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

何建

那年那月山東發(fā)水災(zāi)，何長奉帶著媳婦王氏和年少的兒子何漢章一家三口逃荒要飯途徑安徽亳縣一個叫馬莊的村子。何長奉看到馬莊寨門高筑，圍村的圈河寬而深，河內(nèi)外沿長滿了圪針樹，荊棘樹，和不遠一顆分布的野薔薇，是一道天然的防御屏障，常年的逃荒總想找個安全的安身之處。于是拿出所有的積蓄求該村的馬練總，買了村子一個叫馬戶的后院兩間破草房在此安家落戶。說到練總這一稱呼要提一下什么是練總，那年月兵荒馬亂土匪橫行，每村都組織自己的團練看家護村阻擋土匪來搶，練總一般由地主或大戶的族長擔任。

何長奉靠給地主做工養(yǎng)家糊口，可好景不長，沒有幾個年頭，馬戶不讓從他家門口經(jīng)過，有理有詞的說當初買他家草房可沒買出路，這下為難了何長奉，他情急找中去求馬練總說和，馬練總瞇著眼看也沒看他說：按契約你無理呀。何長奉無奈撕了契約帶一家三口流著淚離開了馬莊，搖著頭說：莊大欺外人呀。王氏說：東南五里小喬莊不大，何長奉茫然的說：看看去。

小喬莊真的太小，說是莊，其實只住六戶人家，沒寨門，沒團練，圍莊的圈河寬度人都能跨過，可幾家人熱情極了，說隨便給點錢就賣給你一處地皮，主要今后有個照應(yīng)，何長奉被感動了，逃荒的日子總沒穩(wěn)定的好，再說兒子何漢章漸漸也長大了，于是父子挑土割蘆葦不出半月又造了間茅草房，總算有個安身之處，小喬莊很小又因為窮，小偷和土匪一般不光顧，莊子里僅有的一頭牛和兩頭羊到晚上都送到西邊的大莊有寨墻寨門的崔寨，早上再牽回來。后來何漢章經(jīng)人介紹娶了十里外楊樓村里的姑娘楊氏。他的父親何長奉母親王氏相繼去世。

何漢章每日里靠給地主做些短工，幫崔寨看夜打更，日子在饑一頓飽一頓中度過著，夫婦倆先后生下了大兒子取名叫銼，小兒子取名叫鋸。

1936年的一個月黑風高的冬夜里，何漢章給崔寨打更值夜，赤手空拳逮住一個到莊子里行竊的小偷，天明被五花大綁后送到練總崔立業(yè)面前邀功，他立即受到崔練總和崔寨人的賞識，免費的得到莊南頭的一間沒有門破舊的空牛屋。接下了怎么處置小偷，崔練總召集人爭議了一上午，結(jié)果有兩個，大多數(shù)人堅持第一個結(jié)果，毒打一頓放他走，何漢章有了牛屋，又有練總的支持，身份也硬氣起來，固執(zhí)堅持第二個說“為了做到殺一儆百，避免土匪小偷再來光顧村子，起到震懾作用，在天黑后把小偷送到南陽崗喂野狗”。南陽崗離村子八里地，是一片鹽堿荒蕪的土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村里人大多稱為亂死崗子，大白天也很少有人敢經(jīng)過那里。由于何漢章的固執(zhí)，把小偷送到南陽崗的喂野狗造孽的任務(wù)自然落到他頭上，外出到四鄰八村乞討的媳婦楊氏回村，知道后死活不同意他這樣做，哭著勸他別做這樣造孽事。

太陽快落山時，何漢章在村民恐慌中目視著，用獨輪車把五花大綁嘴中堵著破布的小偷載著離開村子，推向南陽崗。媳婦楊氏在村子里已經(jīng)哭暈過去。身邊趴著年幼的大兒子銼和襁褓中的小兒子鋸。不到一個時辰，何漢章一個人發(fā)瘋地跑回村子喊救命，說剛走到半路上碰到一群骨瘦如柴，眼里發(fā)著綠光的野狗圍攻，丟下獨輪車和小偷就跑，不是跑得快就送命了。那年月狗吃人尤其吃死人現(xiàn)象常有發(fā)生。第二天崔練總組織村里十幾個膽大點的勞力帶著何漢章去找獨輪車，順便看看昨天的小偷的結(jié)果，來到現(xiàn)場后，獨輪車旁一堆血跡，散亂的一堆骨頭架子看不見人頭，無疑就是昨天那個小偷的。何漢章癱坐一地，被村子里的人，用獨輪車推回村子那間沒有門的牛屋里后，大病一場，神志恍惚。由于不能干活，家里生計全靠楊氏每天外出乞討糊口。一天，楊氏為了能走遠點路多串幾個村子，把襁褓中的小兒子鋸放在屋角里牛槽里，讓睡在地鋪上的何漢章照看著，自己扯著大兒子銼外出乞討。又到太陽快落山時，牛槽中餓的哇哇小兒子鋸聲音突然停止，病怏怏的何漢章一看，一只黑狗叼走牛槽中的小兒子迅速竄向門外，他猛地起身想追趕，無奈兩眼一黑昏了過去。楊氏乞討回來知道后，發(fā)瘋的跪著村里求人幫著找孩子，村子里的幾個大膽的好心人幫著尋找，半小時后傳來消息，孩子已被野狗吃了，吃的只剩下個頭，發(fā)現(xiàn)頭的地點就是小偷被野狗吃的同一個地點，何漢章知道后給媳婦楊氏說了一句話便撒手人寰。

村里有人說：死去的小偷沒有頭，就用他兒子的頭還債，也有人說那天正好是小偷死后的頭七，小偷來索債。但村里人沒人知道，何漢章捉到小偷邀功就是想在大莊里的有個安身之地，他不同意大家毒打小偷就是想利用喂野狗的方法把小偷私自放走，但中途的遭遇卻害了小偷。自己的小兒子被狗吃了，是遭到報應(yīng)還是埋怨那個世道。這句話是銼長大后聽他娘楊氏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