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全書總目》孝經(jīng)類樂類提要訂誤

孫利政

(南京大學(xué)文學(xué)院，江蘇南京 210023)

《四庫全書總目》是中國古代最重要的目錄學(xué)著作之一，一直備受學(xué)者關(guān)注，對其進行考辨校訂的專著、論文也層出不窮。1997年中華書局出版了《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整理本”，以殿本為底本，以浙、粵二本為校本，同時廣泛吸取前人校訂成果。201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魏小虎《四庫全書總目匯訂》，以浙本為底本，對校殿本，極力搜集2011年底前發(fā)表的考校成果，資料頗為完備。然校書如掃塵，旋掃旋生，《總目》仍然存在不少問題。今以中華書局整理本《欽定四庫全書總目》為底本，參校各種類型的四庫提要，并采用提要征引之原文獻，就經(jīng)部孝經(jīng)類、樂類若干條目提出討論，凡前賢時彥已訂正者從略，共校正各類訛誤十一條。

1 孝經(jīng)正義三卷

《孝經(jīng)》有今文、古文二本。今文稱鄭元注，其說傳自荀昶，而鄭《志》不載其名；古文稱孔安國注，其書出自劉炫，而《隋書》已言其偽。至唐開元七年三月，詔令群儒質(zhì)定，右庶子劉知幾主古文，立十二驗以駁鄭；國子祭酒司馬貞主今文，摘《閨門》章文句凡鄙，《庶人》章割裂舊文，妄加“子曰”字，及句中“脫衣就功”諸語以駁孔。其文具載《唐會要》中。厥后今文行而古文廢。元熊禾作董鼎《孝經(jīng)大義序》，遂謂“貞去《閨門》一章，卒啟元宗無禮無度之禍”。明孫本作《孝經(jīng)辨疑》，并謂唐宮闈不肅，貞削《閨門》一章，乃為國諱。[1]415

按：右庶子，當(dāng)作“左庶子”。《唐會要》原文云：

開元七年三月一日敕：“《孝經(jīng)》《尚書》有古文本孔、鄭注，其中旨趣，頗多踳駁，精義妙理，若無所歸，作業(yè)用心，復(fù)何所適？宜令諸儒并訪后進達解者，質(zhì)定奏聞。”……四月七日，左庶子劉子元上《孝經(jīng)注議》曰：“……《孝經(jīng)》非元所注，其驗十有二條?！薄瓏蛹谰扑抉R貞議曰：“……《閨門》之義，近俗之語，非宣尼之正說。案其文云‘閨門之內(nèi)，具禮矣乎？嚴兄妻子臣，繇百姓徒役也’，是比妻子于徒役，文句凡鄙，不合經(jīng)典。又分《庶人》章從‘故自天子’以下別為一章，仍加‘子曰’二字……又注‘因天之時，因地之利’，其略曰：‘脫衣就功，暴其肌體，朝暮從事，露發(fā)跣足。少而習(xí)之，其心安焉?！盵2]

朱彝尊《經(jīng)義考》“鄭氏玄《孝經(jīng)注》”條引《唐會要》此文亦稱劉知幾(后改名子玄)“左庶子”[3]4032?！督?jīng)義考》引文略有刪改，提要即據(jù)《經(jīng)義考》轉(zhuǎn)引?？純伞短茣繁緜鞣Q劉氏“景云中，累遷太子左庶子，兼崇文館學(xué)士，仍依舊修國史，加銀青光祿大夫”，“開元初，遷左散騎常侍，修史如故”[4][5]，未載其任“右庶子”之職。劉肅《大唐新語·著述》載：“開元初，左庶子劉子玄奏議，請廢鄭子《孝經(jīng)》，依孔注……今驗《孝經(jīng)》，非鄭玄所注?！盵6]玄宗開元年號共二十九年，故此稱開元七年事為“開元初”。是二書所記史實吻合，而均載劉氏奏議請廢鄭注《孝經(jīng)》時任“左庶子”，則提要“右”為“左”之誤字無疑。

又按：孝經(jīng)辨疑，當(dāng)作“孝經(jīng)釋疑”。考孫本著述但有《孝經(jīng)釋疑》一卷，無“孝經(jīng)辨疑”之名?！缎⒔?jīng)釋疑》載《古文流傳始末》云：

或疑古文正矣，而世儒往往疑之，謂其礦代亡逸，后人穿鑿傅會而《閨門》一章乃劉炫偽造，不知古文傳流本末，亦有可據(jù)歟？釋曰：此唐司馬貞欲削《閨門》章為國諱，不得不以古文為偽。故駕是說以欺壓同議，使漫無可考，得以恣其誕爾。[7]

《經(jīng)義考》“古文孝經(jīng)”條引“孫本曰”略同[3]4026?！缎⒔?jīng)釋疑》全書凡十八條，每條首以“或疑”二字提出疑問，考辨時冠以“釋曰”二字，故書名“釋疑”。提要當(dāng)據(jù)《經(jīng)義考》轉(zhuǎn)述，依例須標(biāo)明出處，以“釋疑”“辨疑”近似而臆記書名，未檢核原書也?！督?jīng)義考》著錄孫氏此書亦稱《孝經(jīng)釋疑》一卷[3]4153，可證。

2 孝經(jīng)定本一卷

元吳澄撰?！笥写蟮鹿锩伍T人河南張恒跋，稱澄“觀邢《疏》而知古文之偽，觀朱子所論，知今文亦有可疑。因整齊諸說，附入己見，為家塾課子之書。不欲傳之，未嘗示人”云云。蓋心亦有所不安也。其謂漢初諸儒未見此書，蓋未考魏文侯嘗為作《傳》，見于蔡邕《明堂論》中。[1]417

按：未見此書，浙本、粵本、文淵閣書前提要、《文溯閣四庫全書提要》、文津閣書前提要作“始見此書”，是。提要所據(jù)底本為《通志堂經(jīng)解》本《孝經(jīng)定本》，“因整齊諸說，附入己見，為家塾課子之書。不欲傳之，未嘗示人”云云確引自卷末張恒跋，而“觀邢《疏》而知古文之偽，觀朱子所論，知今文亦有可疑”不見張跋，而見于卷首吳澄《題辭》：

竊詳《孝經(jīng)》之為書，肇自孔、曾一時問答之語，今文出于漢初，謂悉曾氏門人記錄之舊，已不可知。武帝時，魯共王壞孔子宅，于壁中得古文《孝經(jīng)》，以為秦時孔鮒所藏。昭帝時，魯國三老始以上獻，劉向、衛(wèi)宏蓋嘗手校。魏晉已后，其書亡失，世所通行惟今文《孝經(jīng)》十八章而已。隋時有稱得古文《孝經(jīng)》者，其間與今文增減異同，率不過一二字，而文勢曾不若今文之從順。以許慎《說文》所引及桓譚《新論》所言，考證又皆不合，決非漢世孔壁之古文也。……今觀邢氏《疏》說，則古文之為偽審矣；又觀朱子所論，則雖今文亦不無可疑者焉。[8]410

此文又載吳氏《吳文正集》，題《孝經(jīng)敘錄》[9]。《經(jīng)義考》“吳氏澄《孝經(jīng)章句》”條引吳氏自序亦同，并引張恒后序[3]4106-4108，是提要引文統(tǒng)稱“張恒跋”不確。吳澄認定隋時出現(xiàn)的古文《孝經(jīng)》為偽本，對今文孝經(jīng)雖也持有懷疑，但卻肯定其出于漢初。張恒跋亦言“恒又問：‘《孝經(jīng)》果可疑乎？’曰：‘朱子云：《孝經(jīng)》出于漢初《左氏》未盛行之時?！盵8]414既謂出于漢初，則作“漢初諸儒始見此書”，方與吳澄觀點契合。而不得謂“漢初諸儒未見此書”，提要修訂既誤于前，又進而據(jù)蔡邕《明堂論》引用戰(zhàn)國魏文侯《孝經(jīng)傳》來否定“漢初說”，則成無根之譚。

3 皇祐新樂圖記三卷

司馬光曰：“古律已亡，非黍無以見度，非度無以見律。律不生于度與黍，將何從生？非謂太古以來律必生于度也。特以近世古律不存，故返從度法求之耳。”其論最明。范鎮(zhèn)譏其以度起律，誠為過當(dāng)，然鎮(zhèn)以“秬黍、律、尺、龠、鬴、斛、算數(shù)、權(quán)衡、鐘、聲十者必相合而不相戾，然后為得”，亦不為無見也。[1]501

按：聲，文淵閣書前提要作“磬”，是?！端问贰ぢ蓺v四》載皇祐四年(1052)范鎮(zhèn)上書云：“竊惟樂者，和氣也。發(fā)和氣者，聲音也。聲音之生，生于無形，故古人以有形之物傳其法，俾后人參考之，然后無形之聲音得而和氣可道也。有形者，秬黍也，律也，尺也，龠也，鬴也，斛也，算數(shù)也，權(quán)衡也，鐘也，磬也，是十者必相合而不相戾，然后為得?！盵10]1614《宋史·律歷十四》引范鎮(zhèn)此文同[10]1920?！扮姟薄绊唷苯詾槎Y樂器。提要即本范鎮(zhèn)書，是“聲”顯為“磬”字形誤。

4 瑟譜六卷

案范鎮(zhèn)《皇祐新樂圖記》曰：“黃鐘為角者，夷則為宮。黃鐘之角者，姑洗為角。十二律之于五聲，皆如此率。而世俗之說乃去‘之’字，謂太蔟曰黃鐘商，姑洗曰黃鐘角，林鐘曰黃鐘徵，南呂曰黃鐘羽?！盵1]503

《匯訂》：“《總目》本卷著錄《皇祐新樂圖記》，作‘宋阮逸、胡瑗奉敕撰’?！盵11]

按：《匯訂》指《皇祐新樂圖記》非范鎮(zhèn)撰甚確，然繹其文，以“范鎮(zhèn)”有誤則非。檢《皇祐新樂圖記》無“黃鐘為角者”云云，此文實載《宋史·樂志》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范鎮(zhèn)語[10]2987，自非宋仁宗皇祐五年(1053)奏進之《皇祐新樂圖記》所當(dāng)載?！犊偰俊ぁ椿实v新樂圖記〉提要》稱“考初置局時，(阮)逸、(胡)瑗與房庶等皆驛召預(yù)議。詔命諸家各作鐘律以獻，而持論互異。司馬光主逸、瑗之說，范鎮(zhèn)則主庶之說，往反爭議，卒不能以相一”[1]501，下文又引《宋史·律歷志》載皇祐四年范鎮(zhèn)上書語，故此引范鎮(zhèn)語亦當(dāng)據(jù)《宋史》。殆初稿但稱“范鎮(zhèn)”，后因牽涉與范氏亦有關(guān)聯(lián)之《皇祐新樂圖記》而臆增出處。

5 韶舞九成樂補一卷

元余載撰?！瓝?jù)其門人新安朱模進《樂通韶舞補略序》，知為仁宗天歷中人。[1]504

按：仁宗，文淵閣書前提要、文津閣書前提要作“文宗”，是?！疤鞖v”為元文宗年號，《總目·〈元史續(xù)編〉提要》稱“仍書文宗所改之天歷二年”[1]662，《〈韓子迂評〉提要》稱“奎章閣學(xué)士院設(shè)于文宗天歷二年”[1]1318，《〈畫鑒〉提要》稱“(柯)九思為鑒畫博士在元文宗天歷元年”[1]1494，是其證。

6 律呂成書二卷

(《隋書》)又稱“毛爽草候氣法，述漢、魏以來律尺稍長，灰悉不飛。其先人柄誠與其兄喜所為律管，皆飛灰有征應(yīng)”。[1]504

按：柄誠，當(dāng)作“棲誠”?！端鍟ぢ蓺v志》載毛爽撰《律譜》，略云：

至于后漢，尺度稍長。魏代杜夔，亦制律呂，以之候氣，灰悉不飛……臣先人棲誠，學(xué)算于祖暅，問律于何承天，沈研三紀(jì)，頗達其妙?！运挂院?，律又飛灰。侯景之亂，臣兄喜于太樂得之。后陳宣帝詣荊州為質(zhì)，俄遇梁元帝敗，喜沒于周。適欲上聞，陳武帝立，遂又以十二管衍為六十律，私候氣序，并有征應(yīng)。[12]395-396

《隋書》各本皆作“棲誠”，宋蔡元定《律呂新書》載《隋志》此文亦作“棲誠”[13]，而提要即本《隋志》，可證“柄”為“棲”字形誤。

7 御定律呂正義五卷

康熙五十二年圣祖仁皇帝《御定律歷淵源》之第三部也。凡分三編。上編二卷，曰《正律審音》，以發(fā)明黃鐘起數(shù)及縱長體積面幕周徑、律呂損益之理，管弦律度旋宮之法?！潴w積面冪周徑，皆用密率乘除，至為精密。[1]507

按：第三部，文淵閣書前提要、《文溯閣四庫全書提要》、文津閣書前提要、《四庫全書薈要總目提要》作“第二部”，是?！队坡蓺v淵源》卷首御制序云：“(《律歷淵源》)凡為三部，區(qū)其編次，一曰《歷象考成》。其編有二……一曰《律呂正義》。其編有三：上編曰《正律審音》，所以定尺考度求律本也?！辉弧稊?shù)理精蘊》。”[14]則《御定律歷淵源》之第三部為《數(shù)理精蘊》，《律呂正義》為第二部。

又按：面幕，浙本、粵本、文淵閣書前提要、《四庫全書薈要總目提要》作“面冪”，是?！队坡蓞握x》上編載《定黃鐘縱長體積面冪周徑》云：“夫有縱長、有體積，則面冪、圍徑自可得而考矣?！蛞钥v長、體積、面冪、周徑、古尺、今尺參互相求，莫不環(huán)轉(zhuǎn)符契，而無豪厘之差。始為立法之密，而于理數(shù)無遺也?！盵15]“面冪”為數(shù)學(xué)術(shù)語，指面積。提要下文稱“其體積面冪周徑，皆用密率乘除”，亦可證此“幕”為“冪”之誤字。

8 樂律表微八卷

必欲數(shù)之適盡，則京房之“六十律”亦有不盡之?dāng)?shù)矣。至錢樂之“三百律”，杜佑之“十二變律”、蔡西山之“六變律”，則又皆襲京房之謬說而失之者也。[1]511

按：錢樂，當(dāng)作“錢樂之”。據(jù)上下文“京房之‘六十律’”“杜佑之‘十二變律’、蔡西山之‘六變律’”等文例，知提要以“錢樂之‘三百律’”句“之”為助詞，即讀“錢樂”為名，而其人實為“錢樂之”?！稑仿杀砦ⅰざ嚷伞份d：

京房不知音律自然相生之理，以中呂上生黃鐘不及二分有奇，因生執(zhí)始之類四十八律。錢樂之更增三百律……而杜佑之十二變律，則正竊房之緒論也……(陳)仲孺既以中呂為變之首，是以執(zhí)始之類為變律也。此杜氏變律之說所自來也。然自唐至北宋，未有取其說者。蔡西山獨取之，而用其六變律。此六變律者，即京房執(zhí)始以下六律也。夫十二律外，無執(zhí)始等律，乃錢樂之更因南事而增以三百律，杜佑又減去三十六，更增正變、半律各十二。而西山又減杜佑之六變律及六變半律，則是律無定數(shù)，可以意為增減也，豈所謂數(shù)之自然哉！[16]401-402

提要即本此。《樂律表微》原文作“錢樂之”甚明，《隋書·律歷志》云：“宋元嘉中，太史錢樂之，因京房南事之余，引而伸之，更為三百律，終于安運，長四寸四分有奇?？偤吓f為三百六十律?！盵12]389又云：“宋錢樂之因京房南事之余，更生三百律?！盵12]397《樂律表微》原注引《隋志》文同[16]402，可證其人作“錢樂之”無疑。

9 律呂圖說九卷

案候氣之說，雖詳具于《續(xù)漢志》，然隋開皇九年高祖遣毛爽、蔡子元候氣於普明寺，其法已不能應(yīng)。其事具詳《隋志》。[1]522

按：《隋書·律歷志》：“開皇九年平陳后，高祖遣毛爽及蔡子元、于普明等，以候節(jié)氣?！盵12]394提要即據(jù)此，較《隋志》少“于普明”之人，而多“普明寺”之地。此志前文稱開皇初“遣曉音律者陳山陽太守毛爽及太樂令蔡子元、于普明等，以候節(jié)氣，作《律譜》”[12]391，與此事同。又《隋書·音樂志》稱“開皇九年平陳，獲宋、齊舊樂，詔于太常置清商署，以管之。求陳太樂令蔡子元、于普明等，復(fù)居其職”[12]349，可知《律歷志》所稱“于普明”無誤。殆提要初稿作“隋開皇九年高祖遣毛爽、蔡子元、于普明等候氣”，傳寫中誤“等”作“寺”，修訂時殆誤讀作“于普明寺”，遂移置于“候氣”二字下，并改“于”為“於”，誤甚。

10 大樂元音七卷

國朝潘士權(quán)撰。士權(quán)號龍庵，黔陽人，官太常寺博士。是書成于乾隆己丑。前五卷據(jù)琴定樂……六卷附以琴譜、曲譜，七卷附《歷學(xué)音調(diào)》，類例甚詳。[1]523-524

按：己丑，當(dāng)作“乙丑”?！扒〖撼蟆睘榍∪哪?1769)，《大樂元音》卷首“乾隆乙丑冬楚南黔陽龍庵氏潘士權(quán)自敘”云：“及乙丑春，得讀我朝《律呂正義》一書，大明琴音以首弦為下徵，正數(shù)千年之誤，而愚心始無顧慮矣……今琴樂既定，則雅樂之正不言而喻也。權(quán)是以粗述所見，匯成一編，聊以為盛世雅樂之一贊助也云爾?！盵17]484卷末“乾隆乙丑冬至后二日男亦煒”跋亦云：“嚴君于公余即琴著《大樂元音》一書，詳指弦音，備明聲調(diào)……茲因諸公捐刻是書，余小子謹為述意，以續(xù)于后?！盵17]613又卷首有孫嘉淦序二篇，一署“乾隆十年歲在乙丑冬至后三日”，一署“乾隆十年嘉平之月”[17]474、478，皆可證此書成于乾隆十年乙丑。是提要“己丑”為“乙丑”形誤無疑。

又按：琴譜，當(dāng)作“瑟譜”?！洞髽吩簟肪砹}“附瑟譜”，有潘士權(quán)《瑟譜序》，分瑟引、瑟圖、瑟材、瑟弦等目。卷七題“附字學(xué)音韻”，提要稱“歷學(xué)音調(diào)”亦誤。

11 房庶范鎮(zhèn)之爭

案樂為古制，宜遵古法。阮咸、荀勖之爭，不過尺之長短；房庶、范鎮(zhèn)之爭，不過黍之縱橫耳。[1]525

按：房庶，當(dāng)作“司馬光”?！段簳分尽罚骸皶x世荀勖典樂，與郭夏宋識之徒共加研集，謂為合古，而阮咸譏之?！盵18]此即提要所稱“阮咸、荀勖之爭”。然范鎮(zhèn)樂說主房庶，與房庶相爭者為阮逸、胡瑗，而與范鎮(zhèn)相爭者乃司馬光?？肌端问贰分尽吩疲?/p>

蓋宋之樂議，因時迭出……景祐、皇祐間，訪樂、議樂之詔屢頒，于是命李照改定雅樂，比樸下三律。照以縱黍累尺，雖律應(yīng)古樂，而所造鐘磬，才中太簇，樂與器自相矛盾。阮逸、胡瑗復(fù)定議，止下一律，以尺生律，而黃鐘律短，所奏樂聲復(fù)高。元豐中，以楊杰條樂之疵，召范鎮(zhèn)、劉幾參定。幾、杰所奏，下舊樂三律，范鎮(zhèn)以為聲雜鄭、衛(wèi)，且律有四厘六毫之差，太簇為黃鐘，宮商易位，欲求真黍以正尺律，造樂來獻，復(fù)下李照一律。至元祐廷奏，而詔獎之。初，鎮(zhèn)以房庶所得《漢書》，其言黍律異于他本，以大府尺為黃帝時尺，司馬光力辨其不然。鎮(zhèn)以周鬴、漢斛為據(jù)，光謂鬴本《考工》所記，斛本劉歆所作，非經(jīng)不足法。鎮(zhèn)以所收開元中笛及方響合于仲呂，校太常樂下五律，教坊樂下三律。光謂此特開元之仲呂，未必合于后夔，力止鎮(zhèn)勿奏所為樂。光與鎮(zhèn)平生大節(jié)不謀而同，惟鐘律之論往返爭議，凡三十余年，終不能以相一。[10]3055-3056

此敘司馬光、范鎮(zhèn)論樂而往返爭議事頗明?？肌犊偰俊ぁ椿实v新樂圖記〉提要》稱“考初置局時，(阮)逸、(胡)瑗與房庶等皆驛召預(yù)議。詔命諸家各作鐘律以獻，而持論互異。司馬光主逸、瑗之說，范鎮(zhèn)則主庶之說，往反爭議，卒不能以相一”[1]501，即本《宋史》。是此當(dāng)以“司馬光、范鎮(zhèn)”并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