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深處（散文）

楊成菊

有些事情大多數(shù)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遺忘，而有些事情卻是終生難忘，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記得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相信再普通的人遇到了如此不普通的事兒，也會跟我一樣都會把它隱藏在記憶深處的，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也沒有淡忘的意思，因為至今我仍記得詳細情節(jié)，那就是我聽到過綁匪的聲音，那真是一個很特別的事件。

我確信聽到過綁匪的聲音，這件事發(fā)生在十六年前的一個中午。

當(dāng)時我正在家休息。在想睡午覺的時候，電話“噔”地響了一下，聲音很快又收了回去。我想還會有電話打過來，就想等等，可是一直沒有再打過來。我這覺是睡還是不睡了呢？看了電話屏幕，沒有顯示號碼，這我知道，電話響一聲短鈴的時候是不會顯示來電號碼的。那么是不是可以接到電話呢？有這種情況，就是電話響一下鈴可以接起來的，電話線路這種現(xiàn)象，通信行業(yè)內(nèi)管這叫作“一次鈴”，并且一定伴隨有雜音或者串話。

想想還是接起來看看吧，電話里沒有通常的撥號音，這有點奇怪，只有電話壞了或者有人接起來的時候才出現(xiàn)這種情況。正想聽個究竟，電話里說話了，再一聽不是跟我說話，大概剛才那一聲響吧，串的別人家的電話。

“我告訴你，趕緊拿出三十萬塊錢，好吧？”一個男人很客氣的聲音傳來。

把電話貼進耳朵，就聽見里面的對話，感覺還是個很溫文爾雅的男人，說不定長得也挺好，我就又聽了下去。我知道這是電話串線了，不過一點也不耽誤我聽。我家電話那段時間一直串話。而且我對這聲音提到錢很好奇也很敏感。

“好！嗚——”一個女人抽泣著?！拔摇獩]有——那—那么——多。”繼續(xù)抽泣著以至于說話都斷斷續(xù)續(xù)地。我開始思考，男人向女人要什么錢呢？

“我跟你說，這三十萬跟姐夫比起來哪個重要？大姐，這些錢不算多！放在學(xué)?！庇质悄莻€磁性的男人聲音。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再繼續(xù)聽下去，我想把話簡再換個耳朵，結(jié)果晃了晃話筒后，電話里還傳來滋啦啦的雜音，那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聲音也馬上尖利起來，“電話怎么回事？”嚇得我趕緊放下了電話，心怦怦亂跳。

隨后不久，這件事就在日常生活中逐漸淡忘了，也沒想著對誰提起，因為就是一次一帶而過的電話串話而已，只不過其它每次聽到的串話內(nèi)容都已不記得，有時候也跟著喂！喂！地喊著，大家彼此都知道是電話線路的原因。只因為這次串話跟錢有關(guān)，所以記得清楚一些，況且我是屬于無意中偷聽了一樣的感覺，這也是因為那個男人的聲音。

可是，這次所聽的內(nèi)容還是時不時地從我的記憶里冒出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回憶著揮之不去，想忘記的時候又回憶起，仔細想想又覺得沒有什么特別。

時間過得很快，這件事過后，由于后來的事情，我姑且把這次聽電話的事情算作事情吧。大概過了一年，我家就搬到了另外一個城區(qū)居住，當(dāng)時我手頭剛剛攢夠七萬塊錢，這些錢勉勉強強預(yù)付了首付。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時我買房子的時候，自然而然又想起了那三十萬塊錢的事兒來，心想要是我有那么多錢的話，就不用貸款買房子了，有那些錢可以買兩套這么大的房子呢。要是那家家里沒有病人的話，那生活一定是很富裕的。

搬家后，我把家里的報箱也一并取了來，因為都是一家晚報贈送的報箱，送報員建議我們自己去取過來然后自己釘上就行，我將信將疑，看看晚報是不是可以跨城區(qū)順利地轉(zhuǎn)了過來。到了第二天，晚報果然給送了過來，我還是習(xí)慣下樓取來翻看。因為我在單位倒班，白天有時候也在家休息，吃完早飯就看看我訂閱投稿的報刊雜志也就成了我多年的習(xí)慣。尤其是那張晚報，我都訂閱了有十多年了，城市里發(fā)生的大事小情都可以了解到，再有個原因就是我是那家報紙副刊的作者，時常會有作品登載在上面。

我還有個習(xí)慣，就是在取報紙的時候，一邊上樓梯一邊先看副刊，看是否有我的作品在上面發(fā)表，然后看報紙的大標(biāo)題，在細看之前基本了解個大概。假如要是沒有我自己的作品發(fā)表，我就逐一按照版面順序看看其它內(nèi)容。對于我來說，每天城市里的突發(fā)事件報道也大都是不足為奇，這么大個城市總是要有新聞亮點的吧，大到中高考，小到社區(qū)街道，這些都是我喜歡關(guān)注的。再有就是各種案件的發(fā)生，都是當(dāng)故事一樣看。因為報紙上的地點、人物都是抽象在我的思維里，天黑哪哪被搶了包、哪哪被搶的金項鏈也時有發(fā)生，咱自己避免露富就是了，天黑一個女人減少外出，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常識。

在我的印象里，綁匪都是很兇殘的樣子，這些印象無外乎來自書中或者電影、電視劇的描寫，這種影響一直持續(xù)好多年在我腦子里根深蒂固，也一直以為那些情節(jié)離我很遠，原因就在于，綁匪都是綁架有錢人或者是仇人。我在這城市里就踏踏實實地工作，掙的錢也只是基本夠用而已，所以那些太危險的事情自己根本就攤不上，甚至晚間獨自出去都不會被注意。是啊，誰會劫持一個連打車錢都不舍得花的人呢？況且是我這個外表看來跟下崗女工差不多一樣的裝束，夏天是便宜的T恤衫，冬天則是穿了幾年的羽絨服而已，隨時也都是街頭巷尾常見的家居女的樣子，誰會想到我會跟綁匪的事情有啥聯(lián)系呢？

搬到新區(qū)的時間過得也很快，一晃也過去了大半年，我還是每天在休息的時候，早早下樓取晚報，然后一邊上樓梯一邊看著大標(biāo)題。這天是星期一，副刊在周五，我就直接看看新聞版面的標(biāo)題就行了。我還是默讀著標(biāo)題《我市又一綁架案成功告破》，哦，上次告破的一個好像是綁架了一個華僑富商，看見沒，一般基本的大事小情我還是有印象的。打開門，我就按部就班地按照版面順序看，首先把夾在一起的廣告拿出去，然后還得把兩疊報紙的版面順序排一下，這也是我多年看報紙養(yǎng)成的習(xí)慣。

這次不知道為什么，那個標(biāo)題一直在干擾著我，使我按順序簡直踏實不下心來。翻翻那頁，又覺得應(yīng)該從頭看看，從頭看看又覺得該先看看那個綁架案。沒辦法，最后還是先從那個綁架案開始看起，想看看到底與那個華僑綁架案有什么不同，尤其是想知道綁匪索要的金額是多少，哪個比較多一些呢？自然應(yīng)該是那個華僑綁架案了。記得那個華僑綁架案要了幾百萬，那是個轟動全國的大案，那么這個綁架案不會要那么多的，一定是。

再一看，說是一個綁匪綁架了一個在某街做買賣的老板，向?qū)Ψ较眿D索要三十萬贖金！警方根據(jù)多方線索，最終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把最后一個綁匪緝拿歸案！再看下段，原來此案件一年多以前發(fā)生，當(dāng)時人質(zhì)就解救成功，抓住兩個綁匪，另一個在逃，直到前不久終于抓住這另外一個。新聞?wù)f的是舊事兒的續(xù)集一樣，我也知道大多數(shù)案件都是完整告破之后才報道的。要是事件發(fā)生馬上就報道的話，對成功抓住嫌疑人不利，而且還可能涉及到被綁架人的性命。還好，人質(zhì)解救成功，這結(jié)局我喜歡，沒傷到人就好，騙誰錢無所謂。

可是，怎么被人盯上的呢，這點我好奇！再看下去，說是在某某街，賣煙酒的。哦，賣煙酒的，手里能有三十萬！三十萬？這數(shù)字那么熟悉呢？哦，那次電話里聽過，要錢治病救人的那次。咦！某某街？那不是我曾經(jīng)住的那條街嗎？是啊，是啊！這么巧??！雖然我搬走一年多了，但是那條街的店鋪我還是很熟悉的，確實有個煙酒店，我曾經(jīng)去那里轉(zhuǎn)轉(zhuǎn)過，就是好奇看看就出來了，里面什么高檔煙酒都有。是夫妻店，大概都四十左右的年紀(jì)。難道是那個老板被綁架啦？報紙上說的是潘某某，對對對，那老板是姓潘，因為他跟我家鄰居開的發(fā)廊的老板熟悉，我在發(fā)廊常聽那老板說起各家店鋪老板的情況。

那就是了，是他！再往下看，說是綁匪電話里向家屬勒索三十萬！電話里勒索三十萬？我又想起了我那次電話里聽見的三十萬！一年多以前，我不是還住在那里嗎？怎么沒聽人提起呢？仔細回憶一下，聽說過，當(dāng)時搬家過程中聽一個老鄰居提起過，但是沒有其他印象。

報紙上說，那伙綁匪沒有傷害人質(zhì)，只是在勒索完之后，快要在天黑的時候，在距離約定取錢地點不遠處的學(xué)校垃圾箱附近被警方抓獲的！當(dāng)時就跑了一個。學(xué)校？那里確實有個學(xué)校！學(xué)校？等等，我思考著，電話里我也聽過！這時我的心狂跳起來，莫非我一年前聽到的就是那個綁匪的電話？是的，一定是！對了，對了，一切都對上了！

首先，那條街就那一家煙酒店，那家煙酒店就在我家對面，他家的電話線是從我家窗前的鐵盒子里拉出去的，每當(dāng)下雨、下雪幾戶人家的電話就雜音很大，時間長了互相串話，這家通話那家也聽個大概，有時候拿起電話滋啦啦響，有時候就聽見別人大呼小叫地講電話，等報修完電話局來人一修就能好上一陣子，接著不知道多長時間就又出現(xiàn)串話現(xiàn)象了。所以完全有可能是我家電話線和煙店的電話線串在一起了，再說時間節(jié)點上也大概差不多，就是在我家搬走之前的不長時間。還有，就是那三十萬的數(shù)字，再有就是大姐、姐夫的稱呼，還有，還有就是“學(xué)校”了，以及“天黑之前”。再分析一下，錢和人比的時候，不是人病了就是人遇到災(zāi)難的時候，綁匪很會打比喻，錢和姐夫比確實姐夫重要，我又想起那人“姐夫”叫得也挺親，難怪我當(dāng)時以為是姐弟對話！當(dāng)時我還奇怪治病救姐夫怎么提學(xué)校呢。

對了，那人說話是挺客氣的，沒有傷害到受害人也在情理之中！要錢不要命的綁匪！可是很嚇人的，比小偷要恐怖多了！想到這里，我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那個電話的最后一句：“電話怎么回事？”不是很尖利的感覺嗎？我的后背全是汗！假如，那個綁匪知道我聽到了那個電話會怎樣？要是還知道我家就在那煙店“大姐”家對面又會怎樣？要是更知道我家就住在一樓一扒窗戶就能看見室內(nèi)又會怎樣？而且很快就能知道我家孩子就在對面的小學(xué)讀書又會怎樣啊！天啊！我真幸運?。〖皶r搬走了！要是逃跑的那個綁匪對付我怎么辦??！

這些想法可不是我多慮的，綁匪要是再精明些，完全可以知道這些的！比如他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電話的雜音，而且很靈敏地感覺有人在偷聽.因為當(dāng)電話雜音大的時候，就有串話的可能，也就有可能被通話的第三方聽見，這些現(xiàn)象一般電話用戶都能了解一些。假如他逼問那位“大姐”：“這電話怎么回事？”就完全可以了解到這些，因為鄰居們都交流過電話效果不好、雜音大、串話的問題。我家窗前就是線盒，所以很容易就能順著電話線找到我家的。而且他當(dāng)時是察覺到了什么，否則不會問那么差聲的一句的。一般的綁匪對周圍的風(fēng)吹草動都很警覺的，一定包括不讓報警、不讓告訴外人之類的，當(dāng)然也就更不能允許他打的勒索電話無意間被別人偷聽到的！掛在樓外墻上電話線進誰家是很明顯的。

不過，這一切擔(dān)心都過去了，這不都抓住了嗎？危險消除了！無意問遇到這么個事兒，這簡直就是個不確定的危機四伏！怪我的大腦搜集了一些信息，也怪我是看到報紙聯(lián)想整合了信息才知道這有多么危險的，也慶幸我是看了報紙又馬上知道危險過去、我完全安全了的?？墒俏业拇竽X不搜集信息，那些可怕的事情就不存在嗎？假設(shè)我的大腦沒搜集到這些信息，又假如我真的受到了傷害，我連受傷害的原因都不知道的話，那又有多么地可怕??！要怪我聽到的那個電話嗎？也不能怪，我就是在那個時候拿起電話來的，現(xiàn)在都想不起來要給誰打電話了，估計是讓那個勒索電話沖走了。怪我聽到了電話的內(nèi)容了嗎？那三十萬塊錢對于我來說，現(xiàn)在也屬實是個巨款，今后也阻止不了我對錢數(shù)巨大的關(guān)注或者聆聽。

至少我起碼的恐懼感沒有了，也不知道那伙綁匪是不是長得都很兇殘，有沒有其中的一個還算比較有涵養(yǎng)。因為我知道有一個說話還算有點沉穩(wěn)，他的聲音我一直記得。對了，我是做話務(wù)員工作的，對聲音識別的能力是很強的。他在電話里說話用的不是命令的口吻，要不我怎么覺得是很有修養(yǎng)的呢？好象是商量著一樣。但是他們的本質(zhì)一定是兇殘的，因為有一句刺耳的“電話怎么回事？”逃跑后被抓住的那個是他嗎？怎么想都還是挺讓人毛骨悚然的！要是我當(dāng)時就知道這是綁匪勒索電話的話，那我該是要怎么地精神崩潰了呢？那我就會先報警，是的，我只要報警，警察就會幫助我的。

當(dāng)天晚上，我一邊做飯一邊看著本地新聞，這也是多年的習(xí)慣，一般情況下，我是先聽內(nèi)容提要，然后根據(jù)提要再專心看詳細內(nèi)容。這天新聞提示音樂一響起，我好像就很快奔到電視前面，聽見主持人播報。開始還是時政要聞，然后，然后就又是那個新聞，就是跟晚報上一樣的題目：“我市又成功破獲一起綁架案”！我立刻又緊張起來，想看看是否可以看見那個最后被抓住的綁匪！時政新聞剛播完，那條綁架案的新聞就播了出來，我看見了一個大概其一晃而過的身影，被警察架著指認現(xiàn)場。那犯罪嫌疑人雖然是遠景模糊不清，但是那地點我卻是很熟悉的，又是一點沒錯兒，果然是我曾經(jīng)住的那條街上的那家煙酒店！

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十六年，我現(xiàn)在回憶起來還是覺得挺不可思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