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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宙的中心

      2016-06-21 10:48文/東
      青年文學 2016年6期
      關鍵詞:竹子火車

      ⊙ 文/東 君

      宇宙的中心

      ⊙ 文/東 君

      宇宙的中心

      鳥低飛的時候,在半空中發(fā)出的聲音很容易被汽車的噪聲所湮沒,因此,在市鎮(zhèn)上空且飛且鳴的鳥是不被人關注的。當它們遠離煙塵彌漫的大地,在大到無邊的天空中,發(fā)出獨異而美妙的聲音時,我們仍然無法聽到。人與鳥,各有各的世界,各有各的活法。鳥不是飛給我們看的,也不是叫給我們聽的。

      我曾經看過這樣一張攝影作品:一只鳥落在一個人的頭頂,鳥與人的神態(tài)都十分淡然;感覺人的一部分就是鳥,而鳥的一部分就是人。較之于人,鳥更親近樹。因為對大地上的爬行動物不滿意,神創(chuàng)造了鳥,而鳥秉承神的旨意,在一棵棵連接大地與天空的樹上,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恰切位置。

      世界上最寂寞的樹,莫過于終年沒有一只鳥在其間歇息。一棵沒有鳥的樹猶如一條沒有船的河。在我們居住的城市,倘若沒有一棵樹讓鳥來歇腳,對人而言,這地方固然是沒有什么可以留戀的。

      人在塵世奔波,需要歇息,于是就有了房屋;鳥在天空飛翔,需要落腳,于是就有了巢穴??罩杏续B,地上有人,一種“家園”的感覺就慢慢生成了。

      北京一位詩人說,自從北京建了“鳥巢”之后,他便無端端覺得鳥巢應該是城里的叫法,而鳥窠或鳥窩應該是鄉(xiāng)下的叫法。我家在東南海陬,這里算得上是鄉(xiāng)下了吧,我們向來是把鳥的棲居之所稱為鳥窠的。如果有人把鳥窠念成鳥巢,我們就會覺得過于文氣了。有位研究方言的朋友告訴我,巢與窠在古代確有區(qū)分:一般來說,空中叫窠,樹上叫巢。盡管如此,我們這一帶人還是習慣于把樹上的鳥巢也一并稱作鳥窠。

      尚記得六七歲的時候,一個伙伴對我和其他人說,他家后院有一棵果樹,不結果子,但會生鳥蛋。我們不相信,就過去看。站在樹下仰望,我們都笑了。原來是一枚鳥蛋不知何故卡在大人伸手可及的樹杈間,再往上看,鳥窠已經傾覆,只有幾片亂草在風中瑟瑟抖動。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但這枚鳥蛋卻奇跡般地保存著它的圓整,以至于讓人產生錯覺,以為它像果子一樣是從樹枝間抽長出來的。不過話說回來,鳥窠看起來何嘗不像是樹結出的巨大的果子?

      那時候,在我眼中,村中土墩上那棵最高的樹是離天空最近的。那棵樹上有一個鳥窠,沒有人敢上去掏鳥蛋。其原因與其說跟鳥窠本身有關,不如說是跟樹有關;與其說跟樹有關,不如說是跟樹下那座土墩有關。聽大人們說,那座土墩里面埋著一些年代久遠的無名尸骨。樹的這一頭是死者,那一頭是生靈,其間必然貫注著一種神秘的東西,我們無以名之,卻不能不心生敬畏。我們敬畏樹,也敬畏樹上的鳥窠。因此,鳥在其中睡眠、孵蛋、生活,我們從來不會去驚擾。不過,有時經過樹下,聽到雛鳥嚶鳴,我們會不自覺地抬起頭來,瞥上一眼(雛鳥的高貴氣質像是天賦的,它們一出生就可以從高處俯視我們);如果有興致,我們還會嘬著嘴,學鳥叫幾聲。在一段漫長的時光里,鳥的神圣家族一直散布在我們的村莊上空,跟我們一樣過著安靜的鄉(xiāng)村生活?,F在,那座土墩已經消失了,跟著消失的是那些樹,以及那些樹上的鳥窠。

      還有一種鳥窠,是筑在人家屋檐下的(我們這里也有把人的居所稱為“窠臼”的)。人鳥同窠,是農耕時代的和美景象。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我們鎮(zhèn)上發(fā)生了巨變,很多老房子推倒重建,于是,鳥窠也就不復存在了。唯獨有個村莊,依舊沿襲舊俗,即便起了新屋,也會在屋檐下挑出幾根竹片什么的,供燕子筑巢。誰家梁間檐下要是沒個鳥窠,好像是一件挺丟臉的事。但這么多年過去了,鳥窠已見寥落,仿佛它們不曾有過。

      我走進南方偏遠的鄉(xiāng)村,時常會發(fā)覺,那些無人居住的老宅里面唯有老鼠成窩,斷然沒有燕子來銜泥筑窠。但屋檐之下仍舊可見鳥窠荒落之后留下的泥跡,可以想象,當年主人看到鳥與他們一家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定然是歡喜的,而那些鳥也是需要借這樣一個有人氣的地方寄居。鳥把天上的氣息帶到了人間,正如家畜把地氣帶到家宅。天地之間的氣息在人身上交匯,這一家子就有了寧和之感。倘若人看到鳥窠會有一種親近感,鳥看到人的居所何嘗不是如此?

      早些年,我們村上一座老宅要拆建,主人看見門臺下面有個鳥窠,突然對工匠發(fā)話,讓他暫且保留這門臺。我不知道,是這門臺庇護了鳥窠,還是這鳥窠庇護了門臺。也許,門臺與鳥窠之間已經變成了一個互相依存的整體了吧。我后來問過這座老宅的主人,如果沒有這座鳥窠,你會拆掉這座門臺嗎?主人微笑著點了點頭。如今,在鋼筋水泥的叢林里,還能看到這樣一座孱弱的老門臺,不能不讓人感嘆。一直以為,我們與天空相通的路徑是由鳥筑成的,鳥窠是其起點,而它的終點就落在茫茫宇宙中的某個點上。也許,這兩個點就掌握在神的同一只手里;現在我們把它給阻斷了,不知要過多少年才得以恢復。偶爾經過那座老宅,抬起頭來,看到一個不起眼的鳥窠,如同看到了某一段路的起點。有時我想,它大概就是巴什拉所說的“宇宙的中心”吧。

      “他鄉(xiāng)”之眼

      從我家門口穿過窄巷向西走一百多米,就有一條臭水河橫亙眼前。再折向北,沿河堤行走,可見楊柳依依。若是有霧,一切都在迷離惝恍中,景致也算不惡。我常常從那里走過,經春歷秋,從來都是無心賞景。沿河除了栽種楊柳,就是一片人工花圃。因為名貴花草有人采摘,所以就種了一大片廉價、易養(yǎng)的花草。其中一片花圃的隙地種了幾株芥菜,雖然幼小,其色鮮碧,被暮春的陽光照著,呈現出這一方土地的溫情,居然很美。這塊小地皮雖然是歸園林局所管,但一直未見有人過來禁止種菜。有一回清早,我在那里鍛煉身體時,看見那位種菜的老農帶狗來,小坐片刻。人與狗,先后都撒了泡尿灌園。他們走后,我也忍不住在菜地里撒了泡尿。半個月后,經過這里,發(fā)現幾株芥菜的美竟掩壓了眾花。

      我對那種刻意修飾的人工花圃向來反感,姹紫嫣紅開遍,整齊劃一,看上去好生熱鬧,但也只是沒有生氣的熱鬧而已。有一回,我在離花圃不遠的電線桿下等人時,竟發(fā)現一個廢棄的搪瓷茶缸里種著一株觀音蔥,綠得飽滿,又是很透明的。此時想起陶淵明那句“連林人不覺,獨樹眾乃奇”,就有一種心意相接的感覺了。

      我不是攝影家,故而沒有把那一瞬間的美拍攝下來,即便用文字描述,恐怕也有力所不及之處。我后來看到攝影家金銳秀的攝影作品,覺得重要的不是攝影技術,而是有所發(fā)現。上帝偏愛攝影家,把更多的光賜予他們,乃是要讓他們在光中為光做證?!獜氖值叫模`光一閃,美就在“咔嚓”聲中誕生了;這是外部世界照進來的光與內心發(fā)出的光不謀而合的結果。

      世界庸常如斯,我在其中,仍然可以發(fā)現幾株芥菜或一棵蔥獨異的美。這種感覺,在遠離塵囂的山中最能體味。有時在山中走著走著,一陣風吹來,清涼得如同泉水。游目四顧,四周空蕩蕩的,沒有人,也沒有人語,好像這一陣風是為我一個人而吹。大自然如此慷慨,但我不能把一陣風攬入懷里,帶回家去。我只能在山里面默默領受它的慷慨贈予。

      蘇東坡與張懷民夜游承天寺時說:何夜無月明,何處無松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換成羅丹的一句話就是:何處沒有美,但缺少發(fā)現美的眼和耳。有了這樣的眼睛,我們常常能在某一瞬間發(fā)現生活中或大自然里面平淡而又奇異的美。

      之于世界萬物,我們只是曾經寓目。那些美的事物,在此處或彼處,生長或死滅,終將要交付給無常。所謂故鄉(xiāng),人云已亡。也便有人以追光攝影的方式尋找遺落的鄉(xiāng)土的碎片。那些殘存的舊物、那些未被水泥覆蓋的古道、那些在水土之上默默勞作的身影作為一種卑微而隱蔽的存在,突然被一道光照亮,然后歸于無名。常常聽銳秀君感嘆:很多美的風物正在故鄉(xiāng)一點點消失,因此,現今的故鄉(xiāng)好像不再是“我的”了。這是一種個體的存在感知被鏡頭放大之后帶來的難言的焦慮和隱痛。于是就有了這樣的悖論:我們原本是要用鏡頭尋找記憶中紆徐遠去的故鄉(xiāng),但我們找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他鄉(xiāng)”。以致我們不好意思開口說:這是我的,我的,我的。是的,有一天,我們也許會發(fā)現:我曾經屬于那些“我的”,而那些“我的”不再屬于我。我無所歸依,只有“他鄉(xiāng)”。

      敬畏鄉(xiāng)土

      多年前,我寫小說之余,寫過一本名為《西鄉(xiāng)舊事》的志書。這是一本閑書,自然是給閑人看的。閑話閑說,少了客套。自以為,這樣的書,日長人靜,可以隨手拿來翻翻,也可以在破悶之后釋手。古代有位名士,雪夜無聊,忽然披衣坐起,買舟去拜訪老友,到了他家門口,忽然沒了興頭,就轉身回去睡覺。這大約也可以看作是讀書人的一種性情吧。我們讀書,有時是圖個率性,并非都是要學以致用。無聊才讀書,很好,于無聊中見有趣,也好。

      這本書緣于一次閑談。那時正是冬日,幾個朋友坐在農家小院里,說些地方掌故,一直聊到日暮時分??此闹?,黃葉鋪地,陽光與枯藤畫滿粉墻,使我們的談話似乎也添了些許古意。那一瞬間,我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要寫一本地方小志。幾個朋友聽了我的想法便囑我將它寫出來。初時我不敢貿然下筆,畢竟,筆墨之外還沒什么主張,心底更是沒個底。那陣子,我抱了一大摞地方史料,攤放在書桌四周,隨時取用。從故紙堆里鉆出來,感覺身上都有些枯藤老樹的氣味了。積累日多,便覺得可以寫點什么了。于是乎書。

      這本書所取范圍不過是樂清西鄉(xiāng)。實在是小得很。我沒有像寫志書那樣,肇造自西北,包括盡東南。時間上,也不是從開辟以來起筆。但志書的一些寫法于我確有助益。我讀過幾本地方小志,文字功夫真是了得。人家把一個小地方寫得那么有聲有色,看的人自然也是有滋有味。我每回逛書店,對這方面的書偶有顧盼,便有事沒事地翻一下。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我不知道有多少志書,至今仍然躺在陰冷的角落里,不見天日,也不為人所知。蒙塵的卷帙總讓人想到野地里那些含泥帶土的野生植物。但我相信,那是一種民間的、勃勃有生氣的東西。好的志書,甚至可以當作圣經來讀。古時一些富人家的子弟除了讀圣賢書,常常會被長者告知:要多讀一些鄉(xiāng)土文獻。正如圣人告訴我們:寫詩的人要多識草木蟲魚。我們寫文章,是從“我”開始,從“我”身邊的事物開始。對身邊的事物不甚了了,又怎么談得上“認識你自己”?我以為,敬畏鄉(xiāng)土,必有收獲。

      書里寫人物、寫風物、寫器物,是閑閑寫來,或抱偏見,或存私心,嬉笑有時,怒罵有時,全無章法。實在不必當作什么“公好公惡之具”,也談不上有什么“勵志砥行之效”。

      人物最難寫。寫著寫著,容易上老套路。若是都寫生卒年月、生平事略,讀來如同訃告,于文字趣味略顯寡淡,故而加些野史、逸聞之類,就有看頭了。文人墨客好寫,生平但凡說過什么可圈可點的話、做過什么可稱可頌的事,都有記述。至于那些研究化工、地理、物理、生物、醫(yī)藥的學者,他們在著作中談的大都是地質礦藏、動物化石、動物細胞等等,卻很少談到他們自身。你想把他們寫得好看一些都沒法子。然而,他們的一生都是一撇一捺,工工整整寫來,沒有一點龍飛鳳舞。還有一些先人,道德文章名重一時,卻沒有留下文字,過了千百年,也就身與名俱滅了。我甚至覺得“身敗名裂”這個詞并非貶義詞。它不過是昭明一種殘酷的歷史事實。算得上才子高僧的芝峰法師也只是在杭州、樂清的志書里約略記載,除此之外,有關他的詳細史料我未曾獲讀。芝峰去世還不到半個世紀,其人其文,卻已過早地遭人遺忘。曾有人想搜集他的零篇散墨,但苦于手頭資料有限,無從做起。芝峰若此,我們今時寫下的文字,誰能保證它會長流不廢?然而,文字因緣,興許會讓隔代的人相遇相知。清代施元孚先生的書散落民間,卻偏偏讓他的后人半溪先生搜獲,得以重刊。這里面也有冥冥中早已安排的機緣吧。

      寫風土比人物更有意思一些。我寫的是西鄉(xiāng)的風土。有時為記事完整,則逾其所規(guī),亦是在所難免的??h西縣東,一脈相連;東鄉(xiāng)西鄉(xiāng),風俗相親。說差別,也無多大。無非是西鄉(xiāng)人說“名堂”,東鄉(xiāng)人說“堂名”而已。類如三尺三寸長的木板,末莊人喚作“長凳”,紹興城里的人喚作“條凳”。書中羅列的器物名稱很多,若是拉雜寫來,則免不了老中醫(yī)開藥方的毛病。有時為惜墨計,也只好割舍了。寫到風土人情,必然涉及老行當。行行出狀元,人人皆可為堯舜,我以為,說的都是同一個意思。平頭百姓里也有堯舜,尋常行當里也會出狀元。一個砍柴的人一輩子把木頭砍得有條有理,最終也會贏得人們的尊敬。出現在這本書里的,他們之中有的也許無名無姓,但無名者的不俗表現仍然會令人肅然起敬。傳薪者是不會忘記他們的。

      ⊙ 金銳秀?樹殤5

      編寫志書不同于小說創(chuàng)作,不能大膽假設,須得小心求證。求諸鄉(xiāng)野,也證之于民間的通人。譬如歌謠,傳唱之間難免變調走樣,我收集了之后拿捏不準,就向方家求教。聽說象陽鎮(zhèn)上有個老人,早年唱過田歌,手頭還有一部手抄本田歌,我便與村上一個相熟的人同往訪求。但老人已久臥病床,他的兒子坐在門檻上,愣是不讓進門,說是他爹別無長物,只有這么一部古舊的田歌本子作為傳家之物了。既然他視若珍寶,我們也沒法子去要,只好空手而返。隔了幾日,鎮(zhèn)上有位不知名的老人竟給我送來了田歌復印本。那本子上只有寥寥幾十首田歌,但它畢竟是老本子,對我來說還是有糾偏之用。再譬如姓氏考證,就更顯瑣細了。我?guī)е靶帐咸皆础钡某醺迦ルp廟村拜見高益登老先生時,他說自己年事已高患有眼疾,已是“目不識丁”了。我正想起身告別,老先生喊住了我。他讓我坐下來,把書稿念給他聽。整整一個下午,老先生一邊慢條斯理地喝茶,一邊幫我訂正書中的紕漏。此外還有像人物生卒年月及生平事略的考證,也是頗費周折的。老畫家王思雨給我們講了許多民國年間的故人和舊事,但講得最多的,還是他的老師、木刻版畫家野夫先生。王老先生還在身體欠佳的情況下,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翻找出大量散落各處的野夫木刻作品。那段時間,他每每找到一些相關資料,就給我來一個電話,其欣喜之狀可以想見。收錄在這本書里的木刻作品盡管不多,但我還是盡可能地把那些已收集整理的野夫作品保存起來,以待后用。此書編定后,攝影家尚云發(fā)現書中選登的門臺圖片,大多還有待重新去證實舊家主人。這一次重訪,讓我們大吃一驚,在短短的一年內,有三座門臺與舊宅居然都已被大火燒掉了,巧合的是,都是在他拍攝后不久燒掉的。攝影家感嘆說,這些舊家門臺以后還是不要再拍了,拍一個燒一個,仿佛是我們的罪過了。這話讓我忽然想起了那位唱田歌的老人,就開玩笑說,那部手抄本田歌幸而未被翻拍,否則也會遲早被火燒掉。

      寫完這本書,我忽然發(fā)現,自己這些年來其實一直傾向于民間底層的東西。我喜歡民間的俗人、俗事、俗物、俗語。生活中求的是一派俗態(tài)。我以為,把雅的東西玩熟了,便是俗,把俗的東西玩熟了,便是雅。讀書是雅,養(yǎng)豬是俗,但養(yǎng)豬與讀書都是同等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我們能否從中得趣。就像寫這本書,寫的人若是不得趣,讀的人自然也就無由得趣。沈從文先生說,他有一回看見一個大肚子的胖女人迎面走來,忽然感覺很難受。我希望讀者看到這本閑書時,不會引發(fā)類似的感受。

      愛竹客說

      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游逛,通常有兩大嗜好:一是好逛書店,一是好啖方物。在安吉,自然沒有好的書店可逛,但這里土產豐饒,可以聊作解饞。

      未入竹海,就先吃了一頓毛筍。聽說當地人喜歡吃一種“孤燒筍”,味至清(畫家吳藕汀的書里面有記載),但我吃的,是臘肉炒毛筍,味厚而重。張岱吃筍,說是無可名言,但有慚愧。為何如此說呢?不能解釋,但可以約略感受其中的風味。

      安吉多竹。在安吉的山中,很少看到那種崚嶒的巖石,凡是有山處,幾乎都被竹子覆蓋,郁郁青青層層疊疊;入山既深,凡是風過處,都會有竹葉喧嘩的聲音,但不鬧,唯覺寂靜響徹巖谷,讓人有一種視之既靜、其聽始遠的感覺。偶爾能瞥見三兩戴斗笠在竹林中浮動,那些與竹相親的人,神氣如同修竹,與山與水與草木是協調的。但也有煞風景的地方,譬如,游客所至之處,通常能見到竹子上刻著一些人的名字或片言只語,其惡俗程度與別的風景區(qū)并無二致。不過,在竹子上刻字總比在古磚上刻字要文明一些吧,看到一排竹子上都分布著字跡,居然也會讓人莫名其妙地想起古代的竹簡。

      山愈深,村子愈少,有些村子,也就十幾戶人家。生活的清素與竹子的豐饒構成了一幅多少還帶點古風的山居圖。竹之為用,在山里頭隨處可見。有些人家不吃自來水,而是刳竹接引山泉入戶。但他們的住房多屬木石結構,極少有人愿意住竹屋。走到村外,倒也能看到幾間竹屋,散處山隅,以其簡淡、清冷的姿態(tài),面對那個鋼筋水泥組合起來的理性有序的世界,但在颯颯風中顯得有幾分脆弱、孤立。山民說,竹屋好看而不耐住。住上幾年,竹子就爛掉了,又要重建,麻煩。當晚,我們沒有睡竹屋(不怕失眠的人,雨天睡竹屋一定是非常有意思的),而是住在竹林深處的一棟石屋。到了晚上,整座山突然變得空寂,像是回到了太古之初。外面清冷,無風,也沒聽見竹喧。低下頭來,仿佛可以聽到內心的聲音。一夜無話。

      2.1 臨床表現 5例患者中,男性2例,女性3例;年齡45~61歲,平均(53±8)歲。5例患者均因ILD起病,發(fā)展為ARDS的病程為3周~7年。其中,4例(80%)患者ILD首診時明確了DM/PM診斷,1例ILD診斷后96個月明確DM診斷。5例患者肺部表現均為咳嗽咳痰、呼吸困難、肺部濕性羅音;肺外表現為發(fā)熱3例,關節(jié)肌肉痛3例,典型性皮疹4例(雙手多關節(jié)斑疹、丘疹,手指鱗屑樣粗糙脫皮,眶周對稱性水腫紫紅色皮疹,甲周皺襞,前胸V型及肩部紅色皮疹)。5例患者均無明顯的肌無力表現。

      黎明時分聽到竹林深處的狗在唁唁而吠,與之前在深巷里傳來的犬吠大不相同。這種聲音,仿佛就是天籟的一部分,讓人不覺刺耳。相反,它會讓沉下去的心靈更能感受到森林的全部寂靜。在山里,狗居然起得比雞早。然后是人。山里人,早睡早起,與雞俱興。我也早起,去竹林里轉了一圈。曬太陽的時候,我與一位從事韻文研究的同行者一直在談論竹林里的雞鳴狗吠。

      吃過早餐,又去了竹博館。所見者,無非竹制品。在那里看見了竹屋,益發(fā)覺得竹子不是竹子,而是另一種東西。是什么東西?大概就像是工業(yè)時代某種帶觀賞性的樣品吧。很多東西往往如此,當它們陳列起來供我們觀賞的時候,它們其實已經離我們的生活十分遙遠了。

      我生長在農村,見過各種各樣的竹子。它們的名目未必能說得出來,但感覺就像是綠衣故人。有些人家的屋子前后有一塊空地,種上幾竿竹,引來幾縷清風,也讓人不覺著貧寒。那時候,由竹子而延伸出來的竹制品,一度是我們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竹椅、竹篙、竹籃、竹簍、笤箕、竹床等,極少有什么東西是塑料加工而成的。夏天睡竹床,通體清涼。竹床夾肉,也只是轉脊罵一聲,而后照例睡下。我們族里的三公早年曾以打魚為生,他在河中央修了一排竹籪,還在水上搭建了一座漂浮著的竹屋,那時候,我總夢想著長大之后,也要在河里建一座竹屋,頭枕在流水上,感覺魚在自己身下游來游去。事實上,水上的竹屋是極不牢固的,八月的一陣臺風就能把它輕而易舉地掀翻了。我在河里游泳時,常見竹排從山那邊放下來,被機動船拖著,從河面迤邐而過,天光云影,隨之流動。我們有時會爬到竹排上,向岸邊的同伴吆喝一聲。我不知道竹制品是什么時候退出我們的生活的,就像一些名不見經傳的河流退出一座小鎮(zhèn),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了?,F在要是買一些帶有裝飾成分的竹制品,也不知道在房間如何安放了。跟我經常打交道的竹制品,要數竹筷,即所謂割箸。然而,這種割箸無非是一次性用品,用過之后,就扔進垃圾桶里,等同廢物。想想它的前身,曾是山中的青青竹子,臨風搖曳,是何等自在;進入城里,進入餐桌之后,卻落得個如此不堪的下場。

      竹子進化為筷子,“筷子指向食物”,延伸出來的是竹子的實用功能;眼中之竹變成胸中之竹,延伸出來的則是竹子的審美功能。說冬筍或春筍可啖,那是尋常百姓都知道的;說竹葉可賞玩,那是無聊的讀書人所能想到的。對山民來說,竹子可以做成很多物事,是切于實用的,他們看到長滿山坡的竹子大概不會欣然一笑,念出一首詩來,也不會在月明之夜莫名其妙地跑到竹林里彈琴。竹林里冒出幾個賢人,一副迥出塵表、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那又是無聊的讀書人引發(fā)的一廂情愿的詩意想象。

      安吉回來,大概是頭腦發(fā)熱的緣故,我也忽然想在自家頂樓造一座竹建筑:以粗竹搭就一個架子,四周種植細竹,它既是竹林,又是竹屋;前后敞開,可以把遠山包括進來。聽了我的構想,我的一位朋友說,還是木屋更堅固耐久。而我仍然固執(zhí)地告訴他:我要的就是竹屋。在我的想象中,那種以竹為主要材料的極簡主義的建筑,是可以跟我的內心相對應的。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坐在幾根竹子中間,即便不能體味整片竹林的寂靜,至少還可以享受到敞開的空間的自由。但我的朋友毫不客氣地反駁了我這種近乎天真的想法;其理由是,我家地處鬧市,有再多的竹子恐怕也抵擋不住車馬的喧響。還有臺風,這是最要命的,縱然沒有拔起竹子的淺根,也要吹折竹枝,遣散竹葉。因此,這個計劃在腦中醞釀了一陣子也就作罷。

      清明前,簡園主人贈我七根紫竹,我原本想栽種樓頂的平臺,不料當晚風雨交加,晨起一看,竹葉滿地,那情狀突然讓我想起了山中的一位長者。下午天氣放晴,我與妻子一起,把七根連泥帶土的紫竹送往山里面,種在一塊石碑邊。日本的元政和尚在臨終前囑人不要給他建石塔,單種幾竿竹子即可。他有一首詠竹詩:“屋前竹葉垂,屋后竹葉隔。屋上竹葉覆,中有愛竹客?!敝茏魅俗x了之后說,這首詩可做其墓志銘。想必知堂老人也是“愛竹客”吧。早前我在一本古代琴譜上也曾讀過一首同屬詠竹的詩:“冢上一根竹,風吹常裊裊。下有百年人,長眠不知曉?!痹娮髡咝帐厦锊辉敗4嗽娕c元政和尚的詩放在一起讀,就感覺如風敲竹,有些凄苦了。

      吃,吃,吃

      吃酒。有人在異鄉(xiāng)飲酒,感覺就像是還鄉(xiāng);有人在自家飲酒,卻像是身在異鄉(xiāng)。酒會讓人忘掉身之所出,忘掉身之所歸。尼采說,一個隱修者進入一種冥想狀態(tài),時間久了,便覺得一個人分成了兩個人。我以為醉酒者也會有此幻覺:酒喝多了,醉眼蒙眬,面對鏡子,突然分不清鏡中的人與鏡外的人哪個更真實。一個人半醉半醒,就如同一枚蟲沉浸在半蝶半蛹的狀態(tài)里,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那時候,如果恰好有一陣風吹來,人就會從自身的殼子里飛出來。

      吃年糕。有一回去上虞,朋友請我吃了一碗地道的水磨年糕。朋友說,這就是上虞梁湖鎮(zhèn)的水磨年糕。我沒有親見“水磨法”,但一首搡年糕時所念的歌謠很有點意思:“草籽炒年糕,吃得到余姚;薺菜炒年糕,灶司菩薩要饞癆;泡飯燒年糕,到晚肚皮勿會饒;雞蛋下年糕,毛腳女婿待遇高……”因為有點意思,我就抄了下來。抄著抄著,就想起盧仝那首飲茶詩了:“一碗喉吻;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fā)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吃年糕是俗事,吃茶是雅事。雅俗不同,快樂卻是一樣的。

      吃菜根。吃菜根是一樁比吃年糕更嫌村俗的事??傄詾?,吃菜根的人是不能穿西裝的。布衣暖,菜根香,心里淡。足矣。在農家舊屋里嘴里咬著菜根應該是特別帶勁的吧。那種吱嘎吱嘎的聲音跟幽暗天光里門軸轉動的吱呀聲一樣,有一種悠遠的意味。甚而,它跟屋外的雞鳴犬吠是融為一體的。

      吃素面。有一回,夢見母親給我煮了一碗紅糖素面,我就蹲在老家的門檻邊呼哧呼哧地吃著。醒來后,覺著肚子溫實,這一天上午都不想再吃別的什么。

      火車快跑

      十九歲之前,我未曾親眼見過火車,也未曾聽聞火車奔跑的聲音。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們村上有個電器供銷員,常常坐著火車穿州越府。那個寒冷的冬日,他說起火車時,嘴里就會冒出一片蒸汽?;疖囍谖?,那時還十分陌生。感覺它是一頭黑鐵鍛造的龐然大物,其頭部灌滿了猛虎之血,飛掠曠野時刮起的局部的大風,可以放倒幾棵碗口般粗的樹。

      自我識字后,“火車”便被我拆成了“火”與“車”。一團火焰,是怎樣引領一節(jié)節(jié)車廂飛奔向前?這淬過火的鐵,在我的記憶里一點點凝固起來,賦予冷兵器的形象:仿佛它就是一柄插進萬里長風的利劍。有人稱之為“鐵的生客”,這個詞極是形象,有一種突如其來的味道。

      對于一個初次出門的人,對火車的傾慕是可以想見的。然而,在我十九歲之前屈指可數的旅行中,從未與火車打過照面。有一次出門遠行,我住在火車站邊上一家寒磣的旅館。夜深人靜時,驀聽得火車輪子敲擊鐵軌的聲音,猶如古之俠者于易水畔忽聞風中傳來擊筑之聲,如此激越而空茫。繼而聽到的一聲鳴笛,便讓一腔鄉(xiāng)思無所依傍了。還有一回,我在上海一座高樓的平臺上放眼遠眺平原時,一列火車忽然闖進了我的視野。渾圓的落日下,它如同滾滾向前的長河。我被它的雄渾之美驚呆了。在《百年孤獨》中,當一列火車呼嘯著駛過村莊,一個農婦曾發(fā)出這樣的驚嘆:天哪,一個冒煙的廚房拖著長長的餐廳向我們這邊跑過來了。在我所見過的黑白片中,火車差不多就是由一個“冒煙的廚房”與“長長的餐廳”構成的(那個馬孔多鎮(zhèn)的農婦在無意間對“火車”完成了一次超越性的詩學命名)。但我所見過的現代火車全然不同于黑白片中呈現的那種“黑的車頭,白的蒸汽”。現代火車不再滿足于臆想中的對遠古巨龍的拙劣模仿,不再向我們展露那種趴在大地上喘著粗氣的負重之態(tài)。它顯得更為輕逸、穩(wěn)健、快捷。是的,它太快了,當它飛奔時,就仿佛我們敲擊電腦的空格鍵那樣,在飛速地刪除窗外的風景、被距離延宕的時間、坐車的快樂或不快樂的過程??禳c,再快點。我們需要的是三小時經濟圈,已經不需要把頭伸出窗外看看明月幾時有,不需要在苦旅惡道中泛起的那一縷鄉(xiāng)愁。

      “時代的車輪”轉得太快了,現如今我們反而倍加懷念那個蒸汽機火車的時代。我不知道是誰發(fā)明蒸汽機火車,但我可以肯定,它是作為工業(yè)時代如何有效地將熱能轉化為動力的一個獨特例證凸現在大地上,擺在我們面前,讓我們驚嘆巨型蒸汽機火車頭那不可替代的美學形態(tài)。我們懷念它,就是懷念它的炊煙般裊裊上升的煙柱、懷念它刺耳的剎車聲,懷念它的笨重,它的慢。在歐洲的一些城郊,在印度的大平原上,現在仍可以看到這些落后于時代的火車。一股向地心攢聚的力量被兩側的舊鐵軌十分頑強地消磨著,一種青銅器的煌煌然的撞擊聲向四周散布。鄉(xiāng)間的孩子們看到它緩緩駛過時,可以一節(jié)車廂接一車廂、一個車窗接一個車窗地數過去。它那樣子,更像是一個無所事事的漫游者,抽著煙,在廣袤鄉(xiāng)野徜徉。當火車到站時,乘客從灰色的蒸汽中慢慢浮現出身影和面孔,就像是從某個熱氣蒸騰的鄉(xiāng)村澡堂中浴罷出來……

      時代在加速,火車已經慢不下來了。高鐵上的盛世中國,充滿了對速度的崇拜,與時間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拉力賽。它把一次需要與妻兒含淚話別的長途跋涉,轉化為一次簡短的旅程。從此地到彼地,就是上一餐與下一餐之間的關系。在此間,情場高手還來不及制造艷遇,騙子還來不及施展騙術,小偷還來不及下手。我們生活的節(jié)奏也許還來不及跟上火車的節(jié)奏,但火車會讓它提速,恰好與之合拍。于是,我們坐火車的方式也在悄悄地發(fā)生改變。每個坐在車上的乘客都像是待在自己家里,耽溺于一個由手機、游戲機、筆記本電腦、報紙、書本等私人物品構成的小世界。他們無意于關注身外之物,無意于與陌生人說話。一個倚窗而坐的男乘客只是打了一會兒盹,忽然睜開眼睛,張嘴打了個呵欠:啊——到了;而身邊的女人十分麻利地穿上外套,發(fā)出一聲由衷的感嘆:真快啊——

      一切都來得太快,去得也太快了?,F代火車以無比傲慢的姿態(tài),打破了時間的某些禁忌,每天、每時、每刻,都在轟轟烈烈地向既定的方向前進,讓遠遠落在后面的飛鳥瞠目結舌。當它發(fā)瘋似的朝前奔跑時,我常常會想到一些與火車有關的詞語:路線、道路、軌跡、方向、穿越、前進……它們都帶有一種火紅的革命色彩?;疖囋诘郎希谡郎?,在常道上,這是對“道”的膜拜,也是對“行”的逾越與限制。也許有一天,有人會把火車豎起來,那么,它就是一架上升的梯子。乘客可以穿越星空,在另一顆星球找到終點站。

      ⊙ 金銳秀?樹殤6

      東 君:原名鄭曉泉,浙江溫州人。以小說創(chuàng)作為主,兼及詩與隨筆。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花城》《十月》《收獲》等文學刊物,有作品譯成外文。著有小說集《恍兮惚兮》《東甌小史》《某年某月某先生》,長篇小說《樹巢》《浮世三記》。曾獲《十月》文學獎、郁達夫小說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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