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擾亂法庭秩序罪不宜引入逕行判決程序

摘 要： 逕行判決，又可稱“直判權”“即席審理”，是域外各國對于某些藐視法庭行為的特殊處理程序，指在出現(xiàn)直接藐視法庭情形時，原案主審法官有權根據(jù)法律直接判決和即時收監(jiān)。我國并無規(guī)定“藐視法庭罪”，對于法庭上直接出現(xiàn)的藐視行為以“擾亂法庭秩序罪”予以規(guī)制，入罪行為類型也以“封閉式”列舉的方式在刑法分則條文中加以確認。我國不具備逕行判決的相關條件，現(xiàn)行審理程序亦并無不妥，無需移植域外逕行判決制度，但對于法庭內發(fā)生的“熱暴力”型擾庭行為，或應適當簡化審理程序。

關鍵詞： 藐視法庭罪；直接藐視； 逕行判決；司法拘留

中圖分類號：D92 文獻標識碼：A DOI：10.13677/j.cnki.cn65-1285/c.2016.04.11

歡迎按以下方式引用：張騰.我國擾亂法庭秩序罪不宜引入逕行判決程序[J].克拉瑪依學刊，2016（4）74-79.

一、問題的提出

十八屆四中全會《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中提到：完善懲戒妨礙司法機關依法行使職權、拒不執(zhí)行生效裁判和決定、藐視法庭權威等違法犯罪行為的法律規(guī)定?！懊暌暦ㄍ嗤币辉~再次引起人們關注。近年來，我國三大訴訟法對于某幾類常發(fā)性藐視法庭的行為，分別規(guī)定了可罰款或拘留的處罰措施，然而，由于刑法對于其中某些行為未作入罪規(guī)定，導致訴訟法最重處司法拘留的措施不能應對實踐中此類行為愈演愈烈的嚴峻態(tài)勢，使得我國的司法權威遭到嚴重貶損。有鑒于此，也本著對《決定》精神的貫徹，此次《刑法修正案（九）》多處涉及旨在維護司法權威的修改，其中一項便是增設“擾亂法庭秩序罪”入罪的行為類型。對此，輿論叫好聲與抨擊之詞雜陳，其中，有關該罪應否設立特別追訴程序問題更是從最初呼吁增設“藐視法庭罪”始熱議至今。

最高人民法院法官胡云騰曾在其《談<刑法修正案（九）>的理論和實踐創(chuàng)新》一文中將對于藐視法庭罪適用“由法官對藐視法庭權威的行為當庭裁判定罪”的程序，即“逕行判決”稱為“其他國家的普遍做法”[1]17，如此重視人權保障的西方國家怎會賦予法官如此權力，在面對判處一個人有罪的情形下，竟可以由直接受到藐視行為侵害的法官當庭直接裁判且可以即時收監(jiān)，著實令人匪夷所思。那么，這是否因為我們對其制度了解不夠全面，曲解了其中的含義；抑或是事實確實如此，那么其中又蘊含著怎樣的法理基礎和法文化？再進一步說，如果此種做法確實更為科學、更有利于我國法治建設，我國是否具有從中借鑒的必要與可能？

二、藐視法庭罪及逕行判決程序立法現(xiàn)狀

（一）域外國家藐視法庭罪及逕行判決程序之規(guī)定

1.域外各國的具體做法

藐視法庭罪和逕行判決的做法最初起源于英國。英國最早出現(xiàn)的案例是在1631年的賽里斯伯利巡回法庭中，一個被判重罪的犯人因向法官扔了一塊磚頭，當即被法官以藐視法庭罪進行了處罰。[2]150期間，大陸法系國家經過借鑒吸收，也規(guī)定了藐視法庭罪?？偟膩砜矗蛲飧鲊暌暦ㄍプ锏囊?guī)制范圍比較寬泛，藐視法庭行為發(fā)生的時間點貫穿整個審判程序；行為主體囊括了證人、陪審員、律師等一系列訴訟參與人；行為方式上幾乎涵蓋一切違反法庭命令，為禁止為、不為應為的情形。換言之，他國刑罰體系中所規(guī)制的藐視法庭罪針對一切影響法官審判或執(zhí)行判決的干擾行為。

當然，并非每一種藐視行為都可采用逕行判決予以處理。藐視法庭的行為可細分為直接藐視法庭和間接藐視法庭兩種。直接藐視，是指在法庭上或離法庭足夠近的地方擾亂法庭的活動；間接藐視包括不發(fā)生在法庭當場以及法庭本身不知道的所有足以影響、貶低法官威望的行為。[3]594逕行判決制度只適用于直接藐視的情形，即對于發(fā)生在法官眼皮底下的藐視行為，主審法官可以直接審理并逕行判決，此種情形被形象地喻為正在冒煙的槍。

該制度在實際操作層面有如下幾點值得注意：第一，由法官來判斷藐視法庭行為人的所作所為是否屬于直接性的，即是否要求必須立即采取強制性的制裁措施。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再由法官判定是否有必要運用即席程序。第二，在直接藐視法庭的案件當中，如果即席程序被運用，那么并不更換法官，仍由負責審理正案的主審法官來審理藐視法庭的訴訟。第三，藐視法庭行為的制裁措施包括：無條件的最長一定期限的定期監(jiān)禁或強迫性的附帶條件的監(jiān)禁；不超過一定數(shù)額的罰款；對給他人造成的實際損失的賠償?shù)取?/p>

2.逕行判決的理論及實踐基礎

域外針對直接藐視法庭行為的此種特殊處理方式，主要基于以下幾點理論基礎：首先，在直接藐視情形中，主審法官親眼目睹了案件的發(fā)生過程，其對案件原始事實可以形成盡可能全面、準確的認識，“以至于他不需要證人提供證據(jù)，即刻就能親身加以處理”[4]5；其次，從法經濟學角度看，對于直接藐視法庭的犯罪行為，如果按照一般公訴案件的處理程序，經公安機關偵查、檢察機關審查起訴，不僅毫無必要，而且浪費司法資源，違背訴訟效率原則；另外，從法傳統(tǒng)思想上看，可追溯到中世紀的“血罪觀念”?！把镉^念”是指無論出于正當行為或是不正當行為，只要使人流血、流了他人的血，將來在末日審判中都必然要受到地獄之災。[5]66為此，中世紀的法學家提出了“公共身份”“公共知悉”的避罪之道，即當法官以法官身份出現(xiàn)在法庭上，通過穿法袍、戴假發(fā)等異于常人的穿戴，彰顯出此時法官是以公共身份行事的，他在法庭上獲知的一切信息都是公共知悉，由于法官沒有動用個人知悉，因此被認為是法律殺死了被告人而不是法官，是故法官以公共知悉作為判決依據(jù)時就不需要承擔血罪。而我們知道，法官這種異于常人的穿戴出現(xiàn)在庭審過程中，此間發(fā)生的直接藐視法庭的行為就在法官眼前，法官當然可以運用直接獲取的公共知悉作為定罪依據(jù)，即運用逕行判決對直接藐視法庭的行為作出處罰。

除了以上理論基礎之外，還有一點至關重要的社會基礎，即西方國家司法高度獨立，法官擁有高度的裁量權。陳光中教授曾指出：“考察域外各國憲法文本及司法實踐可以發(fā)現(xiàn)，域外之司法獨立較少受外界制約的，即法官獨立審判，只服從憲法和法律，其他任何權力不得干預法官的審判”。[6]6相比之下，我國的司法機關一要接受黨的領導，二要接受權力機關的領導，甚至在法院系統(tǒng)內部，合議庭尚且需服從審委會意見?？梢娫谖覈?，法院、法官的獨立性同域外國家相比，存在較大差異。

（二）我國相關立法現(xiàn)狀

就目前我國現(xiàn)行法律體系來看，藐視法庭的行為分為達到犯罪標準的行為和未達到犯罪標準的行為，前者規(guī)定在刑法分則第六章第二節(jié)妨害司法罪這一節(jié)中，后者則散見于訴訟法、司法解釋及人民法院法庭規(guī)則中。兩類行為具有本質上的定性差異，因而處理后果及適用程序也大相徑庭。對于達到犯罪標準的藐視法庭行為，適用程序同其他公訴案件一樣，遵循公安機關偵查——檢察院審查起訴——法院審理的全套程序；而未達到犯罪標準的藐視法庭行為所適用的處罰程序沒有法律明文規(guī)定，后果可能是警告、暫扣設備、罰款或一定期限的司法拘留等。并且，我國并無“藐視法庭罪”這一罪名，只在刑法分則中辟專節(jié)規(guī)定了妨害司法罪這一類罪名，詳細地列出了直接藐視法庭和間接藐視法庭入罪的各種行為方式。直接藐視法庭的入罪情形規(guī)定在擾亂法庭秩序罪中，間接藐視法庭的罪名則包括如偽證罪、拒不執(zhí)行判決、裁定罪以及此次《刑法修正案（九）》新增的虛假訴訟罪、泄露不應公開的案件信息罪、披露報道不應公開的案件信息罪等。關于擾亂法庭秩序罪，《刑法修正案（九）》歷經三次審議和多次修改，現(xiàn)明確構成擾亂法庭秩序罪的行為類型有：聚眾哄鬧沖擊法庭，毆打司法工作人員或訴訟參與人；侮辱、誹謗、威脅司法工作人員或訴訟參與人；毀壞法庭設施，搶奪、損毀訴訟文書、證據(jù)。

對于擾亂法庭秩序罪的訴訟程序，筆者查閱了相關裁判文書，根據(jù)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2014年關于溫某等三人擾亂法庭秩序罪一案，[7]溫某一、溫某二、溫某等三人于2013年5月22日因哄鬧、沖擊法庭，嚴重擾亂法庭秩序，妨礙民事訴訟，當天被北京市懷柔區(qū)人民法院司法拘留15日；因涉嫌犯擾亂法庭秩序罪于2013年6月4日被刑事拘留，后經偵查、審查起訴，一審法院判決三人構成擾亂法庭秩序罪，其中一人上訴，二審法院裁定維持原判?？梢钥闯?，我國目前對可能達到犯罪標準的直接藐視情形采取的是當庭司法拘留，若涉嫌構成犯罪的，則繼續(xù)另走公訴程序，經歷公安機關偵查、檢察機關審查起訴再到法院審理的環(huán)節(jié)。而我國對于未達到犯罪標準的藐視法庭行為的處理程序，根據(jù)我國三大訴訟法中相關條文并結合此前2013年江蘇靖江市法院對某王姓律師以擾亂法庭秩序為由對其處以拘留10日的處罰一事，由法官當庭處罰或嚴重時經過院長同意，發(fā)出處罰決定書，即可立即執(zhí)行，此處的處罰最重為不超過15日的司法拘留。

三、我國不宜引入逕行判決程序

在前述達到犯罪標準的行為中，我國如果參考國外直接藐視法庭行為的處理方式，對于法庭內、在法官在場的情況下實施的擾亂法庭秩序行為是否可以特別規(guī)定由人民法院逕行裁判和即時收監(jiān)，無須再經過偵查、審查起訴等環(huán)節(jié)，賦予法官對發(fā)生在法庭上案件的直判權（即“逕行判決”）？

學界對此亦尚無統(tǒng)一定論，支持的意見認為，法官直判是建立在其最易形成正確心證的前提下，在當庭藐視法庭案件中，法官目擊了案件發(fā)生的過程，對案件本身具有全面準確的認識，因而容易作出正確的裁判。因而賦予法官對于法庭上藐視法庭案件的直判權不僅是合理的，而且是必須的。[8]117反對意見則認為，如果由法院逕行裁判，檢察機關無法參與到案件的控訴中，被告人委托辯護人辯護的權利無法得以保證，不利于被告人相關權利的保護。[9]44

筆者認為，從長遠角度來看，暫且不論逕行判決制度本身在法理基礎上已違背了司法被動、任何人不得做自己的法官等原則，僅就結合當今國際發(fā)展趨勢和我國現(xiàn)實情況來說，我國不應當也沒有必要規(guī)定逕行判決，主要基于如下原因：

（一）逕行判決的域外生存岌岌可危

從國際趨勢上說，逕行判決趨于限制乃至消亡。一方面，通過逕行判決的適用，確實在某種程度上彰顯了司法權威，在法治發(fā)展的初期樹立法庭權威、保障法庭審理秩序等方面發(fā)揮了很大作用；但另一方面，也應當看到，逕行判決一旦適用，該行為人的程序權利幾乎被完全剝奪，甚至在最初時，只要法官內心確信行為人的行為構成情節(jié)嚴重需要立即適用逕行判決來維護法庭審理秩序的，便可以由主審法官直接判決，立即將其投入監(jiān)獄、剝奪人身自由，其嚴重程度不言而喻。隨著人類文明的發(fā)展，人權保障越來越被重視，此種可能被剝奪自由而沒有相應程序保障的做法，越來越不能為人們接受。是故，盡管該權力適用表面上大大彰顯了司法權威，其本身也一直飽受非議，事實上從各國的發(fā)展趨勢上，正趨向于愈發(fā)限制甚至廢除逕行判決程序。

如在美國，需滿足以下條件，法官才可以選擇適用逕行判決程序。第一，須出現(xiàn)“緊急、必要”的情形，即只有在行為人的直接藐視行為嚴重擾亂了法庭秩序，致使庭審無法繼續(xù)下去，且經庭審法官警告后行為人仍繼續(xù)該藐視行為的；第二，逕行判決僅僅適用于可能處以六個月以下監(jiān)禁的微罪；第三，針對主審法官個人的藐視行為不適用逕行判決；第四，逕行判決不能在庭審結束后再適用。[10]18

在歐盟國家，逕行判決制度更是受到越來越多的制約，現(xiàn)已近乎被束之高閣。歐盟極其重視人權保障，詬病逕行判決制度是對正當程序的破壞的聲音也逐漸引起了重視，推動歐盟不斷對藐視法庭罪的處理程序進行改革，一步步限制逕行判決制度的適用。2004年，歐洲人權法院受理Kyprianou V Cyprus 一案則在實踐中幾乎完全取消了逕行判決，并以此全面貫徹了歐洲人權公約第6章規(guī)定的當事人有權獲得公正審判的精神，即每個被指控刑事罪行的當事人至少享有包括被及時告知、有足夠的時間和相應設備準備他的辯護、有權聘請律師、有權詢問控方證人、有權獲得中立無偏私的審判主體審判等程序權利。[10]20

從上文所列舉美國及歐盟對逕行判決制度的態(tài)度來看，國際局勢趨向于限制使用并處在不斷的改革中，在被告人程序權利和法庭權威的平衡點方面，朝著重視個人程序權利的保障的方向發(fā)展。再者說，從長遠角度來看，也不應以犧牲個人程序權利來維護司法權威，那將是極其危險的做法。我國目前對于擾亂法庭秩序罪的行為人將面臨最高三年有期徒刑的處罰，如果完全剝奪行為人的程序權利，顯然是極其不合適的。

（二）我國缺乏逕行判決的現(xiàn)實基礎

1.司法權威的社會現(xiàn)實。從我國社會現(xiàn)實層面說，我國不適合移植逕行判決制度。一則我們不具備如域外國家那般的司法獨立及法官高度的自由裁量權，二則我國目前對于司法權威的態(tài)度本就質疑較多。在理想化的情形中，我們認可法官其實并不是案件的當事人，他們若運用逕行判決處理藐視行為的目的并不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而是為了保護司法體系，因此見證藐視行為發(fā)生的法官在該案中不應當被認為是當事人而應被認為是中立的，[11]54從這點來說，該法官不用回避。但筆者認為，理想化情形與社會現(xiàn)實相距甚遠，從社會現(xiàn)實角度看待問題時，關鍵不在于事實上法官是否保持了中立，而在于在所要樹立威嚴的大眾眼里，法官是否保持中立。從法官的角度出發(fā)，難道一個法官還至于跟一個普通人較勁，非得偏私來坑害行為人嗎？但是司法權威樹立本身的受眾是社會大眾，是不特定多數(shù)人。從良善法治的理想化角度說，我們當然相信法官都是公正無私不帶偏見的，然而就社會現(xiàn)實來看，我國司法的獨立性遠遠不如西方國家，對于法官和法庭的敬畏和信仰程度也遠遠不如西方國家，且人們對事物的認識往往從表面出發(fā)，處理程序即是一個案件的表面，人們第一眼接觸到的程序若是由法官即席處理，恐怕到時對公正司法的質疑聲將會蓋過對法庭權威的擁護。

2.“無訟”的文化傳統(tǒng)。文化傳統(tǒng)上的差異使法庭尊嚴（法官權威）缺乏理念上的支撐，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缺乏“法官至上”這類能夠支撐法治社會的觀念。“我國文化的基本精神是和諧，和諧的重要標志是“無訟”，在“無訟”的管理目標之下，法官角色是勉強為之，裁判功能是管理的附屬功能，在這種觀念背景與價值目標之下，不可能產生對司法審判功能的重視和對法官的尊重。”[12]119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中，顯然不適合移植直判權。

3.我國刑法罪狀設置不適宜允許法官逕行判決。我們說直判制度主要的基礎在于，主審法官親眼目睹了案件的發(fā)生過程，清楚地看到了“正在冒煙的槍”，其對案件原始事實可以形成盡可能全面、準確的認識。乍一看此種說法似乎頗為有理，可是筆者認為，此種論斷只適用于暴力擾庭的場合。對于訴訟參與人直接在法庭審理過程中聚眾哄鬧、沖擊法庭或者對其他訴訟參與人大打出手，甚至直接毆打主審法官的情形，此種擾亂法庭秩序的性質是十分明確的。但是我國擾亂法庭秩序的入罪類型還有“侮辱、誹謗、威脅司法工作人員”等情形，對于條文含義的理解本身已屬于規(guī)范性價值判斷，具體怎樣的“言語暴力”構成“侮辱、誹謗、威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甚至同樣的人在不同的時間也會有不同的理解，這就要求不能僅憑主審法官一時的判斷逕行當庭判決。結合逕行判決的起源也可以看出，最初采用的場合是在為了制止行為人使用“熱暴力”情形下逐步發(fā)展演化而來的。

因此，管見以為，只有在事實相對清楚的暴力擾庭情形中，庭審記錄的數(shù)字化使得事實查明階段可以適當簡化，可將庭審重點放在控辯雙方對于罪行輕重及量刑的辯論環(huán)節(jié)。但無論是否是暴力擾庭，對于構成犯罪的事實仍需要經過公安機關偵查、調取證據(jù)，再由檢察機關審查起訴，對于認為構成犯罪的行為予以起訴。在此過程中，筆者認為無須設計特殊化的追訴程序。

4.現(xiàn)有程序已吸收逕行判決程序的精髓。我國現(xiàn)有的當庭處罰加上構成犯罪另走公訴程序的模式，已然吸取了域外制度的精髓。例如在美國，法官只有在十分“緊急且必要”的情形下可以選擇適用逕行判決，直接判以一定期限的監(jiān)禁；換言之，在法庭秩序已被嚴重破壞的情形下，做法是當即將行為人予以監(jiān)禁以恢復法庭的秩序、維護法庭的權威。而在我國，當庭司法拘留難道不正可以起到這樣的作用嗎？有必要再“得寸進尺”，在沒有形成控辯格局的突發(fā)狀態(tài)中，賦予法官當庭判決行為人犯了擾亂法庭秩序罪？筆者認為答案是否定的，對于嚴重阻礙了庭審程序的進行的，可以運用司法拘留，若之后認為行為沒有達到犯罪標準，罰款或者司法拘留的當庭處罰已經讓行為人受到了懲戒，而對于可能達到犯罪標準、性質嚴重的行為，采用當庭使用司法拘留加上事后走正常公訴程序的方式，也足以維護法庭權威，同時能彰顯對行為人程序權利的保護。不過，目前我國司法拘留需經院長批準，在涉嫌擾亂法庭秩序的案件中，尤其是“熱暴力型”擾庭中，或許應當賦予法官直接決定采取司法拘留措施的權利。

四、結語

我國不具備逕行判決的法治傳統(tǒng)和土壤，不可以照搬其制度，否則必定南橘北枳；再者我國也沒有必要規(guī)定逕行判決制度。應當看到，我國當前司法改革如火如荼，法治環(huán)境和法治需求也隨之不斷發(fā)展變化，刑事審判程序也正逐步優(yōu)化改革，繁簡分流、刑事速裁程序等都是新形勢下刑事審判適應社會發(fā)展的優(yōu)秀成果，“效率價值與公正價值的平衡點越發(fā)打破涇渭分明的傳統(tǒng)思路”[13]。但這個傳統(tǒng)思路并非隨意就可以打破的，在沒有必要的時候自然在現(xiàn)有框架體系下運行即可；如果擾亂法庭秩序罪的個案符合簡易程序適用的條件的，則適用簡易程序審理；對于其中暴力擾庭的案件，或可進一步簡化事實調查部分的審理，如此即可。

司法權威的確應當受到重視，但不應通過另行設立逕行判決程序來加以強調。我國的問題不在于缺少新的規(guī)定設計，而在于把已有規(guī)定真正落到實處。司法權威的樹立和強化，絕非簡單設置一個逕行判決程序這么簡單，也絕非通過適用逕行判決可以解決，而應當是一個整體系統(tǒng)的工程，需要綜合各種手段，針對各方面全面完善我國法治，在越來越透徹的法治環(huán)境中，司法權威的強化便是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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