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艷麗
她是一位白人,卻是曼德拉心中的英雄,她曾在白人政府瘋狂搜捕非國大成員時,掩護幾位黑人運動領袖安全轉(zhuǎn)移,她還在法庭上慷慨陳詞,保護22名非國大黨員免予死刑。她還是南非歷史上首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以“壯麗宏偉的史詩創(chuàng)作對人類的貢獻”贏得了全世界的尊重。她就是南非反種族歧視的巾幗女杰,文學世界中的傳奇作家納丁·戈迪默。
盡管其著作在南非國內(nèi)曾遭被禁的厄運,戈迪默本人也遭受迫害,但這都不會影響她作為一位作家,敘說真實,反對種族歧視,呼喚全人類和平共處的初衷。戈迪默著述頗豐,著有《我兒子的故事》《七月的人民》《無人伴隨我》等20多部長篇小說和短篇小說集、以及數(shù)百篇散文?!对谙Mc歷史之間》是包括其文學評論、雜文隨筆、演講以及通訊等在內(nèi),跨度長達數(shù)十年的精選文集。
盡管書中的文體不盡相同,但所有的文章都共同指向了戈迪默沉重且永恒的主題——反種族歧視,她的寫作宏闊而尖銳。
宏闊是因為在她的文字中總有一種深沉的東西,縱向指向我們的來路,從茹毛飲血的時代到所謂的“現(xiàn)代文明”,橫向放眼全世界,從歐美,到亞非,她在全世界的文化與歷史中探尋“種族歧視”的根源,及帶來的悲劇性惡果。比如在《參照:文化的符號》一文中,面對記者“你為誰而寫作”的問題時,她由作家寫作超越政治的普適性,談到世界不同地區(qū)之間的環(huán)境隔膜、經(jīng)濟隔膜、政治隔膜,以及由此造成的文化隔膜,進而再談到南非這塊“神奇的土地”之上,由于高高豎起的種族“屏障”,造成的同一片土地上不同人種之間的心理隔膜及文化差異。黑人有太多不能踏入的禁區(qū),在受教育及職業(yè)準入上都有太多的限制,以致他們長期只能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由于長期被禁,又進一步造成了他們在一些技能以及認知上的短板。這種種族歧視并不會因一塊“政治屏風”的撤消,而迅速崩解,要想補足那些政治給黑人造成的短板,需要包括教育在內(nèi),社會公共文化及政治制度的諸多變革。
尖銳是因為她總能準確找到一個個刺痛人心的原點,令“種族歧視”這種政治和文化上的說詞顯形為可見、可感的具體場景。比如在《圖書館的上午:1975》一文中,作者談到了在各色人種共用一個圖書館的和諧表相下,其實一個社會種族歧視的內(nèi)核不僅沒有得到減弱,實則還有所加強。在館藏的“南非審查制度圣經(jīng)”《雅各布森的異議文學索引》中,幾乎囊括了所有南非黑人小說家、評論家的全部作品和一些詩人的作品。且這份被禁名單還在不斷增長,它們增長的速度超越了《索引》更新的速度。
文學上的封鎖壓制了黑人作家代表一個廣大的群體言說痛苦、不幸與希翼的機會,正如戈迪默在《如何不去了解非洲人》一文中所言“被禁言的黑人和有色人種作家其實不過是數(shù)以百萬計的普通勞動者和仆役中的一小群,他們在作品中表達著這些人永遠不能也不會說的話”,沒有他們的著書立說,“南非人300年來的境遇形成的人生態(tài)度,怎么能記錄下來?”
戈迪默一面竭盡所能地去打撈那些被政治掩埋的黑人作家、作品,一面探詢讓黑人失聲,被排擠在社會邊緣的社會、歷史、政治根源。她總能透過事物的表相,直達內(nèi)里,揭示出涂沫政治彩妝的各種社會活動內(nèi)含的種族歧視的真相。
“不是每位與政治有關聯(lián)的小說家都會交出幻想,換得雇傭文人的緊身衣?!边@既是作者本身錚錚風骨的寫照,也是她的文章態(tài)度。身為一名白人,戈迪默反對的不僅僅是白人對黑人的歧視,也不是單純?yōu)楹谌诉M行權利伸張,她主張的是白人與黑人彼此之間的雙重接納、彼此認識,共享一個世界,而不愿這個災難頻仍的世界再次陷入控制與反控制、報復與反報復的惡性循環(huán)。
戈迪默,她是跨越種族的社會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