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俊秀
內(nèi)容摘要:在《史記》中,“飲”字的意義和用法都不是很復(fù)雜。但我們知道一個字的意義和用法遠離了復(fù)雜,并不意味著這個字就沒有多大的研究價值。在對《史記》中“飲”字進行排比歸納之后,發(fā)現(xiàn)“飲”(入聲)帶使動賓語因賓語指稱對象有人和物的不同使得二者的發(fā)展也是不平衡的。本文重點考察了《史記》中“飲”字帶使動賓語的用法,旨在探討其中一些帶規(guī)律性的問題。
關(guān)鍵詞:飲 《史記》 《左傳》 使動賓語
“飲”在《史記》中一共出現(xiàn)了186次,我們把聲調(diào)的不同,把它分為兩類。而在這里要著重關(guān)注的是它讀為入聲的那一類?!帮嫛甭曊{(diào)為入聲的時候是一個動詞,且?guī)У氖鞘箘淤e語。在《史記》中“飲”字帶使動賓語一共有6例:
1.後子孫飲馬於河。(史記上·秦本紀)
2.莊公曰:「曩者叔牙欲立慶父,柰何?」季友以莊公命命牙待於鍼巫氏,使鍼季劫飲叔牙以鴆,曰:「飲此則有後奉祀;不然,死且無後。(史記上·燕魯周公世家)」
3.唯獨大夫?qū)⑶^燕王曰:「與人通關(guān)約交,以五百金飲人之王,使者報而反攻之,不祥,兵無成功。(史記上·燕召公世家)」
4.九月,晉靈公飲趙盾酒,伏甲將攻盾。(史記上·晉世家)
5.楚已服鄭,欲飲馬于河為名而去。(史記上·晉世家)
6.王綪繳蘭臺,飲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發(fā)之樂也。(史記上·楚世家)
而在《史記》上中出現(xiàn)的6例“飲”字讀為入聲帶使動賓語的用法中,我們又可以把它分為兩類,都表示“使……喝”的意思:
(1)“飲”字帶賓語,賓語指稱對象是人。如:飲叔牙、飲趙盾
(2)“飲”字帶賓語,賓語指稱對象是動物。如:飲馬
在《史記》下中,“飲”一共出現(xiàn)了124次,且“飲”全是讀為上聲,沒有帶使動賓語的情況出現(xiàn)。除去作名詞的24例,還有100都是作為動詞,表示“喝”的動作義。如:
1.齊襄公與魯君飲,醉之,使力士彭生抱上魯君車,因拉殺魯桓公,桓公下車則死矣。(史記上·齊太公世家)
2.及其為之足,而後成人奪之酒而飲之,曰:『蛇固無足,今為之足,是非蛇也。(史記上·楚世家)
3.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史記上·廉頗藺相如列傳)
4.項王即日因留沛公與飲。(史記下·項羽本紀)
5.惠帝與齊王燕飲,亢禮如家人。(史記下·孝文本紀)
6.上與梁王燕飲,嘗從容言曰:「千秋萬歲後傳於王。(史記下·梁孝王世家)」
7.徐來兄至衡山,太子與飲,以刃刺傷王后兄。(史記下·淮南衡山列傳)
在《史記》下中,從語義層面上看,涉及到寫兩個人或多個人一起飲酒的情況很多,但沒有出現(xiàn)一例“飲”帶使動賓語,表“使……喝”的意思。在《史記》下中,通常用的是“A與B飲”這種格式。我們可以初步得出結(jié)論:“飲”字讀為入聲,且?guī)У氖箘淤e語的指稱對象是人的這種用法是先秦漢語的常用用法。這種用法在司馬遷所在的時代已經(jīng)不常用了。而“飲”讀為入聲字時所帶的賓語的指稱對象是動物的情況仍保留在我們現(xiàn)代漢語中。如:楊沫《青春之歌》第二部第十六章:“鄭德富代替了他的工作——打水飲牲口。”
《左傳》是研究先秦漢語一個和重要的語言資料,很好的反映了先秦的語言面貌。為了很好的論證上面的初步結(jié)論,我們有必要考察一下“飲”字在《左傳》中的用法。在《左傳》中,“飲”字一共出現(xiàn)了80次,其中作為動詞帶賓語的一共有55例。在這55例中有20例帶的是使動賓語,如:
1.陳人使婦人飲之酒,而以犀革裹之。(左傳·莊公十二年)
2.飲桓公酒,樂。(左傳·莊公二十二年)
3.國老皆賀子文,子文飲之酒。(左傳·僖公二十七年)
4. 秋九月,晉侯飲趙盾酒,伏甲將攻之。(左傳·宣公元年)
5.衛(wèi)孫蒯田于曹隧,飲馬于重丘,毀其瓶。(左傳·襄公十七年)
6.將適費,飲鄉(xiāng)人酒。(左傳·昭公十二年)
由此可以看出,“飲”字在《左傳》做動詞帶使動賓語是很常用的,在“飲”帶賓語的情況中將近占了1/2強。和《史記》中“飲”讀為入聲帶使動賓語的例句對照一下,我們又可以發(fā)現(xiàn):《史記上》七例中有三例是直接照搬《左傳》中的用法。因此,我們可以得出結(jié)論:“飲”讀為入聲在先秦漢語中帶使動賓語,且使動賓語是的指稱對象是人是一個常用的語言現(xiàn)象。這種用法在司馬遷所在的時代已經(jīng)不常用了。
我們現(xiàn)在要關(guān)注的一個問題是:為什么“飲”字在先秦以后就逐漸喪失了這一語言功能呢?而“飲馬”、“飲牛”卻保留在我們現(xiàn)代漢語中,甚至是“飲園子”、“飲菜”(飲,表灌溉義)這一用法也還保留在一些地方的方言中。
在《史記下》中,以下“飲”(上聲)所處的語言材料背景其實跟史記上中“飲”(入聲)帶指稱為人的使動賓語相似。都出現(xiàn)了喝酒(喝其他的這里不做考慮)“雙方”。其實,它們也都可以轉(zhuǎn)化成:“A”飲(入聲)“B”。
1.項王即日因留沛公與飲。 (史記下·項羽本紀)
2.十月,孝惠與齊王燕飲太后前,孝惠以為齊王兄,置上坐,如家人之禮。(史記下·呂后本紀)
3.惠帝與齊王燕飲,亢禮如家人。(史記下·孝文本紀)
又:1.嘗入待高後燕飲,高後令朱虛侯劉章為酒吏。
沛公與飲為壽,結(jié)賓婚。 (史記下·留侯世家)
2.上與梁王燕飲,嘗從容言曰:「千秋萬歲後傳於王。」(史記下·梁孝王世家)
3.文帝嘗燕飲通家,其寵如是。(史記下·張丞相列傳)
4.使我居中國,何渠不若漢?」乃大說陸生,留與飲數(shù)月。
又:1.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飲。(史記下·魏其武安侯列傳)
2.徐來兄至衡山,太子與飲,以刃刺傷王后兄。(史記下·淮南衡山列傳)
3.解姊子負解之勢,與人飲,使之嚼。(史記下·游俠列傳)
而《史記》下中卻沒有出現(xiàn)一例“A”飲(入聲)“B”這一格式,這可能是由隨著人們對漢語認識的深入,特別是對介詞等虛詞認識的深入,使得人們運用語言的能力大大加強。上古漢語的句法形式開始趨向與多樣化。而司馬遷所處的時代正是上古漢語逐漸向中古漢語演化的階段。具體來說,A飲(入聲)B這一格式出現(xiàn)在隨意、主動性強的其樂融融的飲酒場合就很別扭,它就需要找其它的句法形式來表達。而“飲牲口”、“飲馬”、“飲園子”中的受事賓語本身就毫不具備自動性,所以用起來很自然,也就很自然的能保存到現(xiàn)代漢語中了。這也可以看作是心理因素對漢語發(fā)展的影響了。
(作者單位:青島農(nóng)業(yè)大學海都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