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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輕飄飄

      2016-09-29 05:58:10劉亮
      飛天 2016年8期
      關(guān)鍵詞:小叔槐樹矸石

      劉亮,1975年出生,山東淄博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魯迅文學(xué)院第十五屆高研班學(xué)員。小說見于《中國作家》《山花》《山東文學(xué)》《陽光》《小說林》《作品》等刊物,有小說被《小說選刊》轉(zhuǎn)載。曾獲第五屆《中國作家》劍門關(guān)文學(xué)獎。

      1

      一個炎熱干燥的飄滿麥子香的下午,熱風(fēng)在樹林間穿梭著,陽光從樹林那頭的甜水河慢慢地向樹梢上爬,映著成片的樹葉子都是好看的金黃色。兩只布谷鳥飛過來,盤旋了三秒鐘后,落在了一根手腕粗的樹干上,遠(yuǎn)遠(yuǎn)看就像兩片泛黃的楊樹葉。它們好像飛累了,也仿佛是一對情侶,小巧的嘴輕吻著、私語著,顯得那么悠閑、甜蜜。過了一小會,河堤那邊傳來了一陣慢悠悠的剎車聲,樹底下有只落單的野兔子聽到剎車聲豎起身子,嗖地騰空躍起,沖向河邊,扎進(jìn)了岸邊的灌木叢里。這時,有個人過來了,他順著林間小路慢慢走著,上身穿著皺皺巴巴的已洗掉顏色的白汗衫,下身是一條灰不溜秋的長短褲,肩上挎著一個深灰色的大布袋。看上去他有二十出頭,大個子,臉龐泛黃,大眼睛,高鼻梁,尖尖的下巴,給人以俊秀、憨厚的印象。

      大個子走到一塊青石板旁停下來,把布袋子放下,跑向甜水河。他像三天沒喝上水的人,捧著河水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頭發(fā)和汗衫也瀝啦濕了,河水順著他的發(fā)梢往下滴答著,也滴答到了肩膀上、膝蓋上、膠鞋上。喝完,他又把手插進(jìn)水里,攪動起來,水嘩啦嘩啦作響,形成一個大大的漩渦,有幾根嫩綠色的水草被翻出水面。接著,他好像攪?yán)哿?,又出神地望起波光粼粼的河面,右臉頰則被河水映成了漂亮的古銅色。

      不知不覺,夕陽已把天際染得鮮紅鮮紅的,樹葉也被染紅邊角,有幾只早收工的尖尾雀忽悠著落在樹梢上,頭高高抬起,像在觀察周圍的情況。河水靜靜地淌著,偶爾會有幾條大青魚翻著跟頭躍出水面,造成一陣清脆脆的嘩啦聲。在河堤的路上,有三三兩兩拖著疲憊雙腿的村民經(jīng)過,無精打采地瞟了眼正在發(fā)呆的這個小伙子。

      這時,河面上起來了一些風(fēng),水面蕩漾,熱風(fēng)變得涼爽了,楊樹葉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音。來避暑的尖尾雀和布谷鳥越來越多,有幾只突然放開喉嚨唱起歌。太陽已經(jīng)完全爬到了搖搖晃晃的樹梢上,有幾縷溫柔的紅光避開楊樹葉投射下來,使得地面上的落葉跟著閃出亮晶晶的紅光。

      2

      小伙子離開甜水河,下午六點(diǎn)他才走到豐城礦的矸石山。

      在來之前,他小叔已給他聯(lián)系好,來這里找一個叫秦哥的人——他的生意做得很大,承包了豐城礦的矸石山,人也很仗義,還月月開錢。

      工人的宿舍是五間簡易的白色板房,地板上鋪著水泥地。每間板房有前后兩個大窗戶,有一個小門,頭頂有一個吱吱亂叫的吊扇。房內(nèi)四張小床,中間有一張小桌子,上面一堆亂七八糟的撲克牌。房內(nèi)對角拉了兩根細(xì)繩,工人們的衣服掛得垂頭喪氣的。

      吃完晚飯,秦哥搖搖晃晃進(jìn)來了。他是個小胖子,脖子上的肉一大堆,手腳卻很小,溜光的頭,右臉頰有一道明顯的黑疤。他粗聲粗氣地問:

      “你小叔……他放心讓你來這里?”

      大個子拘謹(jǐn)?shù)卣酒鹕?,嘿嘿笑著回答:“秦……秦哥,是俺小叔讓我來找你的?!?/p>

      秦哥兩眼瞇了一下,表示了贊同,又斜著眼使勁瞅大個子,把大個子看得慌了神。他低下頭,接著又抬起,小心地看著秦哥。

      “你多大了?叫什么名?”

      大個子又靦腆地笑了,眼睛眨巴幾下。“我叫,槐樹,大名王槐樹,二十二了?!?/p>

      “哦,看上去也不是很傻嘛……”秦哥轉(zhuǎn)過頭,嘟嘟囔囔地說,仿佛是在自我安慰。

      王槐樹右腳踢著桌腿,低著頭,因為著急臉紅紅的。突然他肩膀抖了兩下,像鐘表的發(fā)條被擰緊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秦哥,我不是傻……我小叔說了,我就是腦子……反應(yīng)得慢些。不過,小叔還說我手巧呢……我會修各種電器!”

      秦哥哈哈笑起來,臉上的刀疤笑沒了,旁邊兩個工人也笑。

      秦哥轉(zhuǎn)過臉對著槐樹,滿嘴噴著酒氣說:“記住槐樹,反應(yīng)慢沒關(guān)系,只要他媽的不偷懶磨滑就成!”

      “小叔,都交代我了,讓我聽話,干活勤快些……”

      秦哥揮了下手沒再讓他繼續(xù)說,搖晃著出去了。

      同屋另兩個人一個叫猴子,一個叫大保,和槐樹年齡差不多,都二十出頭。兩人簡單地和槐樹聊了會,就開始賭一種叫“三張”的牌。房間內(nèi)很熱,兩人都光著膀子,頭頂上的吊扇吱扭扭地轉(zhuǎn),吹下來的風(fēng)也是汗臭的熱乎乎的?;睒淇拷约旱拇?,甩掉布鞋,哎呀一聲躺上去,臉上則掛著燦爛的笑,滿是興奮的樣子。

      “槐樹,你打不打牌,贏錢的?”大保突然問他。

      “你凈廢話,他會打嗎?趕快亮牌吧!”猴子催促道。

      “我不會打?!被睒鋹灹艘粫f出話。因為順利找到了活,他臉上的興奮勁還沒消下去,“我光會看,可我小叔會打哩?!?/p>

      接著,他扭頭看起了門口。這會的夕陽徹底下山了,門口的光線變得柔和起來,慢慢地紅光退去,灰色的光線塞滿了門口,照出很多活蹦亂跳的煤塵粒。有兩只公雞探著腦袋瞅了一眼房內(nèi),接著掉頭走開,門口留下幾個清晰的爪子印。

      猴子和大保還在賭著牌,可能是猴子輸?shù)枚嗟脑?,兩只眼睛像充血一樣紅絲暴露。他伸著頭、瞪著眼、聚精會神地盯著大保的手,仿佛想看清大保翻過來的牌到底是什么。這時門口出現(xiàn)了斜斜的陰影,有個老頭靠在門框上,邊摳牙邊樂呵呵地看著他倆玩牌。

      猴子瞟了一眼,隨即罵起來:“我說我怎么老輸呢,原來是你這個老東西站在這里??鞚L吧!”

      “你是新來的?”老余頭看見槐樹了,轉(zhuǎn)移話題,“剛到的?好好好,跟著秦哥干,保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p>

      槐樹趕緊坐起來,嘿嘿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老余頭說完朝里邁了幾步,坐在猴子身邊,掏出一個小酒瓶,對著瓶嘴滋溜喝了一口。

      “大個子,秦哥人很好的?!崩嫌喾畔戮破?,舔著嘴唇說,“不過,有時也好發(fā)脾氣,但總的來說是個大好人哩!告訴你吧……你知道,秦哥每到月底是怎么做的嗎?會給手下工人煮肉吃、喝大酒,一個月一次。想想,天底下還能找到這么好的老板嗎?”

      “老東西,你又喝上了?”猴子連頭也沒抬說。

      槐樹笑了笑,因為他聽到了有肉吃,眼里閃爍出淚花,仿佛真看到了一鍋香噴噴的大肉。大保動動手,麻利地洗起牌,猴子又點(diǎn)上一支煙。

      “看你挺年輕的,”老余沉思著說,“我囑咐你幾句。記住,在這里干……啥都好說,關(guān)鍵一條:千萬別去招惹那個花椒了,也別和她靠什么近乎、打她的主意,秦哥知道會很生氣,后果也很嚴(yán)重!”

      “啥花椒?”槐樹好奇地問。

      “秦哥的小老婆唄。哈哈哈……”猴子愉快地笑了一聲。

      “總之,你只要記住我的話就行,秦哥人真的很好、很好的?!崩嫌喑錾竦赝普f。

      “我記住了?!?/p>

      “她呀,簡直就是個小妖精,還他媽的喜歡勾人吶?!贝蟊2暹M(jìn)話。

      “噓,小點(diǎn)聲,”老余瞭了眼門口說,“秦哥聽見了非把你的狗頭擰下來。”

      老余接著站起身,挪到門口,朝外張望了一下。“秦哥的大老婆其實(shí)也很好,可有啥法呢?我想……她管不了,也不敢管。怎么說呢?我覺得秦哥還是喜歡小老婆,她年輕、模樣俊唄?!?/p>

      槐樹看著老余頭說,一聲不吭?,F(xiàn)在,太陽的余輝徹底收回了,夜幕的灰色面紗漫無邊際地扯起來,朦朦朧朧,飄渺輕柔,慢慢地、輕易地籠罩住了矸石山,也罩住山下的這個小廠子和這些簡易的白色板房。大門口的黃燈被誰按亮了,引來數(shù)以萬計的小飛蟲,有的翅膀忽閃忽閃發(fā)著藍(lán)光,風(fēng)也比白天涼爽了,可板房內(nèi)依舊悶熱熏人。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剎車聲、汽車?yán)嚷暋⑹颖卉埖目┲┲?,接著又傳來一聲高喊?/p>

      “老余——狗日的老余,開門哩——”

      “咱們的隊長回來了?!贝蟊椓藦椗普f。

      老余貓著腰快步走出去,比他剛才進(jìn)屋時利索多了。

      大鐵門嘩啦啦被推開,兩輛卡車呼嘯著進(jìn)了院子,揚(yáng)起的煤塵灰立刻被風(fēng)卷到天上,接著砰砰兩下關(guān)門聲,有人跳下車。

      “強(qiáng)子回來了?”

      “回來了秦哥。哎呀呀,天他媽的真熱呀!老余,把毛巾拿來!”

      “一會來我屋,強(qiáng)子,陪我再喝點(diǎn)?!?/p>

      “好!我先洗洗臉,秦哥。”

      “熊樣的,你也不問問俺哩,俺也回來了?!?/p>

      “看見你了寶貝,快進(jìn)來吃飯?!?/p>

      “槐樹,一會你就能見到秦哥的小老婆了。”猴子笑嘻嘻地說,“聽見了嗎?剛才那個嬌滴滴說話的就是。他媽的騷著呢!”

      “聽說她和強(qiáng)哥也有一腿?!贝蟊Rr了一句。

      “凈說廢話!”猴子挖苦他,“你難道不想和她有一腿嗎?就連老余也想和她有一腿,你不想?你不想,他媽的就是你那個東西不行了!”

      “你想,你他媽的去想吧,我睡覺了!”大保氣哼哼地扔了牌。

      這時,漸行漸近的矸石車叮叮當(dāng)當(dāng)從礦里開過來了,細(xì)鐵軌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還有車廂間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淖矒袈暋_^了一會,矸石車咔嚓嚓像是停了一下,接著又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起來。不一會車子就到了矸石山下,又是一陣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穆曇?。剎住車后,絞車開起來了,嗡嗡嗡嗡的,似五萬只蒼蠅同時在叫。鋼絲繩顫悠悠彈性很好的樣子,牽引著矸石車吱扭吱扭往山上爬,一直把矸石車?yán)缴巾敚S即矸石車翻了斗,把矸石倒出來,矸石順著山坡嘩嘩地往下淌。

      槐樹還不習(xí)慣這種聲音,就問大保:“這些矸石車,倒矸石時都這么響嗎?”

      “嗯。習(xí)慣就好了……一夜得兩趟?!?/p>

      “他媽的真熱,你倆睡吧,我出去沖個澡?!焙镒庸庵仙沓鋈チ?。

      沒一會,他又急慌慌跑回來:“大保,把大褲衩穿上,小妖精來了?!?/p>

      大保嘟嘟囔囔穿衣服。

      “花椒姐?!焙镒渔移ばδ樈辛艘宦暋?/p>

      “哦,你要去洗澡嗎猴子?聽說你屋來新人了,還是一個傻子?我看看?!?/p>

      “他不傻,花椒姐,就是腦子反應(yīng)慢些?!?/p>

      “是那個大個子嗎?”

      槐樹局促不安地掃了女孩一眼,看上去她很年輕,和自己差不多。身子瘦瘦的,烏黑的長發(fā)披到肩上;小巧鮮紅的嘴,因為經(jīng)常抹口紅的原因,有一層紅色漬在上面;鼻梁挺挺的,顯得面部生機(jī)勃勃;上身一件短短的小黃褂,下身一條牛仔短褲,長度剛遮住大腿根,襯得兩條腿筆直圓滑;她的眼睛染著黑黑的眼線,忽閃忽閃著,發(fā)出亮晶晶的光。她掃了一眼猴子后,就把目光定在槐樹身上——上下左右看起來沒完。

      槐樹看到花椒看他了,低下頭,雙腳局促、不安地來回搓著地。

      “我問你猴子,他傻得厲害嗎?我怎么看不出來?長得還挺帥呢。”花椒帶著好奇的勁頭笑嘻嘻地問。

      “我叫槐樹,我不是傻子?!被睒浜孟癖凰脑捈づ?,低著頭說,“我小叔說了,我不傻,只是腦子反應(yīng)慢些?!?/p>

      猴子和大保張著嘴,愣在原地。

      “是嗎?看來我說錯話了?!被ń窊P(yáng)起下巴,雙手抱著肩,斜倚在門框上,兩條好看的長腿交叉疊著,“對不起,對不起了。你叫楊樹槐樹的槐樹?”

      女孩說完,搖晃著身子咯咯笑起來。

      “花椒,花椒,進(jìn)來吃西瓜啦!”秦哥突然喊了一嗓子。

      女孩調(diào)皮地拍拍手,把疊著的腿拿開,拽了下短裙,“我要去吃西瓜了,再見啦槐樹?!?/p>

      “再見,花椒姐。”

      “看來呀,咱們的槐樹被花椒迷住了?!焙镒哟盗寺暱谏冢覟?zāi)樂禍地說,“大保,咱倆可得看好他呀,別他媽的捅了馬蜂窩了?!?/p>

      3

      第二天一大早,天邊出現(xiàn)了大片大片的魚鱗云,青白色的,早霞穿透薄薄的云層,投射下一根根發(fā)著紅光的柱子,仿佛云層被打穿幾個窟窿眼。矸石山靜悄悄地趴在那里,偶爾會有幾塊矸石從山頂突然滑下來,帶起一溜青色的灰塵,像山體著了火的樣子。山下的幾間板房和山體相比,顯得精致、渺小很多,猶如玩具盒子靠在一只成年的黑熊身旁。這時,山下的小院里突然響起了哨子聲,一股一股的,有些力不從心,又像心不在焉地在吹。老余吹完,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抹嘴頭子,咕噥了幾句誰也聽不見的話,一頭又扎進(jìn)了煙霧繚繞的鍋爐房里。

      “起床了,槐樹?!贝蟊W诖惭兀椭^,像在打盹的樣子,“猴子,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

      “五點(diǎn)四十?!?/p>

      槐樹好像被嚇醒了,一臉的無助。他開始慢騰騰地穿衣服,因為睡得沉的原因,左腮上印出一片菱形的格子印。

      這時的外面聲音嘈雜,有男有女說著話。

      三個人出了板房,像三個出來放風(fēng)的囚犯,槐樹這才注意到院子里不光他們五六個男人,還有四個年齡大的婦女,看上去近五十歲?;睒溥@會徹底醒了,恢復(fù)精神頭,兩眼炯炯有神地瞅著這些人,仿佛自己和他們一樣,已是這里熟練的揀煤工。

      “出發(fā)吧,”隊長強(qiáng)子站在大門口喊,“都要注意安全!大保,你教教新來的咋揀,一會咱們回來吃飯啊?!?/p>

      太陽現(xiàn)在正慢慢地往天上爬,照得矸石山朝陽的一面亮閃閃的。在他們正走的小路上,兩旁長著一溜生命力頑強(qiáng)的小嫩草,和灰撲撲的路面相比,顯得格外的嫩綠,也被照射得發(fā)出柔和的光。而空中飄著的一些熱風(fēng)中,卻帶來一些干燥的有顆粒的細(xì)小煤塵。

      一行人踢踢踏踏、嘻嘻鬧鬧、松松垮垮地來到山下,被分成兩批乘坐絞車上去。電機(jī)嗡嗡叫著,鋼絲繩顫悠悠的,拽著絞車慢慢往山上爬?;睒渥ブ囅溥?,頭像撥浪鼓似的左右搖晃,一會又朝后面看那根顫巍巍的如搟面杖粗的鋼絲繩。

      “好玩嗎,槐樹?”猴子大聲問。

      “好玩,好玩……看,家雀子都飛上來了呢……”槐樹驚奇地喊。

      “傻瓜,那是布谷鳥。”

      “都坐好了!”隊長強(qiáng)子喊了一聲。

      ……

      大保先教槐樹認(rèn)哪些是矸石,哪些是煤塊。另外,廢鐵絲、鐵條、鐵塊、木板、螺絲也不要放過,都能賣錢;在安全方面,主要小心腳下的矸石,別打打鬧鬧絆倒;還有,就是放屁、愣神的事,也要先看清腳下的路再說。

      槐樹聽著,點(diǎn)著頭,又新鮮地轉(zhuǎn)圈看起來。實(shí)際,豐城礦的矸石山只有六十米高,像大饅頭似的蓬蓬松松地趴在農(nóng)田里。周圍是平坦的麥子地,一條細(xì)細(xì)的鐵軌連著它和豐城礦的井口。從山上看,鐵軌猶如兩根直直的黑里發(fā)亮的長繩子。

      早上的活從六點(diǎn)干到九點(diǎn)就結(jié)束了。

      一行人又松松垮垮、有說有笑、滿臉通黑、破破爛爛地回到住地。老余頭已經(jīng)把飯做好,正倚著大門口懶洋洋地瞭望著這些人。秦哥這會正檢查貨車,把車頭掀開了。

      聽到腳步聲臨近,秦哥轉(zhuǎn)過身:“強(qiáng)子,今天怎么樣?”

      “挺好,秦哥。有一千五百多斤,還有兩百來斤的廢鐵塊?!?/p>

      “那個王槐樹咋樣?干活利索嗎?”

      強(qiáng)子瞟了眼身后說:“還行,還行吧?!?/p>

      “他傻一點(diǎn)我倒不怕,再說咱們這個活……也用不了多聰明的人,只要他媽的手腳勤快點(diǎn)就行?!?/p>

      “那是。我洗洗去吃早飯了秦哥,你也趕緊來?!?/p>

      秦哥擺擺手。強(qiáng)子進(jìn)了自己房間,一會披著毛巾、趿拉著拖鞋出來了?;ń吠蝗煌崎_門,喊了聲:“強(qiáng)子,你去洗澡呀?”

      大保和猴子努努嘴給槐樹看,槐樹沒吱聲。猴子脫著汗衫說:“看見了嗎,槐樹?大白天她就這樣,以前還不知道勾過多少男人吶。咱們的秦哥肯定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的。”

      “可她長得真好看吶……”

      “槐樹,”大保愣了一下,隨即氣急敗壞地罵起來,“我怎么給你說的?不許想她,你他媽的是不是想惹事了?”

      “我不想惹事,不想惹事。”槐樹舉著手,退到床跟,“我就是實(shí)話實(shí)說,什么也沒干呀!”

      “是的,你沒干。說不定哪天你就把我倆也連累進(jìn)去!”

      “關(guān)鍵是,你他媽的得躲著她、避著她,”猴子插進(jìn)話,“可不能因為這事得罪秦哥,記住了嗎槐樹?”

      槐樹嚇得脖子抖起來。

      這時有人已經(jīng)沖完澡,踢踢踏踏往廚房走。

      猴子說:“咱們快去洗吧,再晚他媽的連點(diǎn)雞毛也不會剩下?!?/p>

      廚房里煙霧繚繞,地面、墻壁黑黝黝的,像照相的底片,一張大桌子趴在屋子當(dāng)中,四周稀稀拉拉擺著幾張油漬麻花的長連椅。工人們有的站著、有的坐著、有的蹲著。老余叼著煙卷正給秦哥盛湯,一根油膩膩的手指頭已經(jīng)插進(jìn)碗里。

      “秦哥,這小子別看不機(jī)靈,可真有勁,”他們仨一進(jìn)去,強(qiáng)子指著槐樹說,“那么重的筐子他搬著跟玩似的,之前我咋搬也搬不起來?!?/p>

      “是嗎?改天我看看。”

      猴子得意洋洋地說:“秦哥,這小子不光有勁,還會修家電呢。他說他沒學(xué)過,自己琢磨琢磨就會了?!?/p>

      連椅吱扭扭響了兩聲,花椒把嘴撅得高高的,一臉的好奇。

      “是嗎槐樹?”秦哥惡狠狠地咬著煎餅問。

      “俺小叔說的,說他以前下地干活時,就把我留在家里,聽收音機(jī)、看電視玩,后來我聽壞了……就把它們拆了,自己又琢磨好的?!?/p>

      “不太多見,不太多見……”強(qiáng)子嘟嘟囔囔說。

      花椒愣神地聽著,把半個包子一下塞進(jìn)嘴里,咽下去后,突然打起嗝,槐樹嘿嘿笑起來。秦哥把湯端過去,花椒喝了一口,還是打。老余趕緊去倒水?;睒浒炎约旱臏敕畔?,隨即噢了一聲,聲音洪亮地在屋里翻滾跳躍起來,震得屋頂?shù)臒襞菟坪醵家獡u晃了。

      “干什么呀?你嚇?biāo)牢伊?!?/p>

      槐樹嘿嘿笑著說:“俺小叔要是打嗝,我就這樣喊。你看……你不是好了?”

      “秦哥,這招還挺管用,我不打嗝了。”

      猴子和大保斜睨著眼瞅著槐樹,氣得呼呼喘悶氣,真想把碗扣在他頭上。

      這會兒天已經(jīng)熱起來了,知了沒頭沒腦地叫著,太陽光照得門口的地面明晃晃的,像里面盛滿了水。幾個揀煤塊的婦女吃完飯,站起身,嘰嘰喳喳朝外走。猴子盯著門口笑嘻嘻地小聲說:“你們看看虹姐的屁股,是不是越來越大了?”

      一屋子的人嘎嘎大笑。

      “能把你塞里面去,你信不猴子?”大保笑著說。

      馬柱的嘴唇微微張著,好奇地瞪著眼,鼻孔呼呼喘了兩下,他沒明白怎么回事。他看看猴子、看看花椒、看看大保,又看看秦哥,把頭低下了。

      4

      星期六下午,整個矸石廠大院靜悄悄的,太陽還在不知疲倦地照著,把板房頂曬得如八十度的開水,停在院子當(dāng)中的卡車發(fā)出明晃晃的刺眼的亮光,車頂仿佛也有蒸汽往上升騰。幾只沒人管沒人問的小笨雞張著翅子溜著墻根找食吃,把墻根的濕土翻得露出肚。

      王槐樹渾身冒著熱氣坐在吊扇下擺弄牌,當(dāng)摞成小屋樣子時,牌立即就被吊扇的風(fēng)吹倒了。接著他又摞,又倒,又摞,又倒,重復(fù)六次也沒把牌摞好。最后他生氣似的把牌攤在桌上,手抹了把臉,汗水順著手指間淌下來。

      猛然間,槐樹聽到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那么蚵?,他站起身,把汗衫穿上,悄悄出了屋。順著聲音他找到廚房,老余正在吃力地砸連椅上的楔子,錘子有些大?;睒淇嗟纳戆鍘缀跞麧M整個門口,老余怔了一下,抬起頭,槐樹友好地咧嘴笑了。

      “你沒跟他們出去玩嗎?我以為就我一個人沒去呢?!崩嫌嗾f著指指門里,示意他進(jìn)來。

      “我不會打牌……就不想去了?!?/p>

      “不去也好,”老余蹲下,用斧子劈著小木棍,“能省些錢吶。秦哥幾乎每個周末都帶他們?nèi)ユ?zhèn)上賭幾把,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xí)慣了。還有強(qiáng)哥、猴子也好這口?!?/p>

      槐樹盯著老余的笨拙樣,嘿嘿笑了。他奪過斧子,輕巧地把木棍削成楔子,叮叮當(dāng)當(dāng)幾下,就把楔子砸進(jìn)連椅腿里。

      “哎呦呦,槐樹,你也會修這個?”

      “嗯。我小叔教的。”

      “難怪手這么巧,真是看不出來吶,你小叔是木匠?”

      “我爹沒死前是木匠,所以我小叔會一點(diǎn)?,F(xiàn)在我爹死了……我小叔就不會了?!?/p>

      “你爹死了?那你娘呢?”

      “讓拖拉機(jī)砸死的,和我爹一塊,掉到了橋下。”

      “唉呀呀,老天爺,你娘也沒了?真是可憐呢……你跟著你小叔過的?”老余用黑乎乎的手掌摸著下巴,身子朝前傾著,邊看連椅腿邊咕噥說,“要說人呀……指不定哪一會,就會被閻王爺領(lǐng)走的。”

      槐樹也跟著朝前斜傾著身子,他因為找到人和他說話,激動得臉紅撲撲的。老余看完連椅腿朝后一靠,撞到槐樹的額頭,仿佛碰上一塊大石頭,旋即被彈了出去,雙膝跪在地上?;睒鋰樀脧埰鸶觳?,趕緊把他拉起來。

      “沒事,沒事。你可真有勁呀,小子。”

      花椒不知什么時候過來的,瞧著眼前的一幕咯咯地笑。

      老余有些惱火:“你怎么突然來這里了?”

      “秦哥回來了嗎?”

      由于天熱的原因,花椒臉上的妝被汗水浸濕了,顯得臉蛋像剛洗完澡的樣子。她正用自己的右手揉著左手的指甲,目光從老余的身上撩向槐樹的臉。槐樹著迷地看著她,又把眉頭低下?;ń房此麄z都不說話,嘆聲氣,繼續(xù)說:“秦哥他們就知道自己痛快,把我一個人留下,光悶都悶死了,找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p>

      “你還是走吧!”老余心虛地抬起眼來,“再說他們都不在,我怕秦哥會生氣?!?/p>

      花椒突然發(fā)作起來:“老余,連你也躲著我?我能吃了你嗎?能不能?你說話呀?過來槐樹,給姐修修電視去。”

      “實(shí)話給你說吧,花椒,”老余慢條斯理地說,“我們犯不著和秦哥過不去,惹他老人家生氣,你說是不是?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哩。”

      花椒默默觀察一會,突然大笑起來:“你他媽的少說這些風(fēng)涼話!我怎么了?我就是秦哥的小老婆了怎么樣?你出去說呀,出去宣傳呀,我不怕!死老頭子,你是不是不想在這里干了?”

      槐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花椒,嘴巴張得很大,一臉迷惘的又覺得好奇的樣子。老余氣得臉一會白一會紅,突然低下頭,蹲下了。

      花椒不依不饒,逼近老余,瞪著眼。老余一動不動地蹲著,像個受審的犯人,喘氣聲似乎也小了?;睒鋭t是好奇地盯著花椒,臉上掛著似懂非懂的表情,他那張俊秀的臉也顯得更加生動。

      板房外面,太陽光依舊燦爛地照射著,矸石車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著,似風(fēng)鈴般刺耳,兩只小笨雞垂頭喪氣地邁著步子從門口經(jīng)過。突然,轟隆隆傳來一陣摩托車聲,接著停下,有個聲音高喊起來:

      “秦老二!秦老二!”

      花椒愣了一下,隨即揮揮手,老余領(lǐng)著槐樹出來了。是煤販子皮盛帶著兩個人正在大門口喊。

      “是皮盛呀!”花椒笑嘻嘻地說,“秦哥不在,出去了。”

      “少他媽的裝蒜!”皮盛個子很小,蹦著才跳下摩托車,他搖搖晃晃拉開鐵柵欄,手胡亂指著,“快喊他出來,我他媽的有話要說!”

      “是真不在?!被ń防淅洳t了皮盛一眼,又看看老余,“你喝酒了皮哥?不信你問老余和槐樹?!?/p>

      槐樹聽見花椒喊他的名字,嘿嘿笑著抬起頭,看看花椒,又瞧瞧搖頭晃腦的皮盛,笑得更厲害,嘴角咧了起來。

      “大個子,你他媽的笑什么?你說,你他媽的笑什么?”

      槐樹看皮盛仰著臉、晃著腦袋、墊著腳尖和自己說話,一副滑稽小丑的樣子,又嘿嘿笑了兩聲。皮盛頓時惱火了,他像個木頭墩子似的逼近槐樹,揮舞著手說:“你他媽的笑什么?你說,你他媽的是不是想找揍了?”

      老余一看皮盛發(fā)火了,忙喊道:“皮哥,他是個傻子,你別和他一般見識?!?/p>

      “你他媽的說什么?”皮盛不滿地瞪了老余一眼,“你說他是傻子,你們……他媽的是不是想看我的笑話了?秦老二賭博欠我的錢,半年了沒還,他把我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是不是把我當(dāng)傻子耍了?過來大個子,你他媽的也笑我是個傻子了?”

      槐樹毫無辦法地瞧著皮盛,慢慢朝后退了兩步。突然的,皮盛抬起一個拳頭照著槐樹的面頰揮過去,槐樹本能地抬起胳膊擋,皮盛哇了一聲后退幾步,捂著手腕叫起來。他的兩個手下一看皮盛踉蹌,忙把他扶住,接著要上前。皮盛張著胳膊攔住他倆,回過身來,從摩托車后座抽出一根木棍。

      “你干什么皮盛?”花椒大叫一聲,“他真是個傻子,你會把他打死的!”

      槐樹嚇得朝后退,嘴里喊著:“姐,我害怕。姐,小叔,你快來呀,我不想打架,我不想打他……小叔,你快來呀!”

      “你他媽的還想打我?”皮盛惱怒地罵著,一步步逼近槐樹,“我讓你打!我讓你打!我他媽的非打死你不可!”

      花椒和老余嚇傻了,看著槐樹滿臉滿胳膊的血,也不敢還手,就知道一個勁用兩個胳膊護(hù)臉,還驚恐地喊著小叔小叔的。花椒突然涌出了淚,她看著皮盛沒有停手的意思,就著急喊了一聲:“槐樹,把他踢開,把他踢開呀!”

      槐樹像是聽到了指揮信號,張開胳膊護(hù)著,胡亂朝前踢了一腳,皮盛就像條狗一樣被他踢出去了四五米,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皮盛的兩個手下一看大哥被踢倒,跑向摩托車,從后座抽出棍子,大罵著沖向槐樹?;ń贩路饑樞蚜?,尖叫著不停地拽頭發(fā),原地跺了兩下腳后才跑回屋給秦哥打電話。老余已經(jīng)癱在地上,雙手拍著大腿,嘴里發(fā)著無聲的哀叫。這會兒,槐樹的腿上、背上、頭上不知挨了多少下。他嚇得嗚嗚哭著,突然抓起墻角的鐵沙網(wǎng)當(dāng)作盾牌舞起來,然后像扔玩具似地扔了出去。

      皮盛的兩個手下被槐樹的力氣徹底震住了,丟下棍棒,拖起皮盛就往外跑,摩托車也顧不得騎了。老余這會好像失憶了,停止拍大腿,嘴巴張成圓形,驚魂未定地指著皮盛他們的摩托車,光眨巴眼。花椒打完電話跑出來,槐樹則捂著腦袋哆哆嗦嗦蹲著,血水順著他的胳膊往下滴答,把他腳下的煤塵濺起一個個血坑。

      “槐樹,槐樹!”花椒拽著他的胳膊大喊大叫,“快,你快起來呀,快起來,看看你骨折了嗎?老天爺,你渾身都是血呢!”

      老余則像爛泥似的怎么站也站不起來。

      這會的時間仿佛靜止了,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太陽光肆無忌憚地照著。

      過了一大會,門口嘎吱吱一陣急剎車聲,秦哥帶著工人們跳下車。他站在門口兩眼掃射著院子:門口停著三輛摩托,老余坐在地上,花椒傻站著,頭發(fā)凌凌亂亂,槐樹則捂著腦袋蹲著,胳膊和頭上還在滴答血。

      “槐樹,”秦哥大叫著問,“怎么弄的這是?你和他們打架了?你說,到底怎么了?”

      槐樹看見是秦哥,像看到了救星,他捂著腦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不想,打架,是他想找我,打架的,我踢了他?!?/p>

      花椒哭著說:“秦哥,是皮盛過來找事的。我說你不在,他罵罵咧咧,又看槐樹不順眼,就拿棍子打槐樹,最后槐樹把他踢倒了。就這么……他們跑了……”

      秦哥揮了下手:“好了好了,讓我想想……強(qiáng)子,你跟我到房間來?!?/p>

      5

      甜水河的水傍晚是金燦燦的,發(fā)著亮光的水面蕩漾著網(wǎng)狀的波紋,太陽又爬到岸邊的樹梢上,把樹梢上的葉子染成了金黃色,在靠近樹干的部位,太陽光已經(jīng)無力穿透樹葉投射到下面,而從地面升騰起的夜幕已悄悄把樹干包裹住。

      一只孤獨(dú)的小野鴨笨拙地劃著水,間或呱叫幾聲,游到岸邊。它左右瞅幾眼,開始往岸上爬,哧溜溜滑下去,接著又往上爬,又是哧溜溜滑下去,連著滑倒三次后,響第四次它才爬上岸。

      樹林里突然揚(yáng)起一陣熱熱的疾風(fēng),楊樹葉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小鴨子戛然止步,縮起頭前后瞅瞅,然后像個特務(wù)似的小心翼翼朝前邁腿。地面旋起的干樹葉打著圈地碰在樹干上,隨即滑落下來,在樹下形成一個個大圓堆。如來時的速度一樣,疾風(fēng)突然消失了,楊樹葉又如往常一樣微微地晃動起來。

      花椒領(lǐng)著槐樹從河堤下到了岸邊,找到一塊青石板,兩人坐上去。

      “花椒姐……”

      “怎么了?”

      “咱們咋來這里了?”槐樹已經(jīng)從剛才的驚恐中恢復(fù)過來,歪著頭問,“咱們……什么時候回去?”

      “先歇一會咋樣?”

      槐樹點(diǎn)點(diǎn)頭,高興地用腳掌拍著石板。

      “槐樹,剛才秦哥從皮盛的哥那里回來了。他說皮盛的哥——就是皮軍,明早讓你去他那里,你愿意嗎?”

      槐樹張開血瘀的嘴微笑著,突然又把笑容收回去,莫名其妙地盯著花椒看,眼里涌出淚花。

      “你們不想要我了,姐?”

      花椒伸出左手抓住槐樹,她自己的手指則痙攣地一個勁抖動。

      “你還記得皮盛嗎?”

      槐樹點(diǎn)點(diǎn)頭,他臉上的五官因為夕陽的照射,顯出模模糊糊的土黃色。這會他正一動不動看著花椒。

      “皮盛的哥哥皮軍,就是咱們豐城礦最大的煤販子,想要你……”花椒抑制不住了,哽咽著說,“為他……弟弟報仇,說要親自見見你。就在剛才,皮軍收了秦哥的三萬塊錢醫(yī)藥費(fèi)還不解恨,說非要親自見見你……他才放過秦哥和他的廠子……”

      河水嘩啦嘩啦響了幾聲,一條大青魚翻滾著露出白色的肚子,帶起了幾根深綠色的水草,瞬間又沉入水底。網(wǎng)格狀的水面好像被扯開一個磨盤大的洞,沒一會,洞口就晃晃悠悠地長在一起,水面又恢復(fù)原來的網(wǎng)格狀。

      “我害怕,姐,我覺得這里好冷,我想回家了?!?/p>

      “現(xiàn)在不行,槐樹,事情還沒弄完呢……”

      “那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我也想……想我小叔了?!?/p>

      “我知道,槐樹。要不等這事過去后,我陪你去看小叔咋樣?咱們開著秦哥的車去?”

      “真的嗎?”

      “嗯,姐姐不騙你?!?/p>

      這個時候,夕陽收起最后一抹紅,夜幕沿著水面鋪散開,慢慢移動著,鋪滿了整個河面,接著向樹林襲來,一會兒工夫就包圍住樹干和樹梢。尖尾雀和布谷鳥此起彼伏地叫著,有一只野兔刷的一聲貼著地皮跑過去,枯樹枝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睒溥€在盯著花椒,他臉上的五官已被夜幕籠罩,一雙大眼睛還忽閃著發(fā)出微弱的光。

      “我餓了,姐,”槐樹突然說,“咱們回去吃飯吧。”

      “可你得先答應(yīng)姐,明早你去皮軍那里一趟咋樣?在他那里呆一個上午,下午我就去接你。”

      “花椒姐,我知道你們……不想讓我在這里干了,是不是?可我真的想在這里撿煤塊,好掙錢給我叔叔花……”

      “放心槐樹,我會讓你在這里干的。只是得先把這事處理完才行。你現(xiàn)在,抬起頭看看姐姐,姐姐漂亮不?你喜歡姐姐嗎?姐姐也喜歡你,所以姐姐說話會算數(shù)的?!?/p>

      微涼的熱風(fēng)緩緩掠過樹林,樹梢輕盈地舞動起來,熱風(fēng)經(jīng)過水面時把網(wǎng)格狀的水面吹得皺皺巴巴的。那只落單的小野鴨不知什么時候跑來了,呱叫了兩聲,把花椒嚇了一跳?;睒鋭t忽閃著大眼睛俯下身,把小鴨子端在手掌上,輕柔地?fù)崦鹚挠鹈?/p>

      “槐樹呀,你現(xiàn)在還有閑心擺弄它呀?快扔了,扔了!”

      “姐,我看它一個人挺可憐的,想把它帶回去,放在秦哥的雞窩里咋樣?”

      “把它扔了,槐樹!聽見了嗎?”

      聽著花椒提高聲音,槐樹莫名其妙地緊張了。夜幕中他看不清花椒的臉,但他感覺到花椒生氣了,就悻悻地擺了下頭,把小鴨子擲出去。小鴨子凄厲地呱叫著,嘭一聲栽在黑乎乎的水里,隨即它浮出水面,驚恐不安地呱叫著游走了。

      “槐樹,”花椒說著,張開了胳膊,“你相信姐姐嗎?姐姐也喜歡你。你是不是也喜歡姐姐?轉(zhuǎn)過身,姐姐想讓你抱抱了,對對對,轉(zhuǎn)過身,抱住姐姐……輕點(diǎn)槐樹……姐姐身上是不是很香?”

      “我害怕,害怕抱你,姐?!?/p>

      “害怕什么?姐姐又不吃你!你這樣啊槐樹,對對對,輕一點(diǎn),輕一點(diǎn),你胳膊真有勁呀……”

      “因為大保、猴子……讓我躲著你……”

      “為什么?他倆嗎?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姐姐才不稀罕讓他們抱呢?!?/p>

      槐樹咯咯笑了。

      “你只要聽姐姐的話,明天去皮軍那里,你做什么姐姐都愿意……聽懂了嗎槐樹?”

      不遠(yuǎn)處的橋底下,一條傷痕累累的小漁船停在那里,花椒領(lǐng)著槐樹到了跟前。有根銹漬斑斑的鐵鏈子拴著船頭和小樹。花椒讓槐樹把小樹掰斷,抽出鏈子,兩人上了船。槐樹靠著船頭,花椒依偎在他胸口,慢慢的,小漁船搖晃起來。

      責(zé)任編輯 趙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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