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街 秋的往事

秋冬季節(jié)的早晨，沐浴著和煦的陽光，我漫步在北山街。此時每一份心情都在秋的金黃色的顏彩里陶冶，走走停停，愜意十分。我問自己還要尋找什么呢？除了是看到清韻溫潤的里西湖，多數(shù)應(yīng)該是面對著歷史文化街區(qū)曾經(jīng)的輝煌和風雅。往事和著秋風在耳邊低鳴，它的故事里滄海桑田的變遷，和藏古融今勝跡之沉淀，以及歷史文化淵源。

北山街在我的心中，是一條和西湖齊名的老街，這樣說法并不為過。北山街位于西湖風景名勝區(qū)的東北面，東起寶俶路，西至曙光路，南臨里西湖，北靠寶石山、葛嶺。南邊眺望到西湖，東邊與湖濱市區(qū)相接，地理位置恰到好處。位于北山街西南側(cè)的靈隱一帶，是秦代錢塘縣舊址，現(xiàn)存最早遺存有秦始皇攬船石和出土的漢代墓葬；六朝時期見諸文獻記載，東晉葛洪在葛嶺建抱樸廬、煉丹井；六朝歌妓蘇小小葬西泠橋畔；五代吳越，疏浚西湖，建昭慶寺、寶俶塔等如今尚存的著名寺塔，始有“東南佛國”之稱；宋代，北山一帶寺院密布，祠墓比肩，園囿林立，昭慶寺、大佛寺、智果寺、瑪瑙寺、鳳林寺等規(guī)模宏大，香火鼎盛，人煙稠密。岳飛改葬棲霞嶺讓后人瞻仰，百世流芳。

“北山得以香花好；西湖能如秋月圓”。北山街依山傍水，風景怡人，寧靜而不孤寂，繁華而不喧鬧?！白蠲钍怯稳巳寥?，而此地過而不留；尤妙在笙歌沸沸，而此中安然獨靜”。最為佛道僧人隱士誦佛清修所向往，也是現(xiàn)代人群休閑賞湖品茗的甲等去處。一路夾道的懸鈴木（法國梧桐），高大茂盛而謙謙有禮，身姿優(yōu)美而氣宇軒昂。在早春的二月?lián)u曳翠枝幾縷，抖擻出勃勃生機；在盛夏酷暑時張顯枝繁葉茂，為過往車的車馬行人遮陽送爽；在臘月寒冬中它披霜戴雪，默默守望著封存的歷史；在醉美的秋天里，更是金風拂送，寒催酒醒，曉陌飛霜塵埃落定。隨著秋去冬來余花清瘦，那一片片寬厚的梧桐葉子，也慢慢退去了濃濃的綠色。由深綠而淡綠，繼而由淡綠而鵝黃、而金黃，夾著嫣紅，羞澀而溫情，熱烈而安寧。眼前秋冬早晨的陽光依然溫暖而燦爛，穿過參差的城際線，坐靠在里西湖的親水平臺，近湖殘荷星星點點，逐漸黃老凋零，它那虬然的管竿仍繼續(xù)著荷蓮的風采，成了北山街秋冬季節(jié)里特有的一道風景線，誘來眾多的書畫家和攝影愛好者盡情的描摹。里湖中有鴛鴦嬉戲，鷺鷥叼魚，鶴鸛悠閑。更有閑散的梧桐黃葉子如同飛羽，在頭頂紛揚，依依不舍仿佛在追逐林間撒落下的光陰。藍天白云下空氣清爽，望中湖橋的造型古樸，間株桃柳熠熠生景。北山街恰似淡妝素裹的少女，北擁寶石山，南倚北里湖，靜靜俯視著鏡湖中自己婉約的倩影，真是鞠態(tài)可人，風情萬般。

今天的北山街人文薈萃，折射出多元的文化特性，與其百年的遺聞軼事并濟相連。近代，1929年在這里舉辦的首屆西湖博覽會，規(guī)?？涨?，影響深遠，從此成為中國博覽會的誕生地。一百年來，名士巨賈、達官貴人，紛紛在此精心置地筑屋造院，秋水山莊、孤云草舍、堅匏別墅、抱青別墅、靜逸別墅、穗廬、海鹽館等一大群中西式近代建筑，使北山街“收藏”了杭州城半數(shù)以上近代建筑，被譽為“一首唱了百年的建筑史詩”。傳統(tǒng)文化和現(xiàn)代文化的交融，演繹出了“歷史”和“現(xiàn)實”的絕佳唱和。北山街是市區(qū)進入西湖風景名勝區(qū)的主要交通干道，長2600米，寬12-16米。民國初，原為石板土路，1920年浙江省議會議決修建環(huán)湖道路，改成石砌駁岸，1933年拓寬道路，又改成鋪柏油路面。歷史上北山一帶向來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莊園別墅比鄰而建，一面面斑駁的老墻，一座座靜謐的山門，一扇扇富華的軒窗，一塊塊風化的石磚，空階落葉，籬邊雛菊，依舊是當年的情景，仿佛是一個滄桑的老者，在無聲敘述著封存的往事。

新新飯店前身可追溯到19世紀90年代，由上海最早連鎖企業(yè)“何錦豐洋廠雜貨號”老板何寶林在東樓舊址上陸續(xù)建成中、西式樓房三幢，成為何莊。新新飯店之名取之《禮記大學》中名句“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時逢新文化運動，蘊涵著新社會、新時尚。美國哲學家杜威、日本文豪芥川龍之介，宋慶齡、宋美齡、蔣經(jīng)國、陳布雷、朱家燁、于佑任、李叔同、徐志摩、巴金、胡適、張元濟、史量才、劉子恒、魯迅、茅盾、郭沫若、豐子愷、華羅庚、啟功、沙孟海、汪道涵、李可染、程十發(fā)、周昌谷、傅抱石等眾多政要和社會文化名流曾下榻于此。1929年浙江省主席在此坐鎮(zhèn)指揮首屆西湖博覽會。1935年奧地利姑娘瓦格納與中國警官杜承榮在此演繹了一場催人淚下的跨國戀情。1981年首屆中國金雞獎、百花獎明星夏衍，秦怡、白楊、達式常、王馥荔、張瑜、謝晉等在此下榻。杭州新新飯店由東樓（前身為何莊）、西樓（前身為孤云草舍）、中樓（始建于1922年）、秋水山莊（始建于1932年）和北樓等樓群組成，其中西樓、中樓和秋水山莊被列入近代歷史文物保護建筑。

“望穿秋水，不見伊人的倩影，更殘漏盡，孤雁兩三聲……”，秋水山莊重墨留下了著名報人史量才與沈秋水的情和愛，更見證了這位同情中共人士，不滿蔣介石統(tǒng)治的《申報》總經(jīng)理突遭軍統(tǒng)暗殺的事件。1934年，史量才與秋水在由杭州回上海的途中被特務(wù)殺害，秋水親眼見到愛人死在身邊。據(jù)說在史量才的靈堂上，秋水白衣素服，形容憔悴，抱著史量才最喜愛的七弦琴，彈了一曲《廣陵散》。樂曲將終時，琴聲突然激昂，“磞”的一聲琴弦斷了，秋水抱著琴走到火缽，將琴投入了火中。《廣陵散》絕，知音不再。后來，秋水離開了秋水山莊，獨自一人焚香誦經(jīng)，了此余生。而秋水山莊成了婦孺醫(yī)院，解放后收歸國有，成了新新飯店的分部。

葛嶺路5號前面，有一處曲折蜿蜒的石欄階梯，引人而勝踏上盤山樓臺，在百年古樹名木三角楓的庇護下，這便是靜逸別墅。這里曾居住過被孫中山稱為“國民奇人”的張靜江這位曾追隨孫中山、結(jié)交陳世英、舉薦蔣介石，一度出任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主席、代理過國民政府主席、一手籌辦第一屆西湖博覽會的近代大名人，卻最后客死紐約。

位于今西湖博覽會博物館東側(cè)的抱青別墅建于上世紀20年代。它背依葛嶺，近臨里湖。三層式磚木結(jié)構(gòu)，方形立柱，七連孤形門窗，底層設(shè)有寬廊，外墻色調(diào)朱紅，墻面西式纏枝花紋樣，雕刻精美，即具西方巴洛克古典建筑的特征，又有東方傳統(tǒng)建筑特征的痕跡，可謂中西合璧，雍容華貴，甚是搶眼。它仿佛在向人們展示其追求自由奔放的格調(diào)和通達世俗的情趣，體現(xiàn)了近代西湖建筑承上啟下、中西交融的過渡特點。

春潤廬為近代著名劇作家、戲劇理論家宋春舫和其好友朱潤生共同建造的，兩座帶有壁爐的別墅，是當時筑于西湖西北岸最為時髦的歐式建筑。南面的那座是朱潤生的，名“潤廬”，里面那座是宋春舫的，名“春廬”。 廬名是取兩位業(yè)主姓名中的一個字而成。上世紀20年代初，著名教育家蔡元培憤然辭去北大校長之職，旅居歐洲兩年后來此隱居。后又有著名經(jīng)濟學家馬寅初在此短暫居住。章太炎、楊杏佛、徐志摩、蔣夢麟、熊十力、馬一孚、陳布雷、張靜江、吳漢民、宋子文、吳稚暉等現(xiàn)代史上的大文豪以及其他許多社會知名人士成為這里的?？?，被人稱為北京大學不掛名的執(zhí)行所。在西湖博覽會期間，為了方便大家的參觀和休息，主辦方特意在西湖上建起了一座半是橋，半是長廊，長約180米的竹木結(jié)構(gòu)的橋，名為“西湖博覽會橋”。橋上還有3個亭子。這橋溝通了西湖博覽會分布于孤山和北山的八館兩所，也成為了湖上一景。橋就是從春潤廬近處直架通往對岸孤山放鶴亭畔的。

再看那座坐落于北山街43號的王莊，那些歐洲古典主義風格愛奧尼克倚柱，那些瓶狀或石柱性的歐式欄桿，還有那些寬敞的陽臺、走廊、臺階和屋頂平臺，又是一座中西合璧的經(jīng)典建筑。更讓人記憶猶新的是當時居住于此，深得蔣介石信任的浙大校長郭任遠，其因為大權(quán)獨攬，實行高壓政策而被師生趕下臺。他與接任校長竺可楨的交接就是在王莊進行的。斷橋旁邊的蔣經(jīng)國故居簡樸幽潔，面對著斷橋殘雪，推窗便飽覽湖光山色。如今蔣家三代風云人物都已逝去，而小樓依然存在，當年夫人蔣方良在此樓中相夫教子，溫婉淑嫻，親切待人的身影依然留在人們的記憶中。

而立于西湖最東端山巖靈石的那座精致的日式別墅，曾是日本領(lǐng)事館，這里既是當時日本政府對浙江進行經(jīng)濟政治侵略活動的大本營，也是愛國學生和民眾對日寇欺凌行為進行抗議示威的場所。后來則成為因決意起義而遭到蔣介石殺害的國民黨元老陳儀的居所?！媸菧嫔５睦衔莅橹鴾嫔５哪甏啽M人間百態(tài)。北山街是一條隱藏古今勝跡，飽含迷人故事，糅合中西、交融古今的歷史之街、文化之街。

北山街的美構(gòu)成了與西湖景觀渾然一體的畫卷，它的精致舒緩及幾千年來的雕琢品位，足已使游人細細欣賞，慢慢品味。千百年來，西湖的山水澆灌培育出許多動人的民間故事，讓人們陶醉其中并且收獲到了友情、溫情和愛情。杭州西湖的歷史文化是在千年的發(fā)展演變過程中逐漸積累、匯集起來的。而北山街之美，就在于這約98萬平方米的街區(qū)是西湖之美的典型象征，是西湖歷史文化的集中代表。北山街現(xiàn)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處，杭州市文物保護單位6處，杭州市文物保護點12個。2007年入選“三評西湖十景”，定名為“北街夢尋”。

“春風葛嶺晨輝近，秋雨鏡湖綠水多”。天堂杭州山疊螺黛，水漾漣漪，西湖四季淡妝濃抹總相宜。時下“狂花頃刻香、晚蝶纏綿意”，行走在北山街上，會感受到那里洋溢著的“霜華露暖、斜陽卻照深深院”的豐厚感覺；還會感受到沉浸在“雨潤素妝秋已暮，尚存庵舍春朝露。晚紅霜井佩池花，新綠風階攀菊樹”中的老街舊事，似乎還在依稀往事中的尋尋覓覓。湖邊久坐，便淡去了春花秋夢，感覺到這本來就是冰清玉潔的世界，那些回憶好像是畫板上的鉛筆印痕，又像在白墻上殘留的依稀筆跡，已經(jīng)被白雪所掩罩。人們賦予北山街秋冬凈美的念想和夢境，正如古詩詞里描述的 “其上天如水，其下水如天。天容水色淥凈，樓閣鏡中懸。面面玲瓏窗戶，更著疏疏簾子，湖影淡于煙。白雨忽吹散，涼到白鷗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