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長龍：軍人如劍

鄭心儀++王嬡嬡

作為“登上南沙島礁的中國穿軍裝的最高級別官員”，他再次被媒體關注。這樣的被關注和被解讀，范長龍并不陌生。近幾年，他常因在國際事務上的強硬表態(tài)，引發(fā)公眾與媒體的高度關注。

2016年4月15日，中國國防部網(wǎng)站上的一則消息，令國內(nèi)外不少媒體的目光都聚焦到中央軍委副主席范長龍身上。這則百余字的消息顯示，范長龍于近日率軍地有關部門領導赴南沙相關島礁視察。就在消息發(fā)布的同一天，美國國防部長卡特乘坐V-22“魚鷹”運輸機，登上了正在南海巡航的“斯坦尼斯”號航空母艦，該航母已在南海海域展開了近兩個星期的飛行作戰(zhàn)訓練。

作為“登上南沙島礁的中國穿軍裝的最高級別官員”，范長龍的南沙之行被中外媒體給予各種解讀。香港《明報》認為，范長龍登島是“我不怕你來”的示強姿態(tài)。美國彭博新聞社則稱這是“中美軍方高層在南海展開較勁之旅”。這樣的被關注和被解讀，范長龍并不陌生。近幾年，他常因在國際事務上的強硬表態(tài)，引發(fā)公眾與媒體的高度關注。

“黑臉”批美國防長

2014年4月7日，時任美國國防部長哈格爾在其履新后首訪中國。但在訪華前夕，他公開且高調地發(fā)表了諸如“歡迎日本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中國在島嶼問題上的野心同俄羅斯吞并克里米亞一樣”“某些國家不能隨意劃分邊界”等對華極不友好的言論，引發(fā)中國公眾的不滿。

就在媒體紛紛猜測中國會如何反應時，范長龍的回應來得迅速而直接。4月8日下午，在八一大樓會見哈格爾時，范長龍表情嚴肅、語氣強硬地對他說：“您與東盟防長的講話和在日本政界的講話，講得挺硬、態(tài)度很鮮明，中國人民包括我個人看后十分不滿意……在南海問題上，中國對南海的主權主張是一貫的、有歷史依據(jù)的，菲律賓侵占中國南海島礁，部長先生卻袒護菲律賓，指責中國……中方希望美國站在負責任大國的高度，多做有利于地區(qū)穩(wěn)定和兩國兩軍友好發(fā)展的事?！?/p>

外交場合這樣直白的發(fā)言，及中國軍人的強硬姿態(tài)，引起公眾與媒體的極大反響。路透社將哈格爾的訪問總結為“美國防長在中國挨了訓”。德國《世界報》說，北京這兩天天氣不錯，但哈格爾感受到的是中國人的怒火。國內(nèi)媒體也爭相報道這位“黑臉”批美國防長的中央軍委副主席。

事實上，在事關主權的問題上，范長龍從不吝嗇表明自己的強硬態(tài)度。2015年10月27日，美國拉森號軍艦未經(jīng)中國政府允許，非法進入南沙群島渚碧礁12海里航行，引發(fā)中國政府的強烈不滿和抗議。此后6天就訪華的美軍太平洋總部司令哈里斯被外界揣測是前往北京“滅火”。但哈里斯11月3日在北京大學演講時，絲毫沒有顯示出立場的軟化，聲稱美軍將繼續(xù)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行使國際法賦予的航行和飛越自由，南海不是例外。

當天下午，范長龍在八一大樓會見哈里斯時，直截了當?shù)乇硎?，美方的行為“對中方的領土主權和島礁安全構成威脅，極易引發(fā)誤解誤判和意外事件”，并正面回應稱“中國軍隊將堅決履行職能使命、維護國家主權安全”。

維穩(wěn)和維權并重

此次范長龍赴南沙相關島礁視察，并未做出任何表態(tài)，只是慰問了駐守官兵和建設工人，同時了解南沙島礁相關設施建設情況。但海外媒體紛紛解讀，認為這是對此前美菲在南海進行聯(lián)合軍演，特別是美國防長卡特登上在南海的航母針鋒相對的回應。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院長金燦榮說：“從中國的角度來看，范長龍赴南沙相關島礁視察非常正常。這是中國的島礁，范長龍作為軍方領導去巡視中國的海疆，有充分的正當性。從外界的角度看，可能認為這體現(xiàn)了中國在南海問題上絕不退讓的立場，這個比俄羅斯飛行員在美國航母上秀肌肉更強硬一些，是戰(zhàn)略的舉動?！?p>

2015年6月11日，范長龍（左）在華盛頓與美國國防部長卡特舉行了會談，兩人一同步入五角大樓。

金燦榮還說：“事實上，周邊其他國家很早就開始填海造島，但中國以前對于這些島礁的處理相對保守，我們是相對開發(fā)得較晚的?！?/p>

盡管如此，美國仍多次要求中國停止在南海填海造島?！度A爾街日報》發(fā)文稱，據(jù)美國官員透露，范長龍登上的是南海永暑礁附近島嶼，而永暑礁是中國近兩年在南沙群島建設的多個島礁中的一個，這些島礁建設“令美國和亞洲擔心”。美國所謂的擔心，是認為中國在擴建島礁上部署武器的行為，或者中國將南海島礁用于軍事用途，是在搞南?！败娛禄?，影響美國的“航行自由”。

中國社會科學院海洋法與海洋事務研究中心主任王翰靈解釋：“中國自古就擁有這些南海島礁的主權。在國際法中，取得陸地主權的基本方法是‘先占，即先發(fā)現(xiàn)、先使用和先管理，而中國有豐富的歷史證據(jù)。所以外交部長王毅指出，中國在自己的島礁上建設防御設施，是國際法賦予的自保權和自衛(wèi)權。中國和菲律賓、越南等在南海有領土主權和海洋劃界的爭議是事實，但中國主張通過友好協(xié)商談判來解決爭端，也和東盟國家達成了共識。在此背景下，美國派軍艦和飛機頻繁進入南海島礁范圍內(nèi)，才是南?！娛禄耐剖帧！?/p>

2012年6月，時任美國國防部長帕內(nèi)塔提出“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美軍開始在南海地區(qū)不斷介入、頻繁發(fā)聲，作為域外國家比域內(nèi)國家還高調。王翰靈表示，對于美國來說，亞太的再平衡實際上就是南海地區(qū)的再平衡，其實質是用美國軍力和政治影響力介入南海、遏制中國，形成在南海地區(qū)從西太平洋到印度洋的海上包圍圈。美國開著飛機、軍艦進入中國周邊海域早已有之，但“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提出后，美國在這些地方的軍事活動變得更加頻繁。

4月28日，在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面對有記者提到“美軍派出軍用飛機在黃巖島附近的‘國際空域巡邏”“數(shù)名美國會議員聲稱美國在南海有關海域展開的‘航行自由行動應成為常規(guī)行動”，外交部發(fā)言人華春瑩義正言辭地表示，堅決反對任何假借航行自由名義損害中國主權和安全利益的行為，“黃巖島是中國固有領土，中方在黃巖島采取什么行動，或者不采取什么行動，都是中國主權范圍內(nèi)的事”。金燦榮指出，這些表態(tài)顯示中國已經(jīng)從維穩(wěn)優(yōu)先，轉變?yōu)榫S穩(wěn)和維權并重，“范長龍登島視察也是對‘填海造島的一種支持與鼓勵，表明了不管外界怎么說，我們還是要維護自己的權利的姿態(tài)”。

曾勸美國“看遠些”

范長龍也曾被網(wǎng)友誤會為對美國“說軟話”的“紙老虎”。

2015年10月17日，第六屆“國際安全合作與亞太地區(qū)安全”論壇（即香山論壇）在北京舉行。在開幕式演講中，范長龍表示“即使在涉及領土主權的問題上，中國也絕不輕言訴諸武力”。由于此前不久，美國剛聲稱要派艦艇進入中國南海島礁12海里以內(nèi)水域，以證實“航行自由”，所以范長龍的表態(tài)被部分媒體解讀為是對美國的官方回應，“不輕言訴諸武力”一句引起爭議。

但很快有專家分析指出，這次香山論壇有16個國家的國防部長參加，其中包括了除泰國外的全部東盟成員國。加上與會多國都關心南海權益等問題，所以會談內(nèi)容也好，會談表態(tài)也好，都要照顧這些國家的心態(tài)和感受，“來自解放軍高級將領的‘絕不輕言訴諸武力，明顯是對東盟國家的一顆定心丸”。

范長龍確實并非一味強硬。2015年6月9日，他首次以軍委副主席身份訪問美國。在訪美的5天行程里，他與美國國防部長卡特在五角大樓的會面被看作是重中之重。當時中美關系正受到南海等問題的影響，在兩人會面前，就有美國官員通過美媒《外交政策》強硬表態(tài)稱，盡管范長龍會受到卡特的熱烈歡迎，但“手套將在閉門會談中摘掉”，而且就在五角大樓舉行歡迎儀式開始前兩分鐘，4架戰(zhàn)機列隊低空轟鳴著掠過，事后被許多媒體解讀為“也許是在示威”。

盡管如此，范長龍在五角大樓把“望遠能知風浪小，凌空始覺海波平”的詩句送給了卡特。他向美方傳遞的信息是，南海問題只是中美關系中的插曲，中美雙方應登高望遠，關注更多重大的國際和地區(qū)問題。美國彭博新聞社稱，范長龍在用這句話勸美國“看遠些”。

“軍人的生命不屬于自己”

范長龍的剛柔相濟與他的成長經(jīng)歷密切相關。40多年的軍旅生涯，從士兵到將軍的磨礪，鍛造了他強硬的軍人風骨，而多年從事部隊基層政治工作，又培養(yǎng)了他深思熟慮、謹慎穩(wěn)健的行事作風。

1947年5月，范長龍出生在遼寧省東溝縣大孤山鎮(zhèn)。他幼年就喪失了父母，由哥哥姐姐拉扯長大。貧寒的家境并沒有讓他放棄求學。在孤山讀完了小學、初中后，他考入丹東二中。高中畢業(yè)后，他回到孤山成為一名知青。1969年1月，他成為陸軍第十六軍炮兵團新兵連的新兵，從此走上了軍人的道路。

2015年11月3日下午，中央軍委副主席范長龍，在北京八一大樓會見來訪的美軍太平洋總司令哈里斯。

在這群新兵中，22歲的范長龍不僅算“高齡”，還是“高學歷”，被選為新兵連臨時團支部的支部委員。據(jù)與其同為新兵連支部委員的趙洪富回憶，團支委會的最后一次議題是關于“珍寶島事件”，范長龍的發(fā)言讓他印象深刻，范長龍說：“選擇了軍人這個職業(yè)，便注定了你的生命不完全屬于自己，在你填寫了《入伍登記表》時，就注定了你與你服務的祖國和人民簽訂了協(xié)議。”

離開新兵連后，范長龍被分到一二二炮營三連當炮手，很快當上了班長、入了黨。隨后，他又被提拔為指揮排長。1972年，他調到團政治處任見習宣傳干事，并在一年后轉正。

1973年，范長龍下到一五二炮營一連任政治指導員。據(jù)趙洪富回憶，他只用一年時間，就改變了一連的落后面貌。其間，范長龍被派往宣化炮兵學院學習?！斑@是組織在全面培養(yǎng)鍛煉他呀！”趙洪富感嘆。不出所料，很快上級就下達了范長龍擔任該團副團長的任命。

擔任副團長不到一年，范長龍就率領團尖子隊參加沈陽軍區(qū)軍事比武，取得三項第一、總分第二的成績。1979年2月，軍炮兵團奉命執(zhí)行“南打北防”任務，他以副團長兼參謀長的身份，率三位參謀組成前線指揮部，先期開進。1998年的抗洪搶險和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范長龍也是率部最先進入災區(qū)救災的將領之一。

1982年，范長龍升任團長。為了進行訓練改革試點，他到軍營蹲點，一字一句修改營長的匯報稿，逐個鏡頭把關訓練改革的成果錄像。在他擔任團長期間，軍炮兵團進入沈陽軍區(qū)和某軍先進團行列，被軍黨委樹為端正黨風的典型。2004年，47歲的范長龍被任命為濟南軍區(qū)司令員，繼續(xù)推行軍隊改革。濟南軍區(qū)成為“全國一盤棋”的改革試點，并進行了大區(qū)間的聯(lián)合作戰(zhàn)演練實驗。

在中共十七屆七中全會上，時任濟南軍區(qū)司令員的范長龍被增補為中央軍委副主席。這一任命打破常規(guī)，因為他沒有當軍委委員，就直接從大區(qū)司令員當了軍委副主席。有分析稱，這不僅因為范長龍是七大軍區(qū)里資格最老的司令員，還因為他有過多種經(jīng)歷，在解放軍的很多改革創(chuàng)新行動中都做出成績。

盡管范長龍的職務越來越高，但在老朋友心里，仍然講情講義。趙洪富感慨，每年春節(jié)，只要有機會回丹東，范長龍都會和戰(zhàn)友、同學們聚一聚。對于資歷很深的老革命，范長龍也非常尊重，以晚輩的身份相待。

范長龍在國際舞臺上屢屢姿態(tài)強硬，也許正如他在一篇文章中所說：“甲午硝煙早已散去，歷史警鐘仍在長鳴。我們希望和平，但必須有能力捍衛(wèi)和平;軍事手段作為保底手段，只有靠得住、能頂用，才能底氣足、腰桿硬?！?/p>

（哲明薦自《環(huán)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