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蕾
“中國故事”的另一種講法
——從《豐乳肥臀》說起
周 蕾
近幾年,圍繞中國文學如何講述“中國故事”的討論成為當代文學批評的熱點之一。說起來,這應該算是漢語新文學的一個老問題。誠如學者夏志清所言,“感時憂國”是中國現(xiàn)代小說的精神傳統(tǒng)①。早在上個世紀初,梁啟超著文疾呼“欲新一國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時,新文學尤其是新小說即被賦予了重塑國家形象(“新國”)、改良國民主體性(“新民”)的歷史重任。從晚清梁啟超等人對“未來中國”的期待,五四魯迅他們對“鄉(xiāng)土中國”的批判,左翼文學對“紅色革命中國”的熱切擁抱,到建國后維系“新中國”一體化的中國故事,新時期傾訴“傷痕”與探索“新生”的中國故事,新世紀“告別革命”與欲望狂歡的中國故事等等??梢哉f,以小說的形式想象和敘述“中國”,已然構成了百年漢語新文學的基本母題。
一套知識話語或一種故事形態(tài)的形成,離不開一個特定的“視角”,以及與之相關聯(lián)的敘述結構。倘若我們把漢語新文學對“中國”的講述也視作一種話語實踐,粗疏地梳理一下,可以歸納出兩種不同的敘事樣式:一種是烏托邦敘事,另一種是見證敘事。烏托邦敘事,與現(xiàn)代中國作為獨立民族國家的興起息息相關。這類敘事從理論上假定了一個社會進化的規(guī)律,把歷史當作有目的前進的過程,故事在時間中展開,情節(jié)設置的聚散離合、人物經(jīng)歷的生死悲歡,依據(jù)某個“朝前的夢想”(布洛赫語)而獲得敘事意義。比如“紅色經(jīng)典”中的革命歷史故事,即是這類敘事的典型代表。任何一個民族國家都要有一套“大敘述”,“然后才會在想象的空間里使得國民對自己的國家有所認同”②。烏托邦敘事的價值就在于,在內(nèi)憂外患不斷的20世紀,這些小說承擔著維系國民希望、構建國家認同的“大敘述”功能。
相比較而言,見證敘事則更關注百年中國所遭遇的種種災難和創(chuàng)傷?!耙姟薄泵鏆v史和現(xiàn)實的問題,發(fā)現(xiàn)并體認經(jīng)歷者的苦難;“證”——書寫個人和國家的創(chuàng)傷性故事,質(zhì)詢苦難的癥結,抱慰受傷的心靈,最終為族群共同體的創(chuàng)傷記憶保留下一份沉甸甸的文學證據(jù)。在當代文壇,莫言是少數(shù)幾個傾力講述“鄉(xiāng)土中國”創(chuàng)傷故事的作家之一。如很多研究者所談到的,他的作品幾乎囊括了近現(xiàn)代以來的所有歷史事件,而且大歷史的災難往往與小人物的命運緊密相連。自20世紀80年代成名文壇,三十多年來莫言一以貫之地堅持講述“高密東北鄉(xiāng)”的小故事,也不斷逼近20世紀中國的大命題,他直面歷史創(chuàng)傷的寫作,為他贏得了巨大的聲譽,也引發(fā)了諸多的非議。筆者不打算直接去評判其中的是非,擬以莫言的長篇《豐乳肥臀》為例來談一談“中國故事”的另一種講法及其面臨的困境。當代文學如何為歷史創(chuàng)傷做見證,如何寫出“中國故事”的復雜性?是本文試圖要回答的問題。
隨著宏大敘事神話的解體,世界不再由先驗可靠的真理支撐,主體認識世界的理性信念也已然失效。歷史的真實走向混沌和不確定,關于真實的言說一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在這樣一個多元化、也逐漸碎片化的時代,寫作者不得不獨自面對探索真相的難度。這是見證型“中國故事”的前提,也是其價值所在。
總體來看,莫言的寫作路徑是——把復雜還給復雜。既然歷史創(chuàng)傷無法從根本上加以認知且難以說清,與其為了說清去攀附各種名目和意義,不如以退為進,“懸擱”闡釋,讓現(xiàn)象回到現(xiàn)象本身。換句話說,莫言“選擇大地般超然客觀的敘述立場,他取消了自己的聲音、甚至取消了自己的角度”③。的確,莫言筆下的“中國故事”重在呈現(xiàn) “是什么”而非探究“為什么”,作家很少去解釋或評說歷史,他更擅長以身體的全部感官為經(jīng)驗媒介去直觀還原歷史情境。至于歷史創(chuàng)傷為何發(fā)生,癥結何在,怎么解決,莫言一般以“不言”對之。大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一些研究者認定莫言的小說沒有思想,莫言是個沒有思想的小說家。莫言也常自嘲“我向來以沒有思想為榮,尤其是在寫小說的時候”④。
那么,我們該如何來理解莫言講述的“中國故事”有沒有思想?或者說其小說的思想價值到底如何呢?先不做判斷,來看一個例子?!敦S乳肥臀》第七卷寫的是1900-1938年,以“母親”的成長、嫁人、生育為主線,串聯(lián)起了20世紀初中國被迫面對世界、開始現(xiàn)代變革背景下,民間社會的歷史變遷和個體創(chuàng)傷。在“母親”前半生的經(jīng)歷中,作家特意設置了三個事件來呈現(xiàn)她所遭遇的創(chuàng)傷:第一個事件是1900年,德國在膠東地區(qū)修鐵路,鄉(xiāng)民反抗,德軍鎮(zhèn)壓屠村,“母親”的父母罹難;第二個事件是1917年新文化運動之風吹進高密縣,新任縣長反裹腳倡天足,“母親”的三寸金蓮由“美”的代表迅速被重估為“丑”的標志,這直接影響了她的婚姻,從立志嫁狀元、督軍的想象轉為被迫嫁給鐵匠兒子的現(xiàn)實;第三個事件發(fā)生在婚后,因為丈夫不能生育,導致“母親”遲遲未能給上官家誕下傳宗接代的兒子,在屢遭打罵和被休的恐嚇之后,她走上了漫長的借種生子之路。這三件事改寫了“母親”的命運,也左右著人們對“母親”的理解,有人說這是一個飽經(jīng)苦難的偉大母親,⑤也有人尖銳地指責莫言塑造了一個背倫喪德的母親⑥。相反,莫言并沒有在小說中做出任何評判⑦,他只是呈現(xiàn)了“母親”的遭遇,這些遭遇中有西方現(xiàn)代性引發(fā)的創(chuàng)傷,如事件一和事件二;也有本土文化原發(fā)性的創(chuàng)傷,如事件三,是封建夫權等帶給母親的傷痛和苦難。這種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本土和西方、倫理以及反倫理復雜纏繞的歷史敘事形態(tài)打破了二元對立、非此即彼的思維判斷,將女性、鄉(xiāng)土乃至整個中國近現(xiàn)代以來的歷史創(chuàng)傷都復雜化了。而歷史敘事的復雜化,也使我們對歷史和現(xiàn)實問題的認識進一步深化。所以看起來莫言的小說是拒絕思想的,但深究起來,他堅持擱置判斷與解釋,致力于歷史情境的復雜呈現(xiàn),反而推進了反思的深度。我們也可以說,莫言小說的思想深度,恰恰通過拒絕給出某種思想而得以顯現(xiàn)。
如果說,選擇“超然的”敘述立場,是莫言見證創(chuàng)傷記憶的特定視角,那么直觀場域化敘事、寫實描寫與寓言性雜糅、多聲部復調(diào)敘述,則是他講述“中國故事”的具體方法。先來談敘事場域化。盡管莫言一再強調(diào)自己是個“講故事的人”,但在實際創(chuàng)作中,他的作品卻帶有明顯的“去故事”傾向。他很少像古代說書人那樣全知全能地講述故事,他往往是直截了當?shù)匕炎x者拉進一個個耐人尋味的歷史現(xiàn)場,讓你自己睜開眼睛去看,張開耳朵去聽,調(diào)動嗅覺去聞,借助想象去感受。
《豐乳肥臀》的第一卷,作家花九章的篇幅描寫了一天:這一天上官魯氏即將生下她的第八胎,上官家養(yǎng)的黑驢頭生難產(chǎn),日軍的馬隊打算從村頭蛟龍河畔入村,福生堂大掌柜司馬亭鳴槍勸告鄉(xiāng)親們逃命,二掌柜司馬庫帶人在蛟龍河大橋布下火陣、土匪沙月亮在橋邊灌木叢潛伏,他們準備阻擊入侵的“日本鬼子”,與此同時上官家的七個女兒在大姐來弟的帶領下正下到河里摸蝦……數(shù)個事件細節(jié)幾乎在同一敘事時空下并置鋪開。通過這個“最富有包孕性的頃刻”(萊辛語),莫言以歷歷如在眼前的場景真切再現(xiàn)了“一九三九年古歷五月初五”——這個傳統(tǒng)的端午節(jié),“高密東北鄉(xiāng)”人所遭遇的歷史創(chuàng)傷:這創(chuàng)傷中有瑣碎的日常生活被打斷的恐慌,有習以為常、不以為然的麻木或鎮(zhèn)定,有民間自發(fā)的血性反抗,有突如其來的慘烈死亡,有入侵者的殘暴屠戮和被殺,甚至還有日軍軍醫(yī)救活金童和玉女,并拍照大肆宣傳“中日親善”。由此可見,與其說莫言筆下的“中國故事”是被講述出來的,不如說是被直觀場景“顯示”出來的。
除了追求場面的直觀呈現(xiàn),《豐乳肥臀》的“敘事場域化”還表現(xiàn)為場景與場景的自主并置。小說的故事從1900寫到1995年,長達近一個世紀,作品涉及了百年鄉(xiāng)土中國大大小小的眾多歷史事件:鄉(xiāng)民抗德、“放天足”運動、日本侵略、抗戰(zhàn)、國共內(nèi)戰(zhàn)、“土改”“還鄉(xiāng)團”、階級斗爭、“反右”“大躍進”、三年大饑荒、批斗“牛鬼蛇神”、紅衛(wèi)兵武斗、改革開放、鄉(xiāng)村轉型……在50萬字的篇幅里既要盡量呈現(xiàn)國家-民族大事件的歷史災難,又要真切體察國民-個體小人物的歷史創(chuàng)傷,莫言不可能面面俱到書寫每一個歷史時段的全部歷史細節(jié)。他的辦法是打破線性因果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敘事邏輯,借助大跨度時間省略或空間轉移自主調(diào)度場面。這樣既可以騰出筆墨集中書寫富有主題意蘊的重要場景,又能在場域內(nèi)部或場面之間形成交叉互文指涉。彼此對照碰撞、相互滲透解構,耐人尋味的“歷史蒙太奇”拼貼,不僅使單個場景的寓意得到自由生長的空間,其小說的整體寓意也在看似簡單地直觀“顯示”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闡釋深度與廣度。
寫實描寫與寓言敘事雜糅,也是莫言講述“中國故事”的典型方式。說到寫實描寫,不能不提圍繞《豐乳肥臀》的諸多非議,許多研究者批評小說情節(jié)和人物“不真實”。如有評論者認為“中華民族近百年的歷史,是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外敵強寇、內(nèi)安國邦、一步步走向繁榮富強的歷史,而《豐》中展示的高密東北鄉(xiāng)的百年史,則是中國共產(chǎn)黨搞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的歷史”,這“違背了藝術真實”。⑧而莫言自己則堅持他的小說不僅有藝術的真實性,還調(diào)動了大量生活真實的素材。作家曾多次談到《豐乳肥臀》的部分細節(jié)和人物其實都有現(xiàn)實原型,是他自己、他的家人以及故鄉(xiāng)人曾經(jīng)的真實經(jīng)歷。⑨因此,當有人批評小說的細節(jié)不真實時,莫言回應“一些人批評我剛才講述的情節(jié)是胡亂編造,是給社會主義抹黑。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在20世紀的60年代,中國的普通老百姓是如何生活的”⑩。
透過這場“真實”之爭,我們可以進一步反思:該如何講述真實的“中國故事”?又該如何解讀創(chuàng)傷敘事中的“真實”?很顯然,見證者或見證文學的寫作者講述的首先是個人記憶。而“每一個別的記憶都只是,也只能是記憶者通過個人經(jīng)驗與某個共同記憶空間的局部聯(lián)接,這種局部的鏈接必然是偏見的,必然不等于就是共同記憶對象本身”?。簡言之,個人記憶有其局部性,并不完全等同于集體記憶,也不等同于另一個人的記憶。因此,當我們以自己的私人經(jīng)驗或族群共識經(jīng)驗去核對某一個見證故事的細節(jié)時,很可能會碰到不符合的現(xiàn)象。這種“不符合”并不必然就是虛假的,也許,是創(chuàng)傷現(xiàn)場的另一種真實體驗。所以,見證文學的倡導者提出,“就像每一個和別人生活都‘差不多’的人,有他自己存在的價值一樣,每一個見證者的遭遇敘事也都有它的個別意義”?。
在莫言看來,“好的小說,其中的人物既有典型性又有象征性,其中的故事和情節(jié)既是來自生活的但又是以其豐富的寓言性質(zhì)超越了生活”??!敦S乳肥臀》就是一部這樣的小說。一方面作家調(diào)動大量個人、家人與鄉(xiāng)親們的真實記憶,豐富其寫實描寫的敘事細節(jié),另一方面,整部小說又以深刻的創(chuàng)傷體驗,成為20世紀鄉(xiāng)土中國不斷被闖入、被侵犯、被改寫、被犧牲的國族寓言?!霸⒀运鶖U充的是人的存在的普遍意義和境遇?!比绱艘粊恚娮C敘事便同時具有兩個特點:第一,它如實描寫了特定“災難中的暴力、恐懼、人性黑暗,以及與此相關的種種苦難和悲慘”;第二,“它是對普遍人性和存在境遇的探索”?。換成莫言的說法就是,“高密東北鄉(xiāng)是在我童年經(jīng)驗的基礎上想像出來的一個文學的幻境,我努力地要使它成為中國的縮影,我努力地想使那里的痛苦和歡樂,與全人類的痛苦和歡樂保持一致”?。
為了把創(chuàng)傷記憶最大可能地復雜化,莫言筆下的“中國故事”還使用了多聲部復調(diào)敘述。前面說過,《豐乳肥臀》中寫了大量創(chuàng)傷場景,而在返回歷史現(xiàn)場再現(xiàn)這些創(chuàng)傷性情境時,莫言通常會設計同一事件不同經(jīng)歷者多角度的多種敘述。如小說第33章有一個階級教育場景,圍繞“還鄉(xiāng)團殺人”事件,作品安排老師、學生、見證者三類人物出場,聚集了官方話語、民間旁觀者話語以及親歷者雙方話語等不同敘述聲音。
官方話語:
“還鄉(xiāng)團進行了瘋狂的階級報復,他們在短短的十天時間內(nèi),用各種難以想象、令人發(fā)指的殘酷手段,殺害了一千三百八十八人。”
民間話語:
1、“那天晚上,是個大滿月兒……俺剛一出門,就看到小獅子提著一把耀眼的大刀,押著進財?shù)南眿D、進財?shù)哪?,還有進財?shù)膬蓚€孩子。大孩是個小子,七八歲了;小孩是個女兒,兩歲多點。大的跟著他奶奶,嚇得嗷嗷地哭;小的在進財媳婦懷里抱著,也嚇得嗷嗷哭。進財耷拉著一只胳膊,肩膀上被砍了一刀,紅肉白肉地翻出來,嚇死人啦?!?/p>
2、小獅子與進財對話:(出自郭大娘口述中的直接引語)
獅:‘進財,你還有什么話說?’
財:‘獅子,我不想求你。我把你爹折騰死了。我不殺他,別人也要殺他?!?/p>
獅:‘我爹省吃儉用,跟你爹一道販魚販蝦,賺了點錢,置了幾畝地。你爹運氣不好,錢被人偷了。你說,俺爹有啥罪?’
財:‘置地,置地就是罪!’
獅:‘進財,你說良心話,誰不想置地?你爹想不想置?你想不想置?’
財:‘你別問我了,問我我也答不上??油诤昧藳]有?’
從以上幾個片段看,官方話語里的歷史高度抽象,沒有個人,只有“還鄉(xiāng)團”“他們”等指代稱呼。具體的殺人者是誰、被殺者是誰,殺戮是因為什么原因引發(fā)的?這些并沒有深加呈現(xiàn)。而且官方敘述中,除了“階級報復”“殘酷手段”“殺害”等說法,沒有恐懼,沒有呼號,沒有疼痛,也沒有親歷者的聲音。
相反,“郭大娘”口述的民間話語就豐富多了。在“郭大娘”的敘述中,那些人不是什么“階級敵人”,而是小獅子,進財,進財媳婦,進財?shù)哪铮M財?shù)囊浑p兒女。他們彼此之間不只是敵對關系,更是“鄰墻隔家”“拜把子兄弟”“俺老姨”。作家還讓殺人者和被殺者參與了對話,從親歷雙方的話語中也可以還原“土改”與“還鄉(xiāng)團殺人”的部分歷史真實:小獅子的父親勤儉置地,在土改時作為地主被進財?shù)热伺分滤?,小獅子在還鄉(xiāng)團時期回來坑殺了進財全家。進財父親原本與小獅子父親一起販魚販蝦要攢錢買地,只是賺的錢被偶然偷了,因此改寫了命運。顯然,歷史現(xiàn)場并不像官方敘述的那樣敵我分立,是非分明。在這種多聲部互相補充、互相質(zhì)詢甚至互相顛覆的復調(diào)敘述中,無論是“土改”還是“還鄉(xiāng)團”事件,都在一定程度上恢復了其歷史的混沌復雜性。
大屠殺見證者,作家埃利·維塞爾(Elie Wiesel)曾說“我為什么寫作呢?為的是受害者不被遺忘,為的是幫助死者戰(zhàn)勝死亡”?。同樣,中國文學為什么要去講述創(chuàng)傷性“中國故事”呢?我們也可以這樣回答:為的是創(chuàng)傷不被遺忘,為的是受難者不在我們的文化記憶中再次遭遇死亡。
本文系國家社科重點項目“莫言與當代中國文學的變革研究”(項目批準號:13AZD049)階段性成果。
周蕾 北京師范大學
注釋:
①[美]夏志清:《現(xiàn)代中國文學感時憂國的精神》,《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357-371頁。
②[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轉引自李歐梵《李歐梵自選集》,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72頁。
③李敬澤:《莫言與中國精神》,《小說評論》2003年第1期。
④莫言:《訴說就是一切》,《四十一炮·后記》,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3年版,第445頁。
⑤張清華:《敘述的極限——論莫言》,《當代作家評論》2003年第2期。該文指出,《豐乳肥臀》“完整的歷史段落是通過一位偉大‘母親’的塑造,即上官魯氏走過了一個世紀的生命歷程,來建立和體現(xiàn)的?!鳛槿嗣?,她是這個世紀苦難中國的真正的見證人和收藏者”。
⑥1995年,《豐乳肥臀》在《大家》發(fā)表,并獲得首屆“大家·紅河文學獎”,之后引發(fā)了諸多非議,小說題目和母親的形象也成為許多評論者指責的焦點,如蔡梅娟即認為莫言“‘憋足了勁要在這本書里為母親歌唱’(《〈豐乳肥臀〉解》,而實際上卻變成了對母親的褻瀆”,引自《對真善美的叛逆——評〈豐乳肥臀〉》,《淄博師專學報》1997年第3期。
⑦當然,莫言在后來的創(chuàng)作談中談到《豐乳肥臀》時,一再表示上官魯氏是一個“偉大的母親”,具體說法可參見相關文章莫言《〈豐乳肥臀〉解》(《光明日報》11月22日)、莫言《我的〈豐乳肥臀〉——2000年3月在哥倫比亞大學的演講》(收入《莫言研究三十年》中卷,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等。
⑧蔡梅娟:《對真善美的叛逆——評〈豐乳肥臀〉》,《淄博師專學報》1997年第3期。
⑨莫言曾說“在《豐乳肥臀》這本書里,我肆無忌憚地使用了與我母親的親身經(jīng)歷有關的素材”,“書中的母親情感方面的經(jīng)歷,則是虛構或取材于高密東北鄉(xiāng)諸多母親的經(jīng)歷”。見莫言《講故事的人——2012年12月8日在瑞典學院的演講》,《莫言研究三十年》中卷,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64頁。
⑩莫言:《我的〈豐乳肥臀〉——2000年3月在哥倫比亞大學的演講》,《莫言研究三十年》中卷,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8頁。
????徐賁:《人以什么理由記憶》,長春:吉林出版集團2008年版,第10頁、第255頁、第233頁、第10頁。
?莫言:《小說與社會生活——2006年5月在京都大學會館的演講》,莫言文集《用耳朵閱讀》,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年版,第146頁。
?莫言:《自述》,《小說評論》2002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