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翔
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95周年即將到來之際,位于北京市東城區(qū)五四大街的北大紅樓,再一次成為人們游覽參觀的熱點。與周邊建筑相比,她沒有故宮博物院的宏偉壯麗,也沒有景山公園的樹木蔥郁。然而,她卻承載著近代中國步入科學、民主的歷史,留下了中國共產(chǎn)黨人探尋救亡圖存真理的不朽足跡。
北大紅樓與新文化運動的結(jié)緣
1918年9月,一座新樓在沙灘漢花園拔地而起,這座頗具民國特色的五層建筑,因外觀磚瓦呈紅色,人們習慣稱之為“紅樓”。當白話文運動在社會上成為一種時尚,紅樓的稱呼不避俗字,顯得清新自然。紅樓當時稱為北京大學第一院,是??偛亢臀目扑诘亍<t樓竣工時,陳獨秀已在文科學長任上一年零8個月了。當年,蔡元培校長知人善任,聘請這位新文化運動的先驅(qū)來北大任職,輔助他對保留著封建教育傳統(tǒng)和陳腐校風的北大進行改革,并建議其把《新青年》編輯部由上海遷到北京,實現(xiàn)了“一校一刊”的結(jié)合。執(zhí)教北大的一批具有新思想的知識分子的聚集,形成了以《新青年》編輯部為核心的新文化陣營,使新文化運動得到迅猛發(fā)展。
最先進駐紅樓的,是北大圖書館主任李大釗。從這年1月份開始任職的李大釗,領導了圖書館的搬遷工作。他的圖書館主任室設在紅樓一層的東南角,而一層就是他工作的職權范圍,設有14個書庫,以及閱覽室、登錄室、編目室、藏報室等。
陳獨秀、蔡元培陸續(xù)遷到紅樓辦公,他們的辦公室分設在二樓樓梯口的東西兩側(cè)。北大校長、文科學長的聯(lián)手,猶如一駕馬車的兩個輪子,推動著北大紅樓沿著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軌跡慢慢前行。而乘坐在車上的,有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胡適、李大釗、錢玄同、劉半農(nóng)、魯迅、周作人、沈尹默、高一涵等,也有封建保守但卻博學多才的學者劉師培、黃季剛、辜鴻銘、梁漱溟、林紓等。正是由于他們的存在,才很好地體現(xiàn)出蔡元培“兼容并包”“思想自由”辦校思想。走進紅樓,隱約可以聽到歷史的回聲,那是新舊兩派勢力的爭論,此時的北大學術民主風氣空前濃厚。
新文化運動倡導者,提倡新道德、反對舊道德,提倡新文學、反對舊文學,受到來自舊派勢力的攻擊。1918年底,新文化運動以及剛剛開始的馬克思主義宣傳,遭到了社會上封建勢力的同聲責難,他們把目標集中到《新青年》編輯同仁和陳獨秀身上。為此,陳獨秀代表《新青年》編輯部寫出《本志罪案之答辯書》,堅定有力地回答:“西洋人為擁護德、賽兩先生,鬧了多少事,流了多少血,德、賽兩先生才漸漸從黑暗中把他們救出,引到光明世界。我們現(xiàn)在認定只有這兩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國政治上道德上學術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若因為擁護這兩位先生,一切政府的迫壓、社會的攻擊笑罵,就是斷頭流血,都不推辭?!?/p>
《答辯書》發(fā)表后,封建保守勢力坐不住了。早在1917年初就寫文章反對胡適、陳獨秀“文學革命”主張的林紓,這時又在上?!缎律陥蟆飞习l(fā)表他的小說《荊生》《妖夢》,影射攻擊新文化運動的重要人物陳獨秀、錢玄同、胡適、蔡元培。以劉師培、黃季剛為首的《國故》月刊社,也與林紓遙相呼應,指責新文化運動倡導者“數(shù)典忘祖” “亂國壞俗”。
面對守舊勢力的一次次非難,李大釗拍案而起,立刻做出反擊,他寫了《新舊思潮之激戰(zhàn)》一文,對林紓等妄圖借軍閥之手,以武力鎮(zhèn)壓新文化運動的陰謀做了尖銳的揭露和抨擊。他厲聲正告守舊勢力的代表們:“須知中國今日如果有真正覺悟的青年,斷不怕你們那偉丈夫的摧殘;你們的偉丈夫,也斷不能摧殘這些青年的精神?!弊詈?,他以俄國十月革命勝利的事實,鼓舞新派和革命青年進行斗爭。他說:十月革命的“滔滔滾滾的新潮,一決不可復遏”,“我很盼望我們中國真正的新思想家或舊思想家,對于這種事實,都有一種覺悟”。
李大釗早年就是《新青年》初創(chuàng)時的重要作者,如今,他與陳獨秀同以紅樓為陣地,對抗守舊勢力,共同發(fā)出民主、科學的呼聲。
惟有直接行動,志在改造社會
李大釗期盼的“覺悟”,伴隨五四運動的到來,很快變成實際的愛國行動。它果真成為“一決不可復遏”的潮流,實現(xiàn)著幾代中國人改造社會的夢想。
馬克思學說研究會部分成員合影
在俄國十月革命和1918年之后,新文化運動開始發(fā)生新的變化,從原來宣傳資產(chǎn)階級新文化、反對封建階級舊文化的斗爭,發(fā)展到宣傳無產(chǎn)階級新文化,傳播馬克思主義。這一變化,又以李大釗為代表的中國先進分子為代表,以北大紅樓為基地,逐步推動開展起來。
李大釗是中國贊揚十月革命和傳播馬克思主義的第一人。早年在日本留學期間,他就有意識地研究社會主義思潮,喜愛閱讀當時日本馬克思主義學者介紹的馬克思的經(jīng)濟學和歐洲社會主義思潮的著作。從1918年秋天起,李大釗就以北大紅樓圖書館為陣地,組織和領導北大進步學生,開展學習和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活動。李大釗的圖書館主任室有個“飽無堂”的雅號,意寓“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實際是說在這個地方無師生之別,也沒有客氣和禮節(jié)的拘束,大家可以互相辯論思想問題。李大釗主持下的圖書館,不僅是進步思想交流的重要場所,而且也成為研究、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中心。不少進步學生常來請李大釗介紹、推薦宣傳新思想的書籍,和他討論、研究各種新思潮,其中包括馬克思主義。年輕的毛澤東正是在這個時候來到北大圖書館,承擔報刊閱覽室的管理工作,每月8塊大洋的薪水,足以讓他感到滿足;然而更讓他滿足的是,在北大紅樓,他可以閱讀到各種書刊,接觸到新思想,結(jié)識學校內(nèi)外的名流學者和有志青年。他深受陳獨秀、胡適等新文化運動領袖思想的影響,而作為自己的“頂頭上司”,李大釗的影響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引領毛澤東“迅速朝著馬克思主義的方向發(fā)展”。
1919年5月,李大釗主編的《新青年》6卷5號開辟“馬克思主義研究專號”,并發(fā)表了他撰寫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文章充分肯定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地位,系統(tǒng)闡述了馬克思主義的三個組成部分,即唯物史觀、政治經(jīng)濟學、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理,強調(diào)階級斗爭學說“恰如一條金線,把這三大原理從根本上聯(lián)絡起來”。這是李大釗對馬克思主義研究和傳播所作的重大貢獻。以《我的馬克思主義觀》為標志,李大釗完成了從民主主義者向馬克思主義者的轉(zhuǎn)變。
為彌補《新青年》標榜“不談政治”而無法密切配合政治斗爭進行宣傳的不足,1918年12月,陳獨秀、李大釗、張申府等人,在紅樓二層的文科學長室創(chuàng)刊《每周評論》。五四運動前夕,陳獨秀在《每周評論》上發(fā)表隨感錄,把俄國十月革命和十八世紀法國大革命都當作“人類社會變動和進化的大關鍵”。此時,他開始從曾經(jīng)崇拜法蘭西文明和法國民主制度,轉(zhuǎn)向尊崇社會主義革命,他的思想觀念開始發(fā)生了重大變化。五四運動中,為了動員更多的民眾關心政治,陳獨秀親自起草內(nèi)容,并請胡適譯成英文,毅然走上公共場所散發(fā)《北京市民宣言》,呼吁五四運動中的廣大民眾,“惟有直接行動,以圖根本之改造”,因此遭暗探逮捕。而就在幾天前,他在《每周評論》上告誡愛國學生:“世界文明發(fā)源地有二:一是科學研究室,一是監(jiān)獄。我們青年要立志出了研究室就入監(jiān)獄,出了監(jiān)獄就入研究室,這才是人生最高尚優(yōu)美的生活。從這兩處發(fā)生的文明,才是真文明,才是有生命的有價值的文明。”他用實際行動,踐行了“出了研究室就入監(jiān)獄”的諾言。
陳獨秀與他的同盟者胡適、李大釗、錢玄同等人,先是以《新青年》為陣地,喚醒廣大民眾特別是青年學生關心政治、關心國家命運的愛國主義覺悟;又以《每周評論》為陣地,為五四運動提出了不斷深入的戰(zhàn)斗綱領、口號和斗爭方式。陳獨秀及其領導的新文化運動,為五四愛國運動準備了思想條件、組織條件,并直接指導運動。他不僅是當時“進步思想界的明星”,也是名副其實的“五四運動的總司令”。
南陳北李攜手建黨
五四運動后,中國工人階級以獨立的政治力量登上歷史舞臺,馬克思主義開始在中國廣泛傳播,一批具有初步共產(chǎn)主義思想的知識分子也在實際斗爭中成長起來。中國先進分子逐步認識到:要從根本上改造中國社會,必須建立俄國布爾什維克式的無產(chǎn)階級政黨,作為中國革命的領導核心。從1920年初開始,中國的先進分子在共產(chǎn)國際的幫助下,開始了創(chuàng)建中國共產(chǎn)黨的籌備工作。2月,李大釗在護送陳獨秀從北京輾轉(zhuǎn)天津前往上海的途中,相約在上海、北京分別展開建黨的準備工作。
在北大,李大釗多次與鄧中夏、高君宇等醞釀討論,建議首先組織一個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團體,為建黨工作做準備。這時期的紅樓圖書館主任室,已成為信仰馬克思主義的先進青年的匯集之地。這里曾舉辦座談會,開展對馬克思主義理論問題的辯論,李大釗圖書館主任室的馬克思主義色彩日益濃厚起來。1920年3月,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在秘密狀態(tài)下成立,實際成為北方宣傳馬克思主義的中心,其成員多是五四運動中的骨干和積極分子。研究會通過收集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書籍,舉辦座談會討論、組織出版工作等,把活動開展的有聲有色,成員人數(shù)也不斷增加。
1920年春,共產(chǎn)國際代表維經(jīng)斯基來華,結(jié)識了李大釗。兩人在圖書館主任室談話后,李大釗又找羅章龍、張國燾、李梅羹、劉仁靜等北大學生同維經(jīng)斯基會面。與維經(jīng)斯基的談話,使這些進步學生對蘇維埃制度從政治、經(jīng)濟、軍事到文化都有了一個比較清楚的認識,看到了一個新型的社會主義社會的輪廓,對十月革命,對蘇維埃制度,對世界革命都有了信心。
經(jīng)李大釗介紹,維經(jīng)斯基等人前往上海會見陳獨秀。陳獨秀以上海馬克思主義研究會為基礎,加快了建黨工作,并在1920年6月,主持成立上海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這個組織實際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發(fā)起組。10月,北京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在紅樓圖書館主任室成立。圖書館主任李大釗、北大講師張申府、北大學生張國燾成為這一組織的發(fā)起人。11月,北京黨組織決定成立“共產(chǎn)黨北京支部”,李大釗任書記,張國燾負責組織工作,羅章龍負責宣傳工作。隨后又陸續(xù)發(fā)展一些成員。到1921年7月,北京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主要成員中,除上述三人外,還有鄧中夏、劉仁靜、高君宇、繆伯英、何孟雄、范鴻劼、張?zhí)?、宋介、李梅羹、陳德榮等,他們大多是北京大學的進步學生。
五四運動前后,身居紅樓的“南陳北李”,其精神領袖地位喚起更多先進青年走上馬克思主義道路。北京大學與《新青年》雜志“一校一刊”的結(jié)合,使新文化運動的影響進一步擴大,陳獨秀的威望更是與日俱增。新文化運動早期,陳獨秀的影響力遠大于李大釗;但在五四運動后,李大釗作為中國第一位馬克思主義者,對于信仰馬克思主義的青年來說,更能稱作一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精神領袖。兩位進步思想界的明星逐漸引領青年中的崇拜者建立了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1920年8月陳獨秀在《新青年》上發(fā)表《談政治》一文,開始從民主主義者轉(zhuǎn)向馬克思主義者后,《新青年》也成為上海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的機關刊物,各地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也在此期間如雨后春筍迅速生長起來。繼上海、北京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成立后,在陳獨秀、李大釗等人的影響和幫助下,武漢、長沙、廣州、濟南等地的先進分子以及旅日、旅法華人中的先進分子,也相繼建立了中國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
正是這些中國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的發(fā)展和行動,才孕育出1921年7月在上海的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
世界東方的文明古國,終于露出了中國共產(chǎn)黨誕生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