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新聞

楊早

光緒初年，上海灘頭，同城報戰(zhàn)，如火如荼。主要是兩報對峙：《申報》與《字林滬報》。史稱“上海德比”。

兩種報都是英商的字號，各為其主，又恩怨甚深?！蹲至譁麍蟆返闹鞴P蔡爾康，就是申報館出身，從一個小編輯一直爬到主筆的位置（在當(dāng)時的洋報館，華人最高也就到這份兒了），在報界風(fēng)頭無兩。可惜后來跟申報館賬房鬧翻了，憤然離開就職八年的《申報》，跳槽到正在籌辦的《字林滬報》任主筆。

這樣一位人物，自然處處跟《申報》別苗頭，《字林滬報》發(fā)刊一個多月，正好碰上朝鮮壬午政變，中日兩國矛盾激化，這是天字第一號的大新聞?！蹲至譁麍蟆冯m然剛創(chuàng)辦，它可是背靠著大名鼎鼎的《字林西報》，外電外稿，兩份報是同時刊出?！渡陥蟆窙]這個優(yōu)勢，時效性差了好多，一下子就被《字林滬報》搶了風(fēng)頭。緊接著中法戰(zhàn)爭爆發(fā)，《申報》立志打個翻身仗，辟出“越南軍情”專欄，特派記者前往越南前線報道?？上М?dāng)時的法軍和現(xiàn)在的美軍一樣，不知道為什么，把中國去的隨軍記者趕了回來。《字林滬報》沒派記者，就靠著路透社的電訊，報道比《申報》深入，分析也比對手透徹，這一場德比，《申報》又輸了。

終于盼到戰(zhàn)爭結(jié)束，和平降臨，《申報》的機會來了。這一年是鄉(xiāng)試之年，全國舉子云集北京，牽動全國?！渡陥蟆吩诒本v有專員，鄉(xiāng)試一發(fā)榜，立即用電報發(fā)送全部榜文，報紙上特意標(biāo)明“本報館自己接到電音”，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蔡爾康當(dāng)然不愿吃這個癟，可是自己報紙的洋老板不理解科舉對于中國讀者的意義，根本不肯花這個錢！

蔡爾康沒轍，自個兒想招吧。他的招數(shù)是中國人的傳統(tǒng)法寶——送錢。他買通了申報館的排字工人，都是熟人嘛。每天工人下班，偷一份清樣給蔡爾康，第二天《字林滬報》原樣照登。問題出在《申報》有電碼譯錯的地方，《滬報》也跟著照錯。申報館馬上加強戒備，警衛(wèi)森嚴(yán)，報紙不出街，根本不讓任何人出館！蔡爾康，接著想轍兒吧。

好個蔡爾康，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去買通了電報局的電報生，要他們收到《申報》北京來電后多留一份。申報館總不能把電報局的人也關(guān)起來吧？當(dāng)然，此計也不能長久，人家不會把電報明碼改成密碼嗎？再往電報局一告，這條路也斷了。

蔡爾康太想贏了。這回他買通的是上海報販的頭目。他將自己的報紙編好后，留著頭版的位置，不發(fā)。等報販將凌晨領(lǐng)到的第一份《申報》火速送來，他再搶排付印。雖然比《申報》晚些出報，到底報上的新聞也不會晚上一日。

（摘自《野史記》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圖/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