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諍
“我要講的不是一個農(nóng)村題材的寫實故事,而是一個宅男韓沖愛上宅男女神紅霞的純愛故事。這話我有時候不好意思跟人說,但實際上就是這么回事,一個豌豆公主來到世間,被折磨被侮辱被損害又被愛情拯救的童話故事?!?p>
《喊·山》的看片邀請卡便是電影海報:太行山,青山翠柏中,掩映著女演員郎月婷露出的半面臉孔,安詳而蒼白。一絲詭譎,又充滿了文藝片的氣息,一查果不其然,這是一部根據(jù)2006年魯迅文學獎同名獲獎作品改編的電影。然而,讓人懵圈的是該片編劇、導演,他叫楊子。哪個楊子?不止一個同業(yè)在朋友圈里表達過類似的疑問,并且大家都不憚于以一種調(diào)笑的姿態(tài)揣摩他可能是誰,比如那位經(jīng)常和影視圈娛樂新聞沾邊的霸道總裁……
“我是百度里面排名倒數(shù)第二的楊子?!痹趯а莨ぷ魇矣龅奖咀穑阎?,他顯然就世人對他身份的疑問早有預備。作為一名80后導演,楊子出生在黑土地東北,高中時便被母親送到美國讀書,大學里自由的空氣和松弛的綱紀,讓他常常得以翹課鉆進影院。你知道美國影院套票可以一看一天嗎?楊子說,“你別把我寫得太文藝,哥最想拍的電影是中國版 《拯救大兵瑞恩》”。1997年,這片子在美國公映第一天第一場就把他看傻了:“有美國人魔障似的看了N遍《泰坦尼克》,但我看了好幾遍《瑞恩》,在影院里?!逼嬗^電影的視覺刺激,最終讓拿到商科文憑的楊子毅然決然回到了北京電影學院,讀研。
“哥本來想當演員的,當年在美國看了陳坤的《像霧像雨又像風》,自己有點飄,所以就投在了表演系崔新琴老師門下?!睏钭诱f。其實現(xiàn)如今言談間,他依舊在謙和與羞赧中流露出一絲對自己英俊容貌的沾沾自喜。電影學院讀書那兩年他喜歡看王家衛(wèi)的電影,以致他的畢業(yè)論文寫的是《即興——試論王家衛(wèi)電影的表演藝術》。為什么張曼玉因為《清潔》拿到戛納影后要感謝王家衛(wèi)(這不是王家衛(wèi)拍的電影)?包括章子怡、金城武這些人一提到王家衛(wèi)那個感恩戴德?“你知道這小子推翻了我們科班生所有的既定程式,就是一個導演拍電影他竟然沒劇本?!而且,你看探班采訪,包括問到鞏俐了,在《2046》片場她也懵圈,哎,我這到底是拍什么呢?!”在楊子看來,這便是王家衛(wèi)電影魔力所在,而電影的角色魅力則更值得探尋:“其實就是演員的自身魅力,能成為腕兒的演員都有自身獨特的魅力,那是人群中極少數(shù)的華彩與獨特?!闭撐拈_題報告就寫了三萬字,由演員的表演倒推,他們?nèi)绾卧谕跫倚l(wèi)麾下沒有劇本也能演出如此的風采。終稿八萬多字,楊子說本來他磨磨唧唧還想找家出版社出成書,導師拿手一點:趕緊滾蛋,你更適合去干導演!
于是,這個世界暫時少了一位男演員,卻多了一名男導演。趕上新世紀中國電影市場勃興收復失地,之于年輕導演而言,好的一面是入行門檻降低了,另一面則是你即使拍了好幾部電影,沒砸出聲響,觀眾也不知道你算老幾。楊子說自己就是如此,從2010年開始他拍過《宅男總動員》這樣的愛情喜劇,也拍過《娜娜》這樣“在人民大會堂做首映的主旋律”,甚至還有韓劇改編電影版的《對不起,我愛你》。之于自己,他也經(jīng)歷過地下室寫劇本的煎熬,有過“出門身邊不跟著助理就不自在”的虛妄,直到《喊·山》出現(xiàn),他的臉上顯出圣徒般的虔敬,“Its a gift of my Movie God?。ㄎ业碾娪爸褓n福的禮物)”這句話,他說日后必將反復出現(xiàn)在采訪他的文章里。
Q&A
Q=《北京青年》周刊A=楊子
Q:《喊·山》這部電影的緣起是同名小說,能回溯下你同這一文本的淵源嗎?
A: 《喊·山》本身就是一部中短篇小說,短篇小說本身就像是一部電影的介紹梗概,好多電影需要的不過是原著小說的一種樣式,一個信息,甚至一句話。2008年時我創(chuàng)造了這個劇本,當時的我剛離開校園,在業(yè)內(nèi)的狀態(tài)極像小說中的啞姑,也是個“失語者”。在學校時,謝飛老師就告訴過我,你一旦入行,每個人都想打磨你的棱角,但你要記住,你只要做自己!就是在這種心境下我看到了這篇小說,深感共鳴,三天寫出劇本第一稿,原著小說三萬來字,我的劇本四萬字。那時我是nobody,純粹是出于喜歡當作習作,沒有市場壓力,沒有片方要求,也沒有題材類型的限制……其實我現(xiàn)在都回不到那個狀態(tài)了,當我2014年在文件夾里打開這個劇本的時候,看著彼時的文字,我由衷地覺得,哥真牛逼。
Q:作為編劇,你對原著小說最大的改變在哪里?
A:我提升了啞姑紅霞的氣質和空靈感,這個人物是小說的“眼”,最本質的是我需要觀眾對她的身世始終保持一種“意外”。她到底是誰?這份神秘感要保留到最后,甚至片子完了,你還得琢磨她,那這角色就成了。另外,我希望這個故事雖然是發(fā)生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山村,但看過影片之后不會讓人有很強年代感、農(nóng)村感,我希望這個故事在任何場景年代都能存在。
Q:我們看完《喊·山》后似乎很難歸納它的類型,它肯定不是一部農(nóng)村打拐題材電影,對嗎?
A:虐童、家暴、拐賣?不,我的故事核心與此完全無關,我要講的不是一個農(nóng)村題材的寫實故事,而是一個宅男韓沖愛上宅男女神紅霞的純愛故事。這部電影需要一種極簡的意識形態(tài)定義這個故事,這話我有時候不好意思跟人說,但實際上就是這么回事,一個豌豆公主來到世間,被折磨被侮辱被損害又被愛情拯救的童話故事。韓沖本來是個農(nóng)村里常見的二流子,也曾游戲人間,他跟“寡婦”琴花的糾葛,比如琴花要一只獾子,他就樂顛顛去炸山,說白了和現(xiàn)在網(wǎng)上腦殘粉向網(wǎng)紅送禮物是一樣一樣的。
Q:此次女主角郎月婷是一大驚艷,盡管電影還未公映,但在圈內(nèi)很多朋友都在對她的表演風格出現(xiàn)了兩極化的評論,而我想到了十多年前 《孔雀》 中的張靜初。
A:在我的故事架構中,紅霞是戲核,她立起來了,這戲就成了。但在這角色的演員擇選上,我費盡了心思。對于普通大眾而言,郎月婷不是一個大熟臉,不是一線紅星,但我更在意她成為女演員的身份,一位出色的鋼琴家:古典音樂對人性靈的淘洗是潛移默化的,另外它絕對提升人的智商與情商,因為鋼琴家完全是在抽象中去感知美、表達美,如此他們的審美是非常高標的。郎月婷往那一站,她的肢體節(jié)奏感和內(nèi)心的自信與一般女演員是不一樣的。另一點,鋼琴家有獨奏會,郎樂婷有豐富的獨奏經(jīng)歷,這讓她有一種靜謐又極富張力的氣場,那是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視若無物的自若,這正是我這部戲角色本身的特質。
Q:當選定她出演紅霞后,你對她提了哪些要求或者說構想?
A:她看完劇本,決定出演后,我只撂了一句話,三字箴言,“不準備”。“作為演員最開始要和導演建立一種信任,我以全部尊嚴擔保幫你塑造一次不同往昔的角色,提供一次不同以往的表演體驗,因為只有導演腦子里才有‘Big Picture (全局),你一定要選擇相信導演?!蔽耶敃r就告訴她不要管這部戲了,等我造完型,她站在鏡頭前,機器開動后我再告訴她做什么。
Q:郎月婷此次出演啞姑,全片沒有一句臺詞,要表達的情緒卻如此細密細膩,你是怎么跟她說戲的?
A:就是要她歸零,道家講嬰孩的赤子之心,我需要她在沒有任何事實支撐下,成為角色本身。我拍戲時一直輕聲細語同演員說話,我會在她表演的時候提醒他,再來一遍,再來一遍……我需要她出現(xiàn)那“下意識的”一遍,那個感覺沒有表演的痕跡,是最對的。
Q:這部作品完全不同于過往國產(chǎn)電影農(nóng)村題材的觀感,談談你的拍攝體驗和團隊吧?對于票房你有何期待?
A:《喊·山》不是我的第一部作品,但我情愿將它定義為我的處女作,之前的六部,更像學生作業(yè),我現(xiàn)在才剛畢業(yè)(笑)。電影在太行山實景拍攝,好萊塢著名攝影師帕特里克·麥基亞是《喊·山》的攝影指導。作曲我請來了世界頂級音樂大師,曾為《蝴蝶》、《夜曲》等20多部經(jīng)典影片配樂的尼古拉斯·艾瑞拉親自操刀。美術則由曾擔任過《暗戰(zhàn)2》、《神話》、《色,戒》等影片的馬來西亞美術指導江漢林擔任。每一種類型片都有屬于自己的空間,我心里有數(shù),這種偏文藝的小眾題材,都是在很局限的空間里去尋找市場,可能會很遺憾。但我們始終相信空間還是有的,也希望得到盡可能多的觀眾。
Q:我認為你是不是應該讓紅霞喊出一句話,你為什么不愿意在結局給觀眾這么一點慰藉?
A: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觀點,電影的結局其實我也埋了“扣兒”。至于你說紅霞為什么不喊出聲來,我想過,也寫過很多條,但實在找不到一句不矯情媚俗的臺詞,所以我寧愿留下這點“瑕疵”也要將故事張力保持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