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球：這么近，那么遠(yuǎn)

何瀟

這項與中國有著歷史淵源的騎士運動，正在歸途之上。路阻且長。

“中國人來了”

伯爾尼茲山（the Bernese Alps）下的小鎮(zhèn)格施塔德（GSTAAD），是一個可以滿足人們對瑞士風(fēng)光幻想的地方。甚至對于那些膩煩了日內(nèi)瓦、蘇黎世與巴塞爾，厭倦了洛桑、盧塞恩與茵特拉肯的人，格施塔德的寧靜與低調(diào)，依然可以喚醒他們的感官，恢復(fù)他們對于自然的感覺。

這個藏在阿爾卑斯山臂彎中的小鎮(zhèn)，像一張安放在信封里的旅游明信片：青山翠谷、時見雪峰，古老的小木屋旁，盛開著不知名的野花。最美的時刻是晴天清晨，群山被太陽點亮，一點點撩開云霧面紗，露出蔥郁臉龐——宛若少女觸到情人的目光，瞬間明媚，容光煥發(fā)?？吹竭@樣的情景，我便明白，為何這個山間小城，會成為戴安娜王妃、伊麗莎白·泰勒、讓娜·莫羅、朱莉·安德魯斯等眾多名流的心頭所愛。

與我同來的人，許多來過瑞士數(shù)回，卻幾乎都沒到過這里。一開始，大家管格施塔德叫“小鎮(zhèn)”，覺得它淳樸非常。然而，當(dāng)我們走過幾條小街，看到比肩的路易威登、卡地亞、普拉達精品店，不時從身邊飛馳而去的法拉利、瑪莎拉蒂等名牌跑車，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格施塔德好比山中的圣托洛佩，是隱蔽的富人度假天堂。

能吸引世界名流聚集的小城，往往因某些運動而聞名。在格施塔德，是滑雪、網(wǎng)球和馬球。每一年，這里都會舉辦相關(guān)賽事，吸引來世界各地的參賽者和觀戰(zhàn)者，整個小城因此沸騰，仿佛一個小節(jié)日。我之來到這里，是為了觀看馬球比賽——一年一度的宇舶格施塔德馬球金杯賽（Hublot Polo Gold Cup），又拉開了帷幕。

今年的比賽有些特別，因為“中國人來了”。在這場比賽中，中國選手劉詩來，代表宇舶表隊出戰(zhàn)，并擔(dān)任隊長，與其他三支球隊對抗。這是格施塔德馬球金杯賽歷史上“零的突破”。

“這是20年來，第一次有中國戰(zhàn)隊參加馬球金杯巡回賽?！庇畈氨矶聲飨媛吠ぼ幖瘓F鐘表部門總裁讓-克勞德·比弗（Jean-Claude Biver）說，“我們很榮幸能夠邀請到中國的俱樂部征戰(zhàn)格施塔德。此次邀請加強了我們與源于中亞的馬術(shù)運動之間的聯(lián)系?！?/p>

第二日，比賽正式開始，好比一場由馬球引起的嘉年華拉開了帷幕。賽場是開放的，引得全城人都跑來圍觀。馬場之外，搭建著許多帳篷，每個帳篷里人來人往。帳篷各司其職，有出售酒水快餐的，有供媒體休息使用的，有出售騎馬設(shè)備的，還有出售高級手工巧克力的。

人們來到這里的目的各不相同。本地畫廊來這里展示藝術(shù)品，希望能找到識貨的有錢金主，見到我也拉住殷勤介紹;有人跑到這里來看表，作為贊助商的宇舶表，推出了一款限量200枚的Chukker腕表，在VIP區(qū)域做展示，非常亮眼;豪華跑車的廠商，在草坪上展示他們的豪車，經(jīng)驗告訴他們，這里有他們的潛在客戶。從現(xiàn)場此起彼伏的喝彩聲看來，大多數(shù)的人，還是與我一樣，是為比賽而來。

這大約是我看過的馬球比賽中，離賽場最近的一次。實際上，我就貼著草皮站著，連馬匹跑動時抽動的肌肉，都看得分明。這天下了一場雨，草坪更為鮮綠了，在灰色的天空下，貼著青山靜靜敞著，好似一幅水墨山水。騎手在草坪上奔馳，不時揮動球桿，擊打白球，接著，球桿重重落下，砸在草坪之上，掀得泥土翻飛。那種力量與美感，與陶瓷藝術(shù)品跌碎的瞬間是相似的。

我感到了馬球的迷人——你很少能看到一項運動，能將力量與禮儀，如此優(yōu)美地結(jié)合起來。優(yōu)雅地展示力量，自然而然，毫不做作，這是藝術(shù)才能做到的事。

是日，4萬平方米的草場上，迎來了四支參賽隊伍、6000名觀眾。參賽的球手一共16名，總級數(shù)達到55。賽馬一共120匹，由30名看護員照料。四天的比賽，打了24回合，戰(zhàn)況非常激烈。最后的兩場比賽，都打到了加時才決出勝負(fù)。最終，冠軍屬于劉詩來帶領(lǐng)的宇舶表隊。他們以6.5∶6險勝對手，摘得桂冠。

“我沒想到會打得這樣激烈。格施塔德這個比賽，不是咬耳朵拼命的那種，更像是友誼賽。”劉詩來有著非常豐富的國際比賽經(jīng)驗，他對我說，“今天的比賽，非常出乎意料?！?/p>

劉詩來是唐人馬球馬術(shù)俱樂部創(chuàng)始人，也是一名球員。他是中國獲得國際馬球級別的第一個人，被媒體稱為“中國馬術(shù)第一人”。在過去，他打過許多重要賽事，其中包括美國、英國和阿根廷的公開賽。2008年，在美國馬球公開賽4級總冠軍賽中，劉詩來決賽對陣約翰·沃什的馬球隊。最后，沃什以5比6敗北，劉詩來的名字也因此寫入了美國馬球年鑒。

一年一度的宇舶表格施塔德馬球金杯賽在瑞士小鎮(zhèn)格施塔德舉行

“唐人馬球馬術(shù)俱樂部的加入，提醒我們，馬球運動早在8世紀(jì)中國唐朝時期就已傳入中國。”讓-克勞德·比弗說。

馬球與中國有著悠遠(yuǎn)的歷史淵源，其作為現(xiàn)代運動項目，也由來已久。這項古老的運動，自東方傳入西方，在英美等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備受歡迎。然而，在馬球發(fā)源地之一的中國，因為種種原因，在近一個世紀(jì)，卻鮮有人參與這項運動。馬球淡出了大眾的視野。再次在馬球場上看到中國人的身影，是最近些年的事。

我對于馬球的最初了解，在2007至2008年之間，當(dāng)時的一個關(guān)鍵詞是“九龍山”。2007年，第一屆“皇家禮炮王者杯”馬球錦標(biāo)賽在浙江九龍山開賽，被看作一個起點。這是中國國內(nèi)首次舉辦獲得國際馬球聯(lián)合會（FIP）認(rèn)可的國際馬球賽事，參賽球員均為擁有國際評級認(rèn)證的專業(yè)球手。

第二年（2008年）的馬球錦標(biāo)賽，共有14個球隊參賽，最高級別為21級。在這場比賽里，出現(xiàn)了第一個中國本土企業(yè)派出的、具有A組國際規(guī)格的馬球隊：華彬馬球隊;第一個自己買馬、組隊參賽的中國人，徐沛楓;以及第一個拿到馬球國際級別的中國人，劉詩來——他也是這年比賽的冠軍。

2010年，《金融時報》撰文稱：“中國人開始打馬球了?！痹诋?dāng)時，中國有上百家馬術(shù)俱樂部，但涉及馬球的屈指可數(shù)。較為人知的，是浙江平湖九龍山、北京陽光時代和天津寰亞三家，分別擁有規(guī)模不等的馬球場。劉詩來的唐人馬球俱樂部，也是在這年起來的。

而今，我們可以明顯感受到這項運動在國內(nèi)的發(fā)展。在北京，僅僅這一個月，與馬球相關(guān)的盛大活動便接二連三，幾乎沒有中斷。9月3日，英國馬球日中國站在北京舉辦;9月20日，第六屆中國馬球公開賽在唐人馬球俱樂部舉辦;四天之后的9月24日，中國國際馬球公開賽在延慶北京國際馬文化旅游產(chǎn)業(yè)園（北京陽光時代馬球俱樂部），又拉開了帷幕。

也是最近，在《時代》周刊和《連線》雜志的網(wǎng)站上，我都看到了對于中國馬球運動的報道，這種關(guān)注仿佛是不約而同的。文章稱，中國的財富階層，正在不遺余力地投身這項運動。凱文·弗拉耶（Kevin Frayer）是蓋蒂圖片社（Getty Images）的一名攝影師，在參觀了天津一家馬球俱樂部之后，他感到了震驚?！八麄兇蛟炝耸澜缂壍脑O(shè)備，擁有頂級的培訓(xùn)師、騎手和馬。”凱文說，“馬球不是賓利車或游艇，它需要更多的學(xué)習(xí)。它花費巨大，卻不是有錢就能掌控的?！?/p>

幾年之前，騎馬運動再次為國人關(guān)注的時候，我拜訪了一些馬術(shù)俱樂部，與從業(yè)人員做過一些交談。當(dāng)時北京的馬術(shù)俱樂部還非常少。令我記憶猶新的是，他們對我說，這項運動并非人們想象的那樣遙不可及，收入較高的白領(lǐng)，如果不養(yǎng)馬，也可以將之作為日常運動。

而今看來，這并非一句虛言。北京現(xiàn)在有200多家馬球俱樂部，分布在城中各處。前去騎馬的人中，有財富新貴，也有中產(chǎn)階級白領(lǐng)。在我的朋友之中，就有熱愛騎馬的白領(lǐng)，每周去一次馬術(shù)俱樂部。“開銷不小，卻也并非高不可攀?！痹谌ト鹗康那皞€周末，我也去了家附近的馬術(shù)俱樂部，嘗試開始學(xué)習(xí)。在馬場上，我看到許多小朋友，他們在父母的陪同下學(xué)習(xí)騎馬，有些只有三四歲。

這或許是一個很好的信號，卻并不意味著，這項運動將會很快普及。實際上，在騎馬與打馬球之間，也有著不小的距離。在中國，馬球依然是金字塔尖的運動。即使達到高爾夫球那樣的流行程度，也需要時間?！霸趪鴥?nèi)，有近一百人打馬球。在全世界，也就一兩萬人打?！眲⒃妬碚f。

騎士精神與“上流護照”

關(guān)于馬球運動的起源，眾說紛紜。比較主流的有幾種說法：“波斯說”“中土說”與“吐蕃說”。

讓-克勞德·比弗與品牌摯友瑞士花樣滑冰運動員史蒂芬·蘭比爾

根據(jù)“波斯說”，馬球可能是由生活在古代伊朗和土耳其地區(qū)的游牧民族發(fā)明的。在波斯詩人菲爾多西的長篇史詩《列王紀(jì)》中，有兩首專門描繪馬球的詩，分別叫《夏沃什表演球藝》和《夏沃什打馬球》。在詩中，詩人記述了夏沃什流亡到土蘭國打球的故事。

二為“中土說”，即馬球來自“中土大唐”。馬球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自漢唐一直傳衍到明末清初。在漢唐以降的許多詩文里，可以找到這項運動的記載。最為興盛的朝代，當(dāng)屬唐朝。在唐代的許多畫作里，可以看到打馬球的描繪。清代以后，統(tǒng)治者限制漢人養(yǎng)馬，馬球也逐漸在民間衰落。民國時期，北京和上海曾出現(xiàn)過一些馬球俱樂部，因為戰(zhàn)爭的關(guān)系，沒有得到延續(xù)。

第三種說法是“吐蕃說”。實際上，我們現(xiàn)在廣為使用的英文“polo”，正是來源于藏語。在西藏史詩《格薩爾王》中，有大量描寫馬球運動的段落。其中一些，與戰(zhàn)爭聯(lián)系在一起，故事非常奇情。這說明，藏族早在原始社會末期，就已經(jīng)開始了馬球運動。有意思的是，在唐代，馬球起到了外交工具的作用，《新唐書》與《舊唐書》中，都可以看到此類記載。

現(xiàn)代馬球從印度發(fā)展而來。在印度，我看到了許多歷史繪畫，描繪王公貴族打馬球的場景。實際上，在現(xiàn)在許多繪制細(xì)密畫的印度畫師那里，還可以看到這樣的主題。在古代的印度斯坦，馬球運動由穆斯林開始，傳播到各個階層。莫臥爾王朝時期，馬球盛行。著名的阿克巴大帝就是一名馬球愛好者，經(jīng)常挑燈夜戰(zhàn)，并親自制訂規(guī)則。他認(rèn)為，打馬球可以造就出色的騎手，體現(xiàn)人的價值。

英國人來到印度之后，為這項運動所吸引，并把它帶回了英國，在貴族與皇室間流行。直到今天，依然地位不減。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丈夫菲利普親王，是英國馬球俱樂部的主席。過去每年，在英國舉辦的重量級比賽，比如女王杯，菲利普親王都會親臨頒獎。而今，親王年事已高，這項活動便由查爾斯王子接替，代為頒獎。作為全球最有影響力的王室，英國王室的竭力推廣，令馬球運動被其他各國王室效仿和追隨。

馬球運動被稱作“王者的運動”，也被譽為“運動之王”——這是從其運動難度來說的。其迷人之處，也在于此。

首先是速度。在冰球被發(fā)明出來之前，馬球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球類運動?！榜R匹的速度瞬間是40邁到50邁。開車到50邁，你放下車窗把頭放到外面，是很難想象的場景。而我們在馬背上，50邁的速度，同時還有人和馬的對撞，要搶奪擊球的權(quán)利。”劉詩來說。

馬在全速奔跑之時，球手準(zhǔn)備擊打移動的球。飛速奔跑的球，跑得比馬更快。不僅如此，球員還需要準(zhǔn)備進攻、防守與配合。一個馬球場，相當(dāng)于三到四個足球場，八人八馬，跑遍全場，難度可想而知?！八且粋€團隊作業(yè)，團隊配合這件事，比個人技術(shù)更重要?！?/p>

“這項運動非常要求球手本身的勇敢。如果不夠勇敢，一時退縮了，就會失去擊球機會。球員需要非常果決。”劉詩來說，“馬球需要的是球員自身的素質(zhì)，要有勇敢的內(nèi)心、責(zé)任心，懂得團隊配合。它集各種挑戰(zhàn)于一體，所以我們把它形容成為世界上最難的運動。”

然而，速度并不是一切。與以速度為核心的賽車不同，馬球并不是參賽者一個人的比賽。在馬球賽場上，有兩個運動員：人與馬。馬球講究“人馬合一”，它不是人對機械簡單的操作使用，而是人與自然的協(xié)調(diào)配合。

“馬不是機器，它是個活物，有脾氣的。它不是一個牲口，而是你的兄弟。你得順著它，又得征服它。這既需要愛心和耐心，又需要人和動物之間的配合。”劉詩來說。在過去，他騎過的馬大約有1000匹。他的感受是：“沒有慫馬，只有慫人?！?/p>

最近一月，劉詩來馬不停歇。從格施塔德回來不久，這名騎手馬上投入到新的比賽之中。我在北京再次見到他，是在今年中國馬球公開賽的賽場上。他正準(zhǔn)備上馬，進行決賽。從半決賽的情況來看，這場比賽打得毫不輕松?！霸谶^去，國外的比賽要激烈一些，中國的比賽可能沒有那么你死我活?，F(xiàn)在完全變了?！?p>

唐人馬球馬術(shù)俱樂部創(chuàng)始人劉詩來帶領(lǐng)宇舶表隊于瑞士格施塔德進行“參賽選手巡游”

這是中國馬球公開賽舉辦的第六年。“第一年就我一個中國人打，第二年兩個人打。今年有四支中國球隊，加一支文萊球隊。明年可能會打到六支球隊。如果能有六支。中國馬球公開賽就會成為在世界上有影響力的大賽了?！眲⒃妬硪贿呁鶐づ褡?，一邊告訴我。

劉詩來今年44歲，打了十幾年球。他一個禮拜工作七天，一、三、五到辦公室，二、四、六、日到球場，已成為定律。馬球?qū)τ隗w能的高要求，令他要求自己把身體維持在一個好狀態(tài)?！耙S系馬球這項運動，還要勤奮工作，加上有家庭，又有很多的時間要陪孩子，非常挑戰(zhàn)?！?/p>

30歲左右時，劉詩來的事業(yè)有了一點小成就，卻感到失去了人生目標(biāo)?！拔也幌氤蔀橹袊赘唬敻坏臄?shù)字對我來說沒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下一步的人生應(yīng)該往哪方面走？”徘徊時，他出去游歷，從歐洲走到南美?！拔铱吹搅瞬煌娜松^、價值觀，也是在這個過程當(dāng)中追隨著馬球的步伐、追隨著陽光走到了世界各地，看到了不一樣的很多東西?！?/p>

他想把馬球帶回到中國的原因非常簡單——這項運動“太迷人”?！案母镩_放到現(xiàn)在，我們積累了許多財富，但物質(zhì)極大豐富之后，精神層面是缺失的。馬球這項運動能夠讓你找回騎士精神。”劉詩來說。這種精神曾經(jīng)存在于中國古代，而今已經(jīng)難以找尋。“在世界各地，許多地方還在傳承這種精神。我想把騎士精神、把這種忠誠留下來?！?/p>

劉詩來明白中國馬球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鞍⒏ⅠR球打了上百年，英國就更早了。這個差距，不是一代人可以趕上的?！眲⒃妬碚f，“我這一生，最多能打到三級。我的孩子，如果繼續(xù)打，也許能打到五級。一直這樣下去，他們的小孩，也許就有機會打到七級、八級。”

相較于這項運動本身的精神與內(nèi)涵，公眾對于馬球的關(guān)注，更多停留在其社交性上——馬球被稱為“通向上流社會的護照”。在馬球場，人們期待邂逅當(dāng)紅巨星、政客名流、富賈巨商和王室成員。在過去，劉詩來與許多人打過球，其中包括英國的查爾斯王子和威廉王子、迪拜公主，文萊和蘇丹的王室等。

向他提及這些，劉詩來顯得非常淡然。“所謂‘護照，是你跟世界的精英，對抗了之后，升起的彼此之間惺惺相惜的尊重。你們可能在一起打了10年，依然不是朋友，甚至連話都不說?！贝舜沃袊R球公開賽的參賽者中，有來自文萊的親王。劉詩來說，與他打了五年對抗。最初幾年，雙方幾乎沒有正式交談，總是打完比賽，便各自離場。打到現(xiàn)在，就成了朋友。

在某種意義上，打馬球就像兩軍對壘。如果對方是一個好對手，那么，在漫長的對抗之后，你會對自己的對手產(chǎn)生敬意?！氨舜擞辛俗鹬?，才會握手、吃飯，才會走到一起?！眲⒃妬碚f。

“馬球是一個大派對，大家可以一起來熱鬧熱鬧。然而，如果你說它是社交，說它是一種‘護照，那么，你得先贏得尊重。如果你不能把自己的勇敢、智慧展示出來，如何贏得別人的尊重呢？沒有人會因為穿著西裝，參加了高級派對，就贏得尊重，已經(jīng)不是那個時代了?！眲⒃妬硪幻嬲f，一面穿上比賽裝備。我們握手結(jié)束談話，他便徑直向賽場去了。

賽場上，嘹亮的大喇叭里傳出解說員亢奮的聲音，兩隊球手正在草坪上亮相，準(zhǔn)備最后的爭奪。場邊，圍繞著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人，多數(shù)盛裝打扮，光鮮亮麗。有些人凝神屏氣，期待一場激戰(zhàn)的開始;更多的人，在場外繼續(xù)，或準(zhǔn)備一場社交，對于他們，交換名片的數(shù)量，比得分牌上分?jǐn)?shù)更為實用。還有一些，連這些許的野心都沒有，她們穿戴得五光十色，在場邊逡巡，只是為了尋找一個好看的自拍角度，在社交網(wǎng)絡(luò)上收獲更多點贊。

我站在觀眾席上，看著即將開始決賽的草坪。偌大場地上，只有八名球手，從遠(yuǎn)處看來，顯得有些孤單。在他們的前面，是烏泱泱的社交人群。人群離我很近，球手離我很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