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舍得讓父母死在家中無人問津?”
“你是指……證人證言中說他突然性情大變翻臉不認人,其實也是一種故意釋放出去的信號?”蔡軍再次直指唐寧想表達的核心意思。
唐寧長嘆了一口氣:“這個現(xiàn)在還不好說,在沒有看得見的路可走之前,不是路的路也得試試?!?/p>
蔡軍靜靜地聽著,手指輕輕地敲著桌面:“的確,最起碼他父母死在家中直到發(fā)臭了才被人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在那種小地方應該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新聞,或許深入去了解會有意外的發(fā)現(xiàn)。去吧,祝你好運?!?/p>
他又一次夢見了那個殯儀館,漫天飄飛的紙錢,柔弱無力地從眼前劃過,如同失去了依托的生命在和這人世間做最后的告別。
殯儀館的后面是火葬場,他不敢再走近前去,只是原地站著,望向那根高高矗立的煙囪,煙囪冒起的團團黑煙里,是親人最后的塵埃。他有點想哭,可是又哭不出來,他只是想不明白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盡管他心里知道這種難過是縹緲的,可是他依然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這一刻永遠地缺失了一角。
“媽媽……”唐寧在車上昏昏沉沉地睜開了眼睛,伸手使勁拍了拍腦袋,“我們到哪里了?”
“快到火車站了。”健明遞了一瓶水給唐寧。這兩天在小縣城里連軸轉(zhuǎn)了好幾個地方,包括“狐貍”父母住處的鄰居,所在街道的居委會,以前工作的工廠,還住在小縣城里的親戚,幾乎所有可以詢問他父母情況的地方,他們都走遍了。可惜的是完全沒有任何進展,所有人都在譴責這只狠心的“狐貍”,扔下一對老人死在家里,總有一天要受報應。最終,唐寧不得不決定收兵,在去火車站的路上,他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看你這鬼樣子,做噩夢了?”健明見唐寧臉色發(fā)青,又關(guān)心了一句。
“嗯。”唐寧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最近很奇怪,總是會這樣。”說著,唐寧沉吟了一下,又說道:“司機師傅,麻煩改道,我們不去火車站了,去殯儀館?!?/p>
“干嗎?”健明奇怪地問道。
唐寧揉了揉太陽穴:“我剛才夢見殯儀館了?!?/p>
小縣城不大,很快出租車就停在了殯儀館門口,唐寧和健明下車后直接找到了殯儀館的值班主任。
“我們是記者,采訪點事兒,幾個問題問完就走。”唐寧沒有出示證件,他是公安大學雙學位畢業(yè),一口翹舌音騙不了地道北京人,但是糊弄一下普通話比較普通的廣東人是足夠了。健明站在唐寧身后不說話,想了想把原本提在手里的公文包夾到了胳肢窩下面,算是幫忙烘托氣場。唐寧事前也沒有和他通氣,說實話他能理解唐寧的目的,但是對于這么做能起到什么效果持保留意見。唐寧施施然地回頭瞄了一眼健明,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公文包,壓低了聲音說道:“算了,先別錄?!敝蛋嘀魅问莻€胖子,穿著一身洗得皺巴巴的襯衣,領(lǐng)子都是打卷的,他本來還想說同志你起碼給個介紹信吧,見狀愣了一下,看看唐寧又看看健明,小眼睛眨了眨,突然猛地摘下嘴里的煙屁股:“說吧,全力配合。”
說著,值班主任還站起身來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避開了健明夾著的那個公文包所對著的方向。
“這兩個老人家的死亡證明,把存根兒給我看看?!碧茖庍f上一張事先寫好姓名的紙。值班主任皺著眉頭接過來之后,屁顛屁顛跑去柜子跟前翻文件,翻了半天之后拿起一張紙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唐寧說:“他媽的?!?/p>
“他媽的?”唐寧有些驚訝這胖子剛才明明挺配合的,怎么這會兒突然開始罵粗話。
“他媽的!”值班主任見唐寧反問,又點點頭強調(diào)了一下,“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該歸檔的都歸檔了,一時半會兒我只能找到他媽的尸體火化證明了,他爸的就實在找不到了?!碧茖帍陀×嘶鸹C明,告別了滿頭是汗的值班主任,帶著健明出了殯儀館之后一轉(zhuǎn)身又繞到殯儀館后面的火葬場去了。
“干嗎?去火葬場燒三炷香,問他爸媽兒子上哪里去了?”健明問他。唐寧點點頭:“我這些天來一直從嫌疑人的視角去構(gòu)思他的出逃軌跡,包括他的心路歷程,在夢里我半步也不敢走進火葬場……我想,那只‘狐貍’肯定也一樣?!?/p>
“說人話!”健明毫不客氣地說道。
“所有人都在說,兩個老人家都是在家里死到發(fā)臭才被人發(fā)現(xiàn)的,如此問題就來了,如果是一前一后死的,那么第一個從死去到發(fā)臭的這個時間段里,第二個在干嗎?如果說是差不多前后一起死在家里,然后一起臭到被發(fā)現(xiàn)的話——那么為什么只有他媽的火化證明?”唐寧雙眼閃閃發(fā)亮:“沒有死亡證明只有火化證明這個細節(jié)就先不說了,同時期開出的兩個火化證明,不可能他媽的還留在辦公室里,而他爸的偏偏就歸檔了,對吧?所以,破綻一定就在火化的這個環(huán)節(jié)!”
走進火化場的時候,一種生命對于死亡天然的抵觸感油然而生。健明看著幽暗的通道以及歪歪斜斜堆在通道兩邊的紙童子,尤其是紙童子們那僵硬的笑臉和永遠無法對焦的眼,更是讓健明感覺到詭異而不自在,稍稍一聳肩就有種涼意在往骨頭縫里鉆,他小碎步地跟在了唐寧身后說:“我可算明白你為什么會做噩夢了?!?/p>
唐寧也不搭腔,只是快步走過了這條通道進到了院子里,然后左顧右盼了一下,在幾個正在天井里曬太陽的火化工里,挑了一個年紀大的靠了過去。
老火化工一看是生面孔,露出了一副不大愛搭理的樣子,唐寧也不著急,慢慢掏出了煙來。
一根煙,兩根煙,三根煙,直到唐寧丟第四根煙的時候,老火化工開口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小子,什么事?”
唐寧心想,什么非奸即盜,我是警察好不好,但是他還是不動聲色地摸出了“狐貍”父母的照片給他辨認:“記得這兩個人不?”
老火化工也不去看照片,只是問:“哪一年的事情?”
“四五年前吧?!碧茖幰泊蛄藗€馬虎眼。老火化工眼睛一翻:“那算了吧,這個縣城地方小人卻不少,我一年就得燒六千條尸,還四五年前的事情,都三萬條尸了,誰記得住?。磕惝斁?,你記得住你抓過的三萬個小偷嗎?”唐寧一時語塞,只好又丟了一根煙過去:“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老火化工笑了,滿臉的皺紋顯現(xiàn)出了歲月的深刻:“不是警察誰有這心思,沒時沒晌地跑來和我這老頭子套近乎?別人躲我還來不及,別費勁了,是真想不起來的,這煙你丟一包給我也沒用?!?/p>
“一包沒用,那就兩包!”健明在一邊看著有些不耐煩,直接把兩個人身上的煙全掏出來給了老火化工:“你老人家回憶一下,四五年前有哪些比較奇怪的火化嗎?”
唐寧聞言贊許地看了健明一眼,果然,老火化工想了想,摸著下巴說道:“唔,真別說,四五年前的話,有天晚上……沒有月亮,大風大雨,張家媳婦兒光著屁股從河里撈了上來……”
健明一聽這話,默默地拿起一包煙塞回自己的褲兜里,老火化工見狀連忙擺擺手:“好了好了,我說,四年前,叫我半夜過來燒一對老夫婦,說是死在家里都臭了,結(jié)果我回來之后,只是送了一個老太太的尸體來,也沒臭,剛死不久而已?!碧茖幒徒∶餍挠徐`犀地對視了一眼,知道終于摸到門了。走出火葬場的時候,唐寧給冬陽打電話:“爺,查一個號碼的歸屬地?!钡诙斓那宄?,唐寧和健明出現(xiàn)在了縣轄最偏遠的一個小山村里。老火化工最后提供了一個電話號碼,是交代他火化尸體的人打過來確認火化情況的,隨后這個人再也沒有出現(xiàn),連火化證明也沒有來拿。老火化工人老成精,用他的話來說:“這事兒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就多一個心眼兒,反正這錢我花了也不會吐出來的,給你們個電話也算是個交代,你們趕緊該干嗎就干嗎去,后面的不關(guān)我事了?!?/p>
“沒想到你還真找對人了,那好幾個火化工里,你偏偏挑中了經(jīng)手這事情的人?!苯∶鲗Υ祟H為驚訝。
唐寧此刻心情正好:“我說這也是我夢見的,你信不信?”
“說人話!”健明毫不客氣地再次頂了一句。唐寧哈哈一笑:“我想啊,這事情要是真有貓膩,多半是會找個老火化工去辦,一來是老人家辦事穩(wěn)當,二來是這事多少肯定會有好處費,論資排輩也輪不到年輕的人賺錢?!?/p>
健明對此深表同意,接著問唐寧:“好吧,既然是這個村里送去的尸體,那么多少總是要著落在這里調(diào)查了。你說吧,怎么整?”
“說不定這個村子的村干部什么的也是收了錢的,他們可不比那老光棍,這事情一翻起來他們肯定要反彈,所以我們不能讓他們知道。”唐寧沉吟了一下,“我們就地走訪一下再說!而且動作得快些,一定要在村委會反應過來之前找到答案?!?/p>
到底是小鄉(xiāng)村,外來人少,很快就有好幾個留守的老大媽認出了唐寧手里的照片——
“這個老太太在村子里住過一段時間,人很好,大方有禮貌。”
“這老頭子就沒見過了,只見過老太太一個人?!?/p>
“這得有四五年的事情了吧,就住在村東邊的小房子里?!?/p>
“可是兩年前就搬走了哦,再也沒有回來過?!?/p>
半小時之后,唐寧和健明站在了村東頭的那棟小房子面前,門口的雜草已經(jīng)長得很高了,看來的確是很久沒有人住??磥?,追到了這一步總算是追到“狐貍”的尾巴了,接下來,就得看能夠在這房子里發(fā)現(xiàn)點什么了。
打定主意的唐寧和健明這一次直接找上了村委會,開門見山就說了,我們要檢查村東邊那間空置的房子。
最開始得到的是拒絕的答復,這是唐寧預料之中的,但是唐寧只一句話就突破這個坎了:“你想要公事公辦的話,也沒問題?!?/p>
隨后不久,村里找人來開鎖,門推開之后一股子霉味撲面而來。村干部蹲在門外抽煙死活不肯進門,并且有言在先絕對不會簽任何名,對此唐寧也不以為然,帶著健明一抬腳就走了進去。
為了最大限度地保證房子內(nèi)部的原貌,唐寧并沒有去拉開窗簾,而是摸索著開了燈,燈泡閃了好幾下之后才亮。這房子的確是很久沒有人住了,米缸里還留著點米,但已經(jīng)發(fā)了霉,桌子椅子柜子到處積滿了一層灰,日常起居的用品收拾一空,一件衣服都沒有留下。
人去樓空!獵戶座即便絞盡腦汁,依然是撲了一個時隔數(shù)年之后的空。這只“狐貍”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先不說追查他父母的過程當中,父親的軌跡突然完全脫離偵查視野,單是他母親這條線,偽造死亡又偽造火化,暗度陳倉接到小村里住,沒住多久又再次轉(zhuǎn)移。
“很有可能他的父親其實一早就偽造身份出去了,只留下母親在國內(nèi),所謂父母雙亡只是在拿父親的去向來混淆我們對母親去向的判斷?!苯∶黝H有些牙疼地說道。
在房子里搜了一圈毫無所獲之后,唐寧也是一臉失望的樣子:“他非常小心,在把母親隱藏在這里一段時間作為緩沖之后,又進行了第二次轉(zhuǎn)移,如果說在火葬場還能有些破綻可以找,那么這次是在他母親自己住的地方,當真是啥線索都不會有了?!?/p>
可能,這一次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失敗了吧?
就在這個時候,唐寧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健明不見了,他有些驚訝,再一找,只見健明正趴在灶臺邊上,拿著一根燒火棍往外扒拉。
“快來,有東西!”健明喊道。
唐寧聞言渾身一個激靈,連忙三步并作兩步撲了過去。
健明從土灶里扒出了一堆紙灰,里面赫然還有不少沒有燒干凈的殘片!
“哈哈,古有關(guān)羽溫酒斬華雄,今有健明扒灰抓‘狐貍’!”唐寧怪叫了一聲。
健明正被爐灰迷得夠嗆,一聽這話連忙呸呸呸罵道:“去你的,你才扒灰!”
只見這些扒出來的殘片里,有不少燒剩下的信封,這些信封里還裝著一些同樣沒有燒干凈的紙片,抽出來一看,是從雜志剪下來的插圖。
唐寧眼睛閃亮,蹲在地上就開始給這些信件按日期排序,不同的信封里是不同國家的風情介紹——美國、阿根廷、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
即便沒有只言片語,但是唐寧也一下子猜到了:“他在給他母親介紹可以移居出國的去處!”
日期最后的一封信是泰國的介紹,而且還夾了一種泰國草藥的介紹,說是治療類風濕關(guān)節(jié)炎有良效。看到這里,唐寧和健明一起抬起了頭:“他媽的病歷上記錄得很清楚,長年患有類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
回到廣州之后,獵戶座的研判能力很快產(chǎn)生了價值——這種泰國草藥盛產(chǎn)于清邁。
而在前往清邁調(diào)查之后,獵戶座終于在清邁市郊找到了“狐貍”的母親,在不驚動目標的同時,獲悉“狐貍”每年會在母親生日的時候前來探望。
于是,回到本文開頭的那一幕,獵戶座安靜等到了“狐貍”母親生日的前夕,然后秘密埋伏在了她居住的村屋外面,“狐貍”剛一出現(xiàn)就被當場拿下。
至此,第五只“狐貍”落網(wǎng)。
從2014年至今,連續(xù)兩年的“獵狐”專項行動中,廣州公安先后抓獲了逃往美國、加拿大、俄羅斯等2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外逃人員48人,其中包括三名國際紅通對象。獵狐緝捕數(shù)不僅連續(xù)兩年全省排名第一,在全國所有地級市里面,廣州公安的戰(zhàn)績也是名列第一。
獵戶座,一直在前進。(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