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凈與骯臟

我在巴村的時候，英國救助兒童會正在開展改水項目，引入貢巴薩的山水供村民使用，并對村民進(jìn)行“衛(wèi)生”教育，告訴人們最骯臟的是手，其次是勺、筷子、碗、炒鍋，最干凈的是高壓鍋；飯前要洗手，上廁所后也要洗手。

住了兩周之后，我和當(dāng)?shù)厝艘黄鹪谔镆袄锸胀炼?。中午我們就在田間地頭開飯，主人事先準(zhǔn)備了饅頭、米飯、酥油茶、甜茶和炒菜，用背簍背到田里。一位老阿媽坐在我身邊，正要伸手拿饅頭，突然想起什么，用滿是泥土的手在身上擦了擦，說：“英國人教我們飯前要洗手?！比缓笥靡廊粷M帶泥土的手拿起饅頭放進(jìn)嘴里。我們開懷大笑。

這種外來的“衛(wèi)生”觀念在巴村并不適用。他們有自己的一套觀念。

巴村的民居建筑布局，大致由廁所、人居處、廚房和神殿組成，廁所是最骯臟的，神殿是最干凈的，廚房和起居室充盈著各種現(xiàn)代器物，它們一般不可以進(jìn)入神殿。桑旦家在神殿中擺放了幾十盆鮮花，每天都要搬到屋外曬太陽，傍晚再搬回神殿。一天早上我正在聽收音機(jī)，看到年邁的“波啦”（爺爺）忙著搬花，便趕過去幫忙，搬完花，我正要退出神殿，主人忽然非常緊張地指著供桌說：“那是你的東西?！蔽乙豢?，原來我的收音機(jī)落在供桌上了，在這神殿的秩序下，它是骯臟的。

文化震撼是非常有趣的，也是人類學(xué)家必然會經(jīng)歷的過程。根據(jù)20世紀(jì)的人類學(xué)大師列維·斯特勞斯的說法，從當(dāng)?shù)厝丝词澜绲慕嵌葋砜催@個世界，用他人的經(jīng)驗來反思自我，是作為人類學(xué)家最重要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