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談小說中人物的語言,要“貼到人物來寫”。鐵匠說不出“之乎者也”,林黛玉的尖酸必含深情。同樣,石頭有石頭的語言,這語言就是石頭的性格,石頭的自身規(guī)律。欣賞石頭,也只有“貼到石頭”才行。離開石頭的所有天花亂墜,終究囈語。
從石頭自身的語言來說,今人的“形質(zhì)色紋”,還是比較準確的要素提煉。但這就像說文房必筆墨紙硯,說廚房必煎炒烹炸,無比正確而又語焉不詳。
在廚房里忙碌一輩子的主婦,填飽了家人肚子,卻成不了大廚;相聲演員能背滿漢全席大貫口,卻未必炒得了一盤菜(何況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發(fā)達,轉(zhuǎn)抄菜譜也實在太容易)。所以,不在石頭堆子里泡過,沒資格談石頭;只在石頭堆子里泡著,就要小心進水嘍。
還拿廚房來說,川魯淮揚,各有各的好。菜的特色不同,人的各有所好而已。難分高低。你以為我說的是大化石、戈壁石、靈璧石、長江石?當然不是,不同石種是原料而已,茄子辣椒,是不是高廚要看自己。還有,好廚子的功力要從選原料開始。綠色農(nóng)家菜總比大棚的好。
古人說繪畫,“工夫當不生不熟之際”。玩石頭,“不生不熟”也是最好的狀態(tài)。太“熟”了,易成匠,所謂滿滿都是套路??词^如果沒有新鮮感和想象力,才真是不可想象的事。在我看來,石頭的偉大之一,就在于不斷讓人意識到自己的局限,從而不斷的突破邊界。石頭能帶你飛。
心有所動,無可言傳。跟石頭之間那種只可意會,最是動人。與此相比,不僅神佛虎豹之類的定義是粗俗的,牽強的繪畫歸類,拔高的主題附載,怕也難免事新一俗。
因此所謂讀石,是氣息的捕捉,神韻的體味,而未必是僵死的定位。甚至承認在石頭面前的某種無能為力,是享受的,也可能才是真正認識石頭的開始。是讓石頭獨立于繪畫、雕塑、文學……等等所有形式之外,回歸石頭自身。
古人是做到了的,所以石頭在傳統(tǒng)文化中有獨立的地位,甚至也是今天不少美術(shù)家創(chuàng)作的靈感或者噱頭。今天的我們還做不到,所以拼命想做人家的附庸,卻又因為人家不帶玩而自怨自艾。
與其妄自揣測所謂主流或者藝術(shù)界的心思,不如多看看石頭多眼色。道德綁架令人生厭,最好也不要什么文化綁架,藝術(shù)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