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鶯鶯[寧波大學,浙江 寧波 315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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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浙東史學大發(fā)展原因探析
⊙邢鶯鶯[寧波大學,浙江寧波315211]
摘要:南宋浙東史學大發(fā)展的原因有以下幾點:第一,慶歷興學,州縣普遍建立學校,發(fā)達的官學系統(tǒng),使人才培養(yǎng)制度化;加之南宋書院遍布,浙東文化得到了迅速的發(fā)展。第二,宋室南遷定都臨安,政治重心的南移,帶動了人口的南遷,大量的文人南下居住于浙東,帶來先進的文化,而且浙東還是臨安的文化腹地。同時,南宋浙江的印刷業(yè)發(fā)達、藏書豐富,這些都促成了浙東文化的興盛。第三,浙東淵源的學術譜系統(tǒng)的建立,形成了深厚的學術根基。
關鍵詞:浙東史學發(fā)展南宋原因
浙東是中國史學的發(fā)源地之一,浙東史學從漢唐就已開端。早在東漢時期,就有相傳為會稽人袁康所作、后又為會稽人吳平修訂的《越絕書》,是浙東學者的早期史著。此外,東漢山陰(紹興)人趙曄著《吳越春秋》,唐代余姚人虞世南作《帝王論略》,都具有很高的史學價值。因此,在漢唐時期,浙東學者就已經對史學予以重視。宋代是浙東學術大發(fā)展的時期,涌現(xiàn)了像呂祖謙、陳亮、葉適等學者,這些學者都生長于南宋浙東地區(qū),又都擅長于史學,所以往往被稱為浙東史家。浙東史學作為一個史學流派,是從宋代,嚴格地講是在南宋時期正式形成的。①何以浙東史學在南宋得到大發(fā)展,進而正式形成史學流派呢?這里面既有浙東史學自身的傳承和發(fā)展,也有時代的因素。下面本文就浙東史學在南宋時期大發(fā)展的具體原因進行分析。
兩浙是宋代先進地區(qū),商貿繁榮、經濟發(fā)達、人文薈萃,也是南宋學風最為發(fā)達的地區(qū)。在這一時期,浙江儒者的人數增加極為驚人,比北宋時期增加了四倍多,達四百人左右,幾為江西、福建的一倍,四川五倍多,更為中原十倍、湖湘十三倍、關中五十多倍,使人詫異至極。②錢塘江將浙江分為了浙東和浙西,錢塘江以東為浙東,以西為浙西。浙東共包括紹興、寧波、臺州、溫州、麗水、金華、衢州、嚴州八府。浙西在狹義上是指杭州、嘉興、湖州,廣義上的浙西則包括蘇州、松州、常州、杭州、嘉興、湖州。本文所指的浙西則是通常廣義上的浙西。南宋浙東史家,大致都集中于紹興、金華、永康、永嘉、寧波五個地區(qū),這五個地區(qū)的史學,可稱為南宋浙東史學的五個分支。③在浙東學術中,其精髓就是浙東史學。寧波的浙東史家有黃震和王應麟;紹興地區(qū)則有陸游、高似孫等;金華地區(qū)則有呂祖謙和唐仲友;永嘉地區(qū)則有葉適、陳傅良和薛季宣;永康地區(qū)則有陳亮。然而,南宋一百五十年間,浙西的學風與北宋相比幾乎處于停滯狀態(tài),毫無進展。在寥寥無幾的浙西學者中,最著名的要推張九成了。④何以在南宋時期浙東史學大放異彩,而浙西與浙東相比較卻顯得黯然失色呢?這里主要是因為浙西特定的地理位置。宋室南渡以后,將首都建立在了臨安,浙西則成為了南宋與金朝拉鋸戰(zhàn)爭的前線地帶,南宋建朝一百五十二年,與金朝進行了百年的戰(zhàn)爭。處于戰(zhàn)爭的前線,使得浙西的學術遭到了很大的打擊。而浙東則是處于戰(zhàn)爭的后方,因此學術較為發(fā)達。
宋代的官學大體上沿用唐制,分為中央官學和地方官學。北宋前期的中央官學主要是國子學和太學,而地方官學則主要是由州一級設立的州學和縣一級設立的縣學兩級組成。⑤但是,現(xiàn)存的這些學校的規(guī)模和覆蓋范圍均不大,而且辦學不力。北宋仁宗慶歷三年(1043),范仲淹擔任參知政事,積極推行新政,“慶歷興學”由此開始。慶歷三年(1043)九月,范仲淹上《答手詔條陳十事》,明確提出了“復古興學校,取士本行實”的主張,要求全國州縣興辦學校。宋仁宗于慶歷四年(1044)三月下詔天下州縣立學校:“今朕建學興善,以尊士大夫之行;更利革弊,以盡學者之材……其令州縣皆立學,本道使者選部屬官為教授員,不足取鄉(xiāng)里宿學有道業(yè)者”⑥。此外,還特別規(guī)定學校面向本地全體士人開放,沒有門第限制,只要品行方面沒有大問題即可。于是,在全國范圍內很快形成一股興學高潮。在這次興學運動中,各州縣建立了大量的官學,地方學校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作為中央官學的太學也建立了起來,這樣就建立起了一個完善而發(fā)達的官學體系,從而也使得地區(qū)的人才培養(yǎng)制度化。
“慶歷興學”為地方辦學提供了合法的依據,首開州縣廣興學校的先例,普遍激發(fā)起州縣地方興學的熱潮。慶歷興學詔下之日,“吏民感悅奔走,執(zhí)事者以后為羞”⑦。這種大規(guī)模創(chuàng)辦地方官學,將官學學習作為參加科舉考試的前提條件,從制度層面上保證了官學的發(fā)展。⑧同時,普遍興學適應了一般中小地主子弟讀書應舉的要求,擴大了文化學術的傳播。⑨
除了官學和私學之外,還有一種重要的教育學術組織,這就是書院。私人講學的書院,起于唐中期,到了南宋,浙江的書院相繼而起。宋代書院總計有二百零三所,浙江就有三十四所,僅次于江西,居全國第二名,而絕大多數的書院又建于南宋,創(chuàng)設最多的是南宋理宗時期。南宋時浙江著名的書院有金華麗澤書院、道一書院、臺州上蔡書院、溫州虎丘書院、永嘉浮址書院、紹興稽山書院、上虞月林書院、慈溪慈湖書院、樓氏精舍、杜洲書院、石坡書院和寧波甫東書院,等等。南宋的書院不僅數量多而且規(guī)模大、地位高。各地方的官學和書院的建立,使得南宋浙江的講學之風隨之大盛,而浙東處于臨安的文化腹地,屬于臨安文化圈之內,文化更是發(fā)達。
靖康之難后,1183年宋室南渡,政治中心的南移,隨之的是人口南遷的進程加劇。在這次的南遷過程中,大量的朝廷官員和文人隨之南下。由于中國政治中心轉移到了東南地區(qū),因而浙東地區(qū)的經濟文化都迅速發(fā)展起來,加上講學成風和印刷術的改進,給浙東史學形成學派創(chuàng)造了客觀條件,下面就以上各方面的原因進行逐一分析。
首先,在南遷人口中,統(tǒng)治集團中的成員從皇帝、后妃、外戚到文武百官及其家屬全部都前往了南方。這些人大多是在靖康之變時就已經率先南逃的,雖然人數不多,但是由于他們的特殊社會地位,對以后南方的政治、文化生活等方面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南宋時期,文化重心南移局面的形成,與北方中原士族的南遷密切相關。因北方社會長期戰(zhàn)亂,士民大批南遷。紹興十八年(1148)大理評事莫檬說:“四方之民,云集二浙,百倍常時”,一時間“西北士大夫多在錢塘”。陳亮也說:“錢塘終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間,人物日以繁盛,遂甲于東南”。如王應麟其先是開封人,曾祖安道乃一軍官,建炎初,息脾南渡,后定居鄲縣。慈溪名族,也自稱“沐宋遺宗”。寧波的文化,也因宋室南渡而有一日千里之勢。大批文化人的南遷,帶來了中原地區(qū)先進的學術文化,加上南宋定都臨安,浙江成為京畿之所在,就成為士大夫和文人學士爭名奪魁、顯露才華、施展本領的場所。隨之而來的是,浙江本地人才的紛紛崛起。據余瑛先生《宋代儒者地理分布的統(tǒng)計》一文所載,這一時期浙東儒者人數已達89人之多,比初期差不多增加了兩倍。與中原(指今山東、河北、河南三?。┤藬迪嘟咏绻偃缟险阄髦械暮技魏戎莸恼憬瓕W者,則要超過中原的儒者人數了。
其次,南宋浙東學者重視史學。因為南宋王朝一直處于與北方金朝緊張的對峙中,民族矛盾十分尖銳。同時,南宋由于統(tǒng)治地域較小,朝廷賦稅繁重,社會矛盾突出。浙東學派的各個分支:永嘉學派、金華學派、永康學派,在同一時期、同一區(qū)域,面對同一社會問題,形成了在學術上有相同旨趣的流派。因此,為了解決種種社會現(xiàn)實問題,他們從歷史中總結經驗,聯(lián)系現(xiàn)實,尋找正確的解決之道。
第三,南宋印刷術浙江最稱發(fā)達,當時全國刻書的地方有一百七十多處,其中以兩浙最多。不僅數量多,質量也高。雕版印刷首推兩浙,作為傳播文化的主要媒介和工具的造紙、印刷、刻書、藏書業(yè)在南宋的浙江堪稱天下第一。浙江的造紙業(yè)有著悠久的歷史,特別是南渡以后,由于經濟文化重心的南移,社會上對紙張需求量猛增,浙江的造紙業(yè)更加發(fā)達。發(fā)達的印刷術擴大了學術著作的流傳范圍,也促進了浙東地區(qū)學術的發(fā)展。此外,南宋浙江公、私藏書為天下之冠。宋代浙江有名可考的藏書家有三十三人,其中絕大多數在南宋?!澳纤沃?,以越、閩為最盛?!蹦纤握憬瓐D書的大量刊印傳播,加之公、私藏書的豐富,促進了浙江學術文化的交流和傳播,對大批人才的培養(yǎng)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任何一種學術文化都是有其傳統(tǒng)的。何炳松先生曾指出:“南宋以后程頤一派的學術流入浙東演化而成為所謂前期的浙東史學?!睂W術譜系的傳承通過一代又一代的直接師承而依次向前延續(xù)是最普遍的,此外還有一種超越直接師承關系、出于同代甚至不同時代之間的學統(tǒng)認同。在南宋浙東史學的五個分支中,大多有這樣或那樣的家學關系,大致上紹興、寧波的史家以父子世業(yè)者居多數,永嘉史家以師弟傳承和朋友切磋為其特色,金華、永康的史家則兼有家學與師承。這樣,在父子世業(yè)、師弟相承、朋友切磋的情況下,浙東史學終于逐漸形成為具有特色的史學派別。下面僅以南宋浙東史學代表呂祖謙為例。
呂祖謙,字伯恭,浙江婺州金華人,是南宋金華學派的創(chuàng)立者,尚書右丞好問之曾孫,從祖文清呂東萊先生本中、父倉部呂先生大器。自其曾祖始居婺州為發(fā)端、其先祖為河東人,后徙壽春,又徙開封。故其家學淵源可遠溯六世祖文靖公呂夷簡,五世祖正獻呂晦叔先生公著,四世祖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祖謙之弟祖儉,字子約,著有《大愚集》,“受業(yè)祖謙如諸生”。祖謙子延年,“不及受學于成公,蓋亦得之大愚也”。僅呂氏一門,“登學案者共十七人,凡七世”。當時全國各學派的代表人物皆樂意與呂祖謙交往。陳傅良、薛季宣、徐元德等人就常到他家里和他討論學術問題,而且經常一住就是十天半月。陳亮、葉適也常和他交往,彼此之間書信往來頻繁。這些浙東學者相互之間進行著交流討論并相互影響,而且能在同一精神鼓舞下自始至終保持自己的個性。王應麟,字伯厚,浙江寧波人,曾任起居舍人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有《漢藝文志考證》《通鑒
地理考》《通鑒地理通釋》《困學紀聞》《漢制考》等史學著作。其父王偽曾任國史院編修、實錄院檢討,是呂祖謙再傳弟子,撰有《四朝史輿服志》,王應麟是在其父親的教導下成才的,故王應麟既是史學世家出身,亦為呂祖謙后學。因此,南宋浙東地區(qū)的學者們之間通過這樣或者那樣的方式,已經建立了一個傳承的學術譜系統(tǒng)。學術譜系統(tǒng)的建立使得浙東史學的發(fā)展得以源遠流長,長盛不衰。
浙東是中國史學的發(fā)源地之一,浙東史學從漢唐就已開端。南宋時期是浙東史學大發(fā)展的第一個高峰期。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處于南宋與金朝割據戰(zhàn)爭的前線,浙西在此時文化衰落,與浙東相比較顯得黯然失色。同時,在這一時期,浙東史學形成了正式的史學流派,并涌現(xiàn)出了呂祖謙、高似孫、陳亮、唐仲友、葉適、黃震等一大批史學名家。浙東史學之所以在南宋時期發(fā)展的原因既有其自身的學術譜系的深厚淵源以及浙東學者繼承與流傳的主觀愿望,也有外在的客觀條件。這些多方面的原因,最終促成了南宋浙東史學流派的形成并得到大發(fā)展。
①葉建華:《浙東史學流派簡史》,《浙江學刊》1990年第6期。
②余瑛:《宋代儒者地理分布的統(tǒng)計》,《禹貢》1934年第5期。
③朱仲玉:《試論南宋浙東史學》,《浙江學刊》1988年第1期。
④徐吉軍:《宋代浙江學風概述》,《浙江學刊》1989年第6期。
⑤李兵、宋宙紅:《論慶歷興學對北宋書院發(fā)展的影響》,《集美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03年第3期。
⑥轉引自孫旭紅:《北宋四明地區(qū)教育述論》,《教育文化論壇》2014年第1期。
⑦文娟:《范仲淹教育實踐述論》,《船山學刊》2006年第1期。
⑧李兵、宋宙紅:《論慶歷興學對北宋書院發(fā)展的影響》,《集美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03年第3期。
⑨黃新憲:《范仲淹對北宋教育的貢獻》,《安徽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86年第3期。
作者:邢鶯鶯,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
編輯:康慧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