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大師們的清貧生活

史飛翔

閱讀“五四”學人史，最令人感動的就是這些學術(shù)大師們安貧樂道、逢苦不憂的那種純粹、素樸的精神。別的不說，只要看看他們在生命最后時光中如何對待身后之事，便能知曉一切。

蔡元培，一位被稱為是“學界泰斗、人世楷?！钡拇髱熅藿呈饺宋铩Ｐ梁ジ锩?，蔡元培曾任國府委員、司法部長、教育總長、大學院院長、中研院院長、北京大學校長、北京圖書館館長等多重職務(wù)，可謂“位高權(quán)重”?？墒悄隳芟胂蟮贸鰡幔绱藗ゴ蟮囊晃蝗宋锞谷灰矔毨Ы患?。蔡元培晚年旅居香港，生活極端拮據(jù)，生病后無錢請大夫，常?？喟局?。但是即使如此他仍不忘周濟別人。1940年3月3日晨，蔡元培起床后剛走到浴室，忽然口吐鮮血跌倒在地，繼之昏厥過去。兩天后，醫(yī)治無效，溘然長逝。蔡元培死后無一間屋、一寸土，且欠下醫(yī)院千余元醫(yī)藥費，就連入殮時的衣衾棺木，都是商務(wù)印書館的王云五先生代籌，其清貧叫人落淚。

胡適，一位在中國現(xiàn)代史上開多個領(lǐng)域風氣之先的箭垛式人物。胡適說：“金錢不是生活的主要支撐物，有了良好的品格，高深的學識，便是很富有的人了。”這話可看作是他一生對物質(zhì)金錢的態(tài)度。胡適在任駐美大使期間，居然要靠借債過日子。當時他經(jīng)濟壓力很大，不得不從各方面節(jié)省開支，連給妻子買東西，也盡量托人捎帶，以節(jié)約郵資。大使有一筆特支費是不需要報銷的，但胡適沒有動過一分，全部上繳國庫。大使卸任后，胡適旅居美國，為生計所迫，他時常要拿著兩個紙袋親自上街去買菜。1962年2月24日，胡適參加中央研究院第五次院士會議時，因心臟病猝發(fā)倒地逝世。胡適死后，秘書王志維清點遺物時，發(fā)現(xiàn)除了書籍、文稿、信件外，胡適生前留下的錢財只有135美元。

傅斯年，一位被稱為是“老虎”、“大炮”的強勢人物。傅斯年向來以霸氣著稱，但他也有英雄氣短的時候。1950年12月20日，傅斯年因腦溢血病逝。逝世前幾天，他曾在一個寒冷的冬夜為董作賓先生刊行的《大陸雜志》趕寫文章。原因是想急于拿到稿費，做一條棉褲。他對妻子俞大綵說：“你嫁給我這個窮書生，十余年來，沒有過幾天舒服的日子，而我死后，竟無半文錢留給你們母子，我對不起你們。……你不對我哭窮，我也深知你的困苦，稿費到手后，你快去買幾尺粗布，一捆棉花，為我縫一條棉褲，我的腿怕冷，西裝褲太薄，不足以御寒?！睅滋旌?，董作賓把稿費送到傅家。俞大綵雙手捧著裝錢的信封，悲慟欲絕，泣不成聲。此時傅斯年已命歸黃泉，再不需要棉褲了。

梅貽琦，一位被清華人譽為是“終身校長”的謙謙君子。1955年11月，梅貽琦從美國回到臺灣考察創(chuàng)辦清華原子科學研究所及臺灣清華大學，由于他掌握著數(shù)額巨大的清華基金，所以臺灣的各縣長、市長紛紛接近他，企圖趁機撈一把油水?？墒撬麄兡睦镏?，此時的梅貽琦卻因為經(jīng)濟拮據(jù)不得不將已62歲的太太韓詠華留在紐約依靠打工獨自生活，自己只身一人赴臺。當有人告訴梅貽琦“師母在那邊生活太苦。必須設(shè)法給師母匯錢，或接她來臺灣”時，梅貽琦說自己在臺薪金微薄，無法匯錢照料。1962年5月19日，梅貽琦病逝于臺大醫(yī)院，享年73歲。梅貽琦生前隨身攜帶一個手提皮包，住院后一直放在床下一個較為隱秘的地方。兩星期后，在各方人士監(jiān)督下秘書將皮包啟封。當包打開時所有人都口瞪目呆。原來里面裝的是清華基金賬目，一筆筆清清楚楚地列著。睹物思人，在場者無不落淚。

“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迸c這些大師的精神操守一比，今天那些前赴后繼的大富巨貪們的種種表現(xiàn)又是何其的卑微。

（選自《讀者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