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
如今每個人好像都在忙碌。當他們沒有在工作,或是沒有在做有利于工作的事情時,就會著急,心生負罪感。就連孩子們也都是大忙人,他們的時間安排精確到了以半個小時為單位。每天當他們回到家時,跟大人一樣累。
雜亂吵鬧是喧囂的外在表現(xiàn),其本質(zhì)則是浮躁,是人們內(nèi)心的急躁、失衡、不沉穩(wěn)。浮躁,是喪失定力,隨波逐流;是心急如火,投機取巧;是虛浮夸張,一片泡沫;是不要過程,只要結(jié)果。
韓國的一項長期跟蹤實驗顯示:長期身處節(jié)奏過快、喧囂的環(huán)境,少年易患上注意力不集中、多動癥等疾病,成年人邏輯推理能力會弱化,主管短期愉悅的細胞會更活躍。美國的腦科學研究也證實:長期守靜有利于神經(jīng)細胞軸突的延長,有利于信息在腦細胞中的存儲、分辨、比較與聯(lián)系,有利于提升記憶力、分析力、判斷力與決策力。這些恰恰應(yīng)驗了“水靜極而形象明,心靜極而智慧生”“非寧靜無以致遠,非淡泊無以明志”諸多中華古訓。
《道德經(jīng)》里講,“重為輕根,靜為躁君”“輕則失根,躁則失君”。人活一輩子,要想給社會、給后人留下點東西,要想實現(xiàn)自我價值,就必須避開社會的喧囂,拒絕外來的誘惑,祛除內(nèi)心的焦躁,靜下心定下神,扎扎實實、聚精會神地做事,而不要被外界的喧囂浮躁所裹挾。
蘇東坡躊躇滿志時,雖也是才華橫溢,但在爾虞我詐的朝廷,寫就的文章也不過是應(yīng)景之作。當其絢麗的生活墮入谷底,瞬間只剩下一片灰暗之色。無車馬之喧,也無恭維之言。寧靜,寧靜得沒有半聲問候,只聞自己的心跳;沉淀,沉淀得沒有一絲亮光,只有泥土的顏色。于是思維在漫長的寧靜中,發(fā)酵成地力旺盛的土壤,漸漸地有了“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的達觀豪放,也就有了《赤壁賦》與《赤壁懷古》的不朽華章。
明代洪應(yīng)明的《菜根譚》說:“從靜中觀物動,向閑處看人忙,才得超塵脫俗的趣味;遇忙處會偷閑,處鬧中能取靜,便是安身立命的工夫?!膘o氣是保持清醒,冷靜思考,深謀遠慮,沉著應(yīng)對,研究總結(jié)經(jīng)驗,反思超越自我,鑒天地之精微,察萬物之規(guī)律。
當年沈從文下放于湖北的干校,心里本已百孔千瘡,但看到荷花,依然毫不猶豫地給表侄黃永玉寫信說:“這里的荷花真好,你若來……”而詩人方令孺同樣有著一顆寧靜之心。據(jù)說,在青島大學教書時,方令孺與聞一多惺惺相惜,聞一多曾為方令孺寫下了《憑借》《奇跡》。然而對這段經(jīng)歷,方令孺一直避而不談,只在晚年對學生說:“聞一多的詩‘半啟的金扉中,一個戴著圓光的你是寫我的。”上面這兩個人都是抵達了寧靜之境的。沒有寧靜,沈從文不會有對苦難的耐心承受;沒有寧靜,方令孺就沒有對曾經(jīng)一段真情的守口如瓶。
林清玄曾經(jīng)忙于浮世里的各種熱鬧,開不完的會、停不了的觥籌交錯。生活熱鬧得似起風的海,浪花飛濺。然而就在他事業(yè)走到最高峰、生命最喧鬧時,他毅然地轉(zhuǎn)了身,到深山里的一座禪院清修。兩年多的時間里,從未下山,隔離了萬丈紅塵。晨鐘暮鼓,在一冊冊經(jīng)卷里沉潛。生命是一泓秋日的靜水,深不見底?,F(xiàn)在的林清玄,無論出現(xiàn)在任何場合,都是一派仙風道骨。他說:“我們?nèi)绻蓄w寧靜的心,即使是默默坐著,也可以感受到時間一步一步從心頭踩過?!?/p>
《論語》有 “知者樂水,仁者樂山”,一般的解釋是,聰明的人喜歡水,仁慈的人喜歡山。南懷瑾認為,此句應(yīng)是“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的快樂,就像水一樣,悠然安詳,永遠是活潑的。仁者的快樂,像山一樣,崇高、偉大、寧靜。無論“知者”“仁者”,都離不開靜的品性。世間的每一件事,要處理得當,原來至關(guān)緊要的,是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是否平和。
“天清江月白,心靜海鷗知?!眱?nèi)心的寧靜,是最為深厚的修行。在這個嘈雜的世界上,只有安靜的靈魂才能生出翅膀,自在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