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除“機關化、行政化、貴族化、娛樂化”現(xiàn)象

南方周末記者 錢昊平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賀佳雯

“現(xiàn)在對改革的誤解較多。”其實共青團改革應該放在群團改革大背景下去看待。

對共青團來說，脫離群眾就是脫離青年，如何做好青年工作，成了這輪改革的重點之一。

團中央相關研究機構學者認為，歷次共青團改革都提出克服行政化、加強基層建設等，但“行政化”、“機關化”等問題依然長期存在，要充分認識到共青團改革的復雜性和長期性。

南方周末記者 錢昊平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賀佳雯

中央團校要變團內(nèi)“黨校”？

全國高考剛剛結束，對于今年報考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的學子們來說，他們或許要成為這所院校的“絕版”學生。

多個消息源向南方周末記者證實，這所有“培養(yǎng)國家干部的搖籃”之稱的學校，將逐步專注于培訓團干部，在團內(nèi)職能將類似于中央黨校。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隸屬于團中央，1985年建成，與建于1948年的中央團校是“一套人馬，兩塊牌子”。2012年，中青院成為教育部與團中央的共建學校?！耙馑季褪窃跇I(yè)務上歸教育部管，和團中央只有行政上的隸屬關系，經(jīng)費也是由財政部來管?！敝袊嗄暾螌W院一老師說。

這位老師所言的改革，是即將要進行的群團改革，其中包括團中央改革。

對包括共青團在內(nèi)的群團系統(tǒng)進行改革，是本屆中共中央醞釀已久的一項主張。2014年底，中共中央就發(fā)出了關于加強和改進群團工作的通知。2015年7月，中共中央又召開群團工作會議，這在中共歷史上屬首次。習近平提出，必須根據(jù)形勢和任務發(fā)展變化，加強和改進黨的群團工作，群團組織要增強自我革新的勇氣。

2015年底，經(jīng)中央深改小組審議批準后，上海、重慶兩地著手群團改革試點，其中兩地的“團改”都涉及了團校的職能定位。

目前各省團委都有直屬團校，職能是對團干進行培訓，但有些團校已逐步開展學歷教育。重慶團校的另一塊牌子就是重慶青年職業(yè)技術學院，開設?？茖W歷教育，上海團校也掛了上海青年管理干部學院的牌子，有?？埔灿斜究平逃?。

這次改革中，上海、重慶都已明確剝離團校的學歷教育功能，以便于團校專注于培訓團干這一“主業(yè)”，強化其干部教育培訓基地、青少年工作理論研究和智庫的功能。

今年1月，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副研究員李偉曾到重慶團?？疾?，后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了重慶團校黨委書記黃捷的苦惱，因為硬件資源的投入不足，學院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都會不自覺聚焦學歷教育，而團校職能就很難充分發(fā)揮，“大家已形成共識，一定要新建一個團校，凸顯團校的政治屬性?！?/p>

與團中央相關的改革方案尚未公開，但緊隨上海、重慶試點，順理成章地會涉及對中國青年政治學院（中央團校）的改革。今年4月22日，該校發(fā)布公告：“學校正在著手論證深化改革的方案”。

老師們提出了兩種改革方案，一是中國青年政治學院與中央團校分開，中青院完全歸教育部，帶地劃撥到其他高校，原址辦學；二是中青院仍歸團中央，保留現(xiàn)有本科教學規(guī)模，增加與團干培訓相關的課程。

據(jù)中青院的一位老師介紹，中青院已決定在近期召開教代會討論改革方案，學校將提出幾個方案供老師們討論，一是縮小本科招生規(guī)模、裁撤部分專業(yè)，二是脫離團中央劃歸教育部獨立辦學，三是整體劃入某一所大學，四是撤銷本科專業(yè)。

不改革創(chuàng)新可能失去存在價值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何去何從尚無定論，而團中央的改革已經(jīng)箭在弦上。據(jù)南方周末記者了解，團中央的改革方案時間不會太久。

“現(xiàn)在對改革的誤解和過度解讀較多?！币晃还睬鄨F系統(tǒng)人士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過度解讀包括，一些媒體將團的改革與人事安排、與干部成長結合在一起，其實，對共青團的改革應該放在群團改革的大背景下去看待。

從團中央領導機關而言，顯然也意識到了改革的必要性，去年10月9日，《人民日報》理論版刊發(fā)了署名為團中央書記處的文章指出，不改革創(chuàng)新，可能失去組織存在的價值。

今年4月18日，團中央在京召開常委擴大會議，4月19日又召開了機關改革動員會，書記處第一書記秦宜智出席會議并作動員講話。

據(jù)參會者回憶，秦宜智在動員會上主要從“為什么改”“改什么”“怎么改”等方面進行闡述。在“改什么”環(huán)節(jié)，秦宜智表示要去除“機關化、行政化、貴族化、娛樂化”現(xiàn)象和脫離群眾傾向。這“四化”是今年2月，中央巡視組向團中央反饋巡視意見時指出的，此次動員大會上，秦宜智將“四化”列為改革的重點。

在共青團的“四化”問題上，“機關化”居首，“行政化”緊隨其后，在相關學者看來，這些問題也是日積月累形成的，團中央一研究人員認為，盡管一直強調(diào)破除行政化，但共青團在領導體制、工作方法、干部管理、經(jīng)費使用上卻在“參公管理”的名義下與黨政機關趨同。

南開大學周恩來政府管理學院博士呂福春則通過對共青團歷史的研究梳理，認為共青團本身就有準政黨、準政府、第三部門三種特性，是一種“復合型”社團。

中國共產(chǎn)黨章規(guī)定，共青團是黨的助手和后備軍，這是中國共青團最重要的價值，也決定了共青團具有準政黨組織特性。早期的上海社會主義共青團，就是在上海共產(chǎn)主義小組的協(xié)助下組建的，不過后來有些地方團組織先于黨組織誕生，黨團關系也有過不確定的階段。直到1949年，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召開“一大”，才確立了“完全接受共產(chǎn)黨領導”的黨團關系。

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共青團繼而圍繞政府中心工作開展團的活動，如生產(chǎn)活動、掃盲活動等，共青團有了明顯的參與管理型的準政府特性。

呂福春在論文中指出，共青團的準政府特性還體現(xiàn)在，共青團協(xié)助黨政機構對青少年工作進行管理，維護青少年利益。實際上，世界上大多數(shù)國家都有青少年管理機構，其中118個國家和地區(qū)有青年部，48個國家有青少年部，如德國有青年部，西班牙有文化與青年部，韓國有體育與青年部，我國臺灣地區(qū)有青年輔導委員會，而我國政府序列沒有相關部門，工作實際由共青團承擔。

1978年以后，隨著黨和政府的工作重點轉(zhuǎn)到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上，具有“準政黨”“準政府”特性的共青團又不斷加強社會服務職能和陣地建設，進一步擴充出具有公益服務型的“第三部門”特性。

從共青團的上述發(fā)展脈絡可以看出，雖然被定位為群團組織，但作為“復合型”社團，復雜性已超越一般的群團組織，不可避免地會帶有一定的“行政化”。

重點解決“脫離群眾”問題

對于這次團改，團中央書記處第一書記秦宜智強調(diào)堅持問題導向，與行政化等“四化”現(xiàn)象并列的問題還有脫離群眾傾向。

2015年7月，習近平在黨的群團工作會上也指出，對黨的群團工作必須注重解決存在的問題，特別是要重點解決脫離群眾的問題。

對共青團來說，脫離群眾就是脫離青年，如何做好青年工作，也就成了這輪改革的重點之一。復旦大學政黨建設與國家發(fā)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鄭長忠此前指出，進入本世紀以來，基于價值、利益和興趣而聚合起來的青年社會組織大量出現(xiàn)，青年生存形態(tài)普遍呈現(xiàn)自組織化傾向，如何與網(wǎng)絡時代的青年對接，考驗團組織的工作能力和水平。

今年4月19日，團中央改革動員上，秦宜智多次提出“要積極適應時代和青年新變化”、“要以直接服務引導青年為重”、“突出青年主體地位”。

南方周末記者了解到，盡管團中央的改革方案還未面世，但團中央今年已經(jīng)進行過機構調(diào)整，成立了青年發(fā)展部。

已于去年展開的上海、重慶團改中，青年工作也被擺在重要位置，上海將團委工作對象由28歲周歲以下的團員，擴展到35周歲以下的青年。重慶群團改革啟動后，重慶團市委根據(jù)青年創(chuàng)業(yè)欲望強的特征，建立了直接幫扶機制，幫助青年突破創(chuàng)業(yè)瓶頸。

改革中，上海還增加了團的委員會和常委會中來自一線、基層青年的比例，一批生產(chǎn)技術一線、街道社區(qū)、農(nóng)業(yè)農(nóng)村、在校大學生被吸收進入委員會或常委會，常委會中專職工作者的比例從76.9%下降到57.9%。

這一做法被團中央吸納。秦宜智在團中央的改革動員會上提出，要以“增強廣泛性、代表性為重點”，改革團代表大會、團中央委員會、團中央常委會的人員構成，明顯提高一線團干部、團員的比例。

秦宜智還提出，團中央機關要建立專職、掛職、兼職相結合的干部隊伍，為黨培養(yǎng)更多群眾人才，這也是試點地區(qū)已經(jīng)嘗試的做法。

這一次改革，上海解放日報社主題活動部主任丁波成為團市委掛職副書記，設有單獨辦公室，但不涉及級別調(diào)整。此外，上海團市委還選配了三名兼職副書記，分別是上海滬江教育科技（上海）股份有限公司黨委書記于杰、中國電子科技集團公司第二十三研究所第二研發(fā)部主任王坤、靜安區(qū)兩新組織促進中心（白領驛家）理事長史逸嬋。

官方解釋，上海團市委此舉是為了讓新班子更好發(fā)揮代表各個領域青年的作用，使團市委進一步增強“政治性、先進性和群眾性”，今后上海團市委、各團區(qū)縣委領導班子中，專職成員都將不超過50%。

按照上海、重慶的試點，縮減編制是個普遍做法。上海的群團改革中，團市委精簡了27名編制，重慶則精簡了87名機關和直屬事業(yè)單位編制，兩地都將削減的編制充實到了基層。

但秦宜智在講話中沒有提及團中央是否也要削減編制。這次團中央機關改革動員會召開5天后，4月25日，團中央書記處公開了巡視整改情況，著重突出了對“機關化、行政化、貴族化、娛樂化”的整改。接下去是第67個五四青年節(jié)，團中央沒像往年那樣舉行大型慶?；顒印?/p>

單騎獨進難實現(xiàn)改革目標

這一次改革會將共青團帶向何方尚不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不是第一次團改，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1988年8月，團中央印發(fā)了《關于共青團體制改革的基本設想》，提出了8個方面的設想，此后，1993年、2001年，團中央也進行過兩次改革，但都限于機構改革。

團中央相關研究機構學者認為，歷次共青團改革都提出克服行政化、加強基層建設等，但“行政化”“機關化”等問題依然長期存在，要充分認識到共青團改革的復雜性和長期性。

他的看法是，共青團改革要取得成效，首先共青團要主動作為、積極推進，同時要加強黨的領導、黨政主導，以及相關部門的協(xié)同配合，單騎獨進的改革難以實現(xiàn)預期目標。

“共青團改革的重點應該是創(chuàng)新工作運作模式，要按照群團自身的邏輯而不是黨政機關的邏輯去開展工作?！边@名學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