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富天真的天下第一行書

周維強(qiáng)

歷史篇

想來羲之當(dāng)時(shí)是有些微醺了，蠶繭紙，鼠須筆，乘興揮灑，一氣呵成，仿佛有神助。所以《蘭亭序》無論文辭還是行書，俱渾然天成、隨意自然。據(jù)說羲之醒來再想重新書寫，竟不可得當(dāng)時(shí)之神韻。

一

《蘭亭序》素有“天下第一行書”的美譽(yù)。這件書法神品的作者王羲之，則是瑯邪臨沂（）人。也可以說，這是中國東晉時(shí)代一位北方南遷世家子弟在江南青山綠水之間創(chuàng)造出來的藝術(shù)上品。

王羲之的《蘭亭序》，也不止是書法史上的杰作，在文學(xué)史上也是承先啟后，更傳遞出了南北文化交流的意義。

先錄其文：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huì)于會(huì)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nèi);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dāng)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以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于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故列敘時(shí)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

文章收進(jìn)了《晉書》的《王羲之傳》。全文三百來字，很短，但在中華古代文化史上蘊(yùn)含的意味則是深長的。

二

王羲之寫這篇文字時(shí)，已是51歲，書法風(fēng)格臻于爐火純青的佳境，這篇也是他書風(fēng)成熟時(shí)期的代表作品。

這一年是晉穆帝永和九年，紀(jì)元353年。農(nóng)歷三月三日，上巳節(jié)，按古代習(xí)俗，得到水邊，臨水而祭，祓除不祥，即這篇文章里說的“修禊事也”。

這一天，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山陰（）蘭渚山下，名滿天下的謝安、“擲地當(dāng)作金石聲”的“才筆之士”孫綽、名理精湛的高僧支遁，以及王羲之和他的兒子等41人（），雅集蘭亭，列坐在溪流兩旁。溪水蜿蜒，斟滿了酒水的杯子，被這一次雅集的“司儀”放在溪水上，從上游順流而下，酒杯停擱在了誰的跟前，誰就得飲酒賦詩詠懷。參加這一次風(fēng)雅聚會(huì)的名士們，興致都很高，一共寫了37篇詩。37篇詩匯集成冊(cè)，大家又一致推舉王羲之寫序，這就有了這篇傳頌千古的《蘭亭序》。

王羲之的這篇序之外，孫綽也寫了《蘭亭后序》，也是記敘這一次盛大的燕集的，只是名氣沒有羲之的這篇響亮。孫綽也是中國古代散文史上留得住名字的人物。

想來羲之當(dāng)時(shí)是有些微醺了，蠶繭紙，鼠須筆，乘興揮灑，一氣呵成，仿佛有神助。所以《蘭亭序》無論文辭還是行書，俱渾然天成，隨意自然。書法名家潘伯鷹先生說“出于醉筆，最富天真”。據(jù)說羲之醒來再想重新書寫，竟不可得當(dāng)時(shí)之神韻。這或者也可作為藝術(shù)的“酒神精神”之一例中國旁證？

可惜這樣一件無上的書法妙品，原跡已給唐太宗李世民殉了葬，帶進(jìn)了他的墓里，我們無緣得見真筆了，我們所能看到的，也只能是復(fù)制品了。

現(xiàn)存的重要的復(fù)制品，啟功先生《蘭亭帖考》概括主要是兩類：一類是宋代定武地方出現(xiàn)的石刻本，一類是唐代摹寫本。啟功先生梳理了世傳蘭亭帖各本子和各種舊說，去除種種可疑的說法和明顯附會(huì)無關(guān)緊要的故事，給今天我們所見到的王羲之蘭亭帖復(fù)制品，作了一個(gè)比較簡潔清晰的說明：蘭亭帖唐初進(jìn)入御府，有許多書法高手進(jìn)行搨摹臨寫。后來真跡殉葬昭陵，世間只流傳摹臨之本。北宋時(shí)發(fā)現(xiàn)一個(gè)石刻本在定武，摹刻較當(dāng)時(shí)所見的其他刻本為精，就被當(dāng)時(shí)的文人所寶惜，而唐代摹臨之本，也和定武石刻本并行于世。定武本由于屢經(jīng)縋拓的緣故，筆鋒漸禿，字形也近于板重;而摹臨的墨跡本，筆鋒轉(zhuǎn)折，表現(xiàn)較易，字形較定武石刻更為流動(dòng);后人揣度，便以定武石刻為歐（）臨，其他為褚（）臨。

不過歷來也有以為流傳的蘭亭帖不是王羲之的字跡。清末順德李文田就持了這一個(gè)看法。李文田說古稱右軍字“龍?zhí)扉T，虎臥鳳闕”，所以世無右軍之書則已，如果有的話，“必其與《爨寶子》《爨龍顏》相近而后可，以東晉前書與漢魏隸書相似，時(shí)代為之，不得作梁、陳以后體也?！崩钗奶镆倪@八個(gè)字，出自梁武帝《書評(píng)》。今人黃永年先生也引錄梁武帝《書評(píng)》“王右軍書，字勢(shì)雄強(qiáng)”等句子，以為我們今天所見的《蘭亭序》為梁陳人書。這也是一種說法。但這些說法，也不一定靠得住。所以沒有能夠在書學(xué)史上占據(jù)主流為古往今來人所共同認(rèn)可。不過知道有這樣一種說法也未為不可。

我們看王羲之的這件《蘭亭序》書法，飄逸，空靈，自然，28行324字，縱橫自如，即使是重復(fù)二十多次的“之”字，也是極盡變化，字同筆異而意殊?！稌x書》里的《王羲之傳》評(píng)論羲之的字，“論者稱其筆勢(shì)，以為飄若浮云，矯若驚龍”。今人沈尹默先生說羲之的字是“剛健中正，流美而靜”“美玉貞堅(jiān)，寶光內(nèi)蘊(yùn)”。這樣的法書，就算不歸入羲之名下，又何礙它所具有的藝術(shù)價(jià)值呢？可它到底還是羲之的字跡。

王羲之是真行書法的祖師，《蘭亭序》是王羲之書風(fēng)成熟時(shí)期的杰作。這兩句話就可以作為《蘭亭序》在中國書法藝術(shù)史上的價(jià)值的主要表述了。

故宮博物院所藏《蘭亭序》，因卷上有唐中宗神龍年號(hào)小印，所以稱作“神龍本”，傳說為唐代馮承素雙鉤廓填本，紙本。按照啟功先生分類，這應(yīng)該算是“唐代摹寫本”這個(gè)系統(tǒng)里所傳世的一種。啟功先生詩云“賴有唐摹存血脈，神龍小印白麻箋”，啟先生以為這個(gè)“神龍本”于原跡墨色濃淡不同處亦忠實(shí)摹出，“在今日所存種種蘭亭摹本中，應(yīng)推最善之本”。至于是不是馮承素所摹寫的，也不能確考了。

三

南朝宋劉義慶著《世說新語》，其中的《企羨第十六》有一則記王羲之和《蘭亭序》：

王右軍得人以《蘭亭集序》方《金谷詩序》，又以己敵石崇，甚有欣色。

這段文字，大意是說，王羲之得知有人以《蘭亭集序》比《金谷詩序》，又把自己和石崇相提并論，流露出很欣喜的神色。

石崇的《金谷詩序》，寫于晉惠帝元康六年，紀(jì)元296年。石崇在他的別墅河南金谷澗邀集三十人雅宴，為征西大將軍祭酒王詡送行。眾人晝夜游宴，飲酒賦詩，匯成詩冊(cè)，石崇作《金谷詩序》。石崇，渤海南皮人，穎悟有才氣，伐吳有功，封安陽鄉(xiāng)侯，善詩文，這篇詩序名氣很大。所以王羲之“甚有欣色”。

不過今天的文學(xué)史家推崇羲之《蘭亭序》甚于石崇《金谷詩序》?！督鸸仍娦颉纷匀灰彩且黄梦恼?，也是代表了“序”這一個(gè)文體的“新變”。但史家以為，只是到了羲之的《蘭亭序》，序文這一個(gè)文體才徹底從傳統(tǒng)的集序、單篇文序獨(dú)立出來，成為文士特有的詩文活動(dòng)的“序言”，并在南朝得到延伸，此后如“贈(zèng)序”一類的文章，也是沿著羲之此文所辟的方向演進(jìn)而達(dá)到新境界。此說見李山先生撰著《中國散文通史·魏晉南北朝卷》。郭預(yù)衡先生說羲之的這篇序里記述山水景物，“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已是歷來傳誦的名句，“散文到了漢代，開始有了景物描寫。到了六朝，在散文里，也可以說是‘山水方滋。羲之此文，即是一例?！边@也是從文學(xué)史演進(jìn)的視野來看羲之的這篇名作的。

既然羲之的《蘭亭序》有這么高的文學(xué)史意義，鑒賞力極高、趣味極佳的南梁昭明太子蕭統(tǒng)，他編《文選》為何不收進(jìn)這篇呢？錢鍾書先生《管錐編》分析這個(gè)文本，以為羲之這篇序“真率蕭閑，不事雕琢，寥寥短篇詞意重沓”，著眼于孤立的單篇文本，自然有不盡如人意之處。昭明太子不錄《文選》中，也是可以理解的。錢鍾書先生又推測(cè)：羲之“豈摶心揖志在乎書法，文章本視為余事耶？”羲之意在書法，寫文章則為書法之外的余事，這個(gè)推測(cè)也是通順的。當(dāng)然，如果放在文學(xué)史或文體史演進(jìn)的視野來看，則對(duì)羲之這篇序的估衡，自然又當(dāng)不同了。

南朝梁劉孝標(biāo)注釋《世說新語》，在我前面引的這一則筆記后面寫的注文里又收進(jìn)了《蘭亭序》的另一個(gè)版本，篇名作《臨河敘》，除了文章里文字有些差異之外，結(jié)尾處多了“將軍司馬太原孫丞公等二十六人賦詩如左，前余姚令會(huì)稽謝勝等十五人不能賦詩，罰酒各三斗”數(shù)句。文學(xué)史家的推測(cè)給出的說明是，羲之當(dāng)時(shí)寫這篇序時(shí)，是沒有這幾句話的，匯編成冊(cè)時(shí)又加上了這幾句“以合于序言的體要”，但如果羲之的書法作品里再補(bǔ)上這幾句話，“就有累贅之感了”。這個(gè)解釋合情合理，說得通。

這些也是我們閱讀羲之這篇《蘭亭序》所不可不知的。換句話說，羲之《蘭亭序》是有著書法史和文學(xué)史的雙重價(jià)值的，雖然羲之當(dāng)時(shí)以文章為余事。

四

王羲之，生于紀(jì)元303年，卒于379年。字逸少。父親王曠，惠帝時(shí)為侍中，丹陽太守。伯父王導(dǎo)，歷仕晉元帝、明帝、成帝三朝，王導(dǎo)與堂兄王敦協(xié)助晉元帝司馬睿定都江東，建立東晉朝，拜為丞相，功高位重。羲之所在的這個(gè)瑯琊王氏族家族，從北方到遷移南方，一直都是世家名門，具有很高的文化修養(yǎng)。

歷史上的“五胡亂華”，依照潘光旦先生的說法，導(dǎo)致了中國史地學(xué)上最近二千年來的第一次人口大播遷，即“永嘉東渡”，它的結(jié)果，“最顯著的自然是長江下游人才與文化的充實(shí)，而人才的充實(shí)顯然是文化充實(shí)的一個(gè)主因”。山東瑯琊王氏就在這一次東渡里來到了南方。王羲之在東晉，做過江州刺史、右軍將軍、會(huì)稽內(nèi)史，所以他也被叫做“王右軍”?！坝兰螙|渡”，大族南遷，北方發(fā)達(dá)的中原文化也就跟著南來的北方人落戶到了南方，南北文化在這個(gè)時(shí)代又做了一次偉大的交融，也因此促發(fā)了江南文化的一次蓬勃的大發(fā)展?！短m亭序》也就可以視作一個(gè)遷來江南的山東人給江南文化作出的一項(xiàng)杰出貢獻(xiàn)。江南文化，在東晉之后，逐漸地超過了北方中原，唐宋元明清以來一路遙遙領(lǐng)先。近世西風(fēng)東漸，南方再次得風(fēng)氣之先，吸取西洋文化，領(lǐng)異標(biāo)新。這或許也可以指示我們，文明的繁榮，需要外部人才資源的大規(guī)模引入，也仰仗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的大交流大融匯，如果使用我們今天習(xí)見的詞語，就是開明開放。

王羲之生長于文化世家，是名門望族里出來的貴公子，卓犖不群，加之大族門風(fēng)、個(gè)人天賦和用功，終成一代大師。我最喜閱讀的《世說新語》，說到王羲之的就有44條筆記。這兒且舉幾條：

“言語第二”：

王右軍與謝太傅共登冶城，謝悠然遠(yuǎn)想，有高世之志。王謂謝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給。今四郊多壘，宜人人自效;而虛談廢務(wù)，浮文妨要，恐非當(dāng)今所宜?！敝x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豈清言致患邪？”

謝太傅即謝安。冶城，今南京所在地。這段對(duì)話，顯示羲之、謝安兩人的志向，可以看出羲之愿意務(wù)實(shí)做事的風(fēng)格，也可以為前面錢鍾書先生說羲之以寫文章為余事作了一個(gè)注腳。

“賞譽(yù)第八”：

大將軍語右軍：“汝是我佳子弟，當(dāng)不減阮主簿?！?/p>

大將軍指王敦，羲之是王敦的侄兒。阮主簿指阮裕，有德行。王敦贊美羲之是王氏家族的優(yōu)秀子弟。這是家族長輩對(duì)羲之的稱賞。

“贊譽(yù)第八”：

庾公云：“逸少國舉?！惫殊啄邽楸脑疲骸鞍屋蛧e?！?/p>

庾公即庾亮，庾倪是庾亮的侄兒。庾家也是江南世族?！皣e”即全國所推重的人。這應(yīng)該可以視作社會(huì)上對(duì)羲之的贊美。

“賞譽(yù)第八”：

殷中軍道右軍“清鑒貴要”。

中軍將軍殷浩贊譽(yù)羲之鑒賞力高明，地位尊貴顯要?！扒彖b貴要”這句話或者也可作為前引“國舉”的一個(gè)內(nèi)容。

臨沂的王氏故居，我七八年前曾拜訪過。紹興的蘭亭，近年來也數(shù)次游覽。在先賢留跡的地方，遙望青山，臨水緬想，不能不有所慨然。

Wang Xizhi and HisPreface to the Orchid Pavilion Collection

By Zhou Weiqiang

The best known masterpiece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calligraphy is indisputably? composed and handwritten by Wang Xizhi （303-361）. It is more than a calligraphic magnum opus. Scholars agree that the preface was something totally new in the history of literature and that it was the achievement of cultural exchange and convergence of the north and the south during that time.

Wang Xizhi penned this preface at the age of 51. It was the spring of 353AD. The springtime egarden party at the Orchid Pavilion in Lanzhu Hill， Shaoxing in eastern Zhejiang was attended by celebrated scholars. They sat along on the either side a small stream， cups of wine floated. When a cup reached a scholar on the bank， the scholar picked up the cup and sipped the wine and wrote a poem. Thirty-seven poems were composed at the party. The participating scholars agreed to put them into a collection. Wang was elected unanimously to write a preface to the collection. Wang was somewhat drunk. He composed the essay and handwrote it under the tipsy circumstances. It is said that， after he recovered from the drunkenness after the party， he failed to reproduce a copy as brilliant as the original one.

The masterpiece we see today is all replicas. It is said that the original is buried in the mausoleum of Emperor Taizong of the Tang Dynasty （618-907）. The important ancient copies can be divided into two categories according to Qigong （1912-2005）， a renowned calligrapher， artist， connoisseur and sinologist. In one category are the copies made in the Tang Dynasty. These copies were made against the original by various prominent calligraphers of the time. A handwritten copy in the collection of the Palace Museum of Beijing is one of the copies made in the Tang Dynasty. It is said that it was an exact duplicate made over the original by Feng Chengsu of the Tang. Qigong thought it was the best of all the copies made in the Tang. But whether it was Feng who made the copy remains a moot question.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960-1127）， a rubbing from a stone tablet located in Dingwu was found. This is one of its kind in the second category. It was considered better than other rubbings of the Song Dynasty （960-1279）. As rubbings were constantly made from the stone tablet， the carving wore out and rubbings gradually lost the brilliance of the early copies. Scholars of ancient times thought that the handwritten copies were by Zhu Suiliang and the masterpiece carved on the stone tablet was based on a copy made by Ouyang Xun. Both Zhu and Ouyang were great calligraphers of the Tang.

Though the preface wasnt the first that blazed a new trail in the preface genre， it signified that Wangs preface had totally broken away from the conventional. Before， prefaces and forewords were just part of a collection of prose or poetry. As of Wangs preface， it became a stand-alone literary subgenre for literary events.

Wang Xizhi was an exemplary historical figure living in a time that northern people migrated massively to the south. His father and his uncles served emperors of the Western Jin （215-316） and the Eastern Jin （317-420）. Wang himself served as a governor. During this time， a massive north-to-south migration occurred， the first of its kind in China for the past 2，000 years. It was during this massive migration that the Wang clan in Shandong moved to Jiangnan， also known as the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The migration led to a cultural fusion of the south and the north. It was during the Eastern Jin that culture in Jiangnan prospered for the first time in history， leading to the prominent and leading role this region played culturally in the following major dynasties up to the early 20th century.

Wang Xizhi is a figure recorded in? authored by Liu Yiqing （403-444）. In this epoch-making book of anecdotes concerning celebrities of various dynasties， there are forty-four entries about Wang Xiz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