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艾
沒有什么,
能抵過父母安康,家園永在
接到爸爸打來的電話時,我正在圖書館里埋頭趕畢業(yè)論文,手機設置了靜音,之前他一連撥了三遍我都沒接到。爸爸的聲音聽起來啞啞的,盡顯疲態(tài),他在那頭問我何時回家?!澳甑装?,手頭還一堆事?!蔽衣唤?jīng)心地敷衍著他。
彼時我大四,不久前順利通過了之前實習報社的入職考試,在身邊的同學還在為求職或考研忙得焦頭爛額時,我已經(jīng)拿到了最想要的offer。如果沒有意外,我將順利留在北京,這座高考后我不顧一切想來的城市容納了我的幾載青春,當年那個膽怯青澀的小城姑娘,如今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早已沒有了昔日的不知所措。
留下來,是我那幾年心里最深的執(zhí)念,我曾在這里認真勾畫夢想,余生漫漫也想咬著牙在這里扎下根去。見我態(tài)度堅決,父母不再執(zhí)意要我回家鄉(xiāng)小城工作,只是會在每通電話里反復叮囑我照顧好自己。我習慣了父母千篇一律的問候電話,也學會將辛苦咽下,只把生活中歡喜的部分與他們分享。
可隔日的一通電話卻將我的生活打回原形。爸爸應該是猶豫了很久,才吐出了那句話:“你媽媽病了,沒什么事的話就回來看看吧,如果忙就算了?!蔽夷苈牫鰜恚行┰S哽咽,也大致能想到,這些天,這件事壓在他心頭,身邊沒有可以幫襯的女兒,他心底的無助與迷茫無人吐露,如鯁在喉。
那場病把辛勞了大半生的媽媽折騰得不輕,嚴重腰椎間盤突出,整整兩個多月,媽媽只能躺在床上,一日三餐都得有人伺候。我從千里之外的學校趕回家時,媽媽已經(jīng)在病床上躺了近一個月,怕令我分心影響我找工作,爸媽一直刻意對我隱瞞了此事。媽媽一向要強,從小在我印象里她都一貫雷厲風行,在生活的疾風驟雨面前一直挺直了脊梁,可這場病卻壓得她變老了。
醫(yī)生說這病急不得,只能靜養(yǎng),那段日子媽媽每天除了要打幾瓶消炎藥外還要貼膏藥,臥室里總有一股濃濃的藥味。我在家伺候了她幾天,媽媽怕我辛苦,總是想著找各種理由“趕”我回學校,她說女孩子家就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天天為了伺候她蓬頭垢面一身藥味可怎么找對象,并不由分說執(zhí)意讓我爸給我買了回北京的車票。
回北京的那天很冷,爸爸去超市給我買了大包小包的吃的帶上,并一再叮囑我到了北京后一定第一時間報平安。在外求學近四年,那是我第一次哭著離開家,甚至包括當年高考完第一次離家遠走,因為一門心思想往外走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我眼里都沒有一滴眼淚,但這一次,想著躺在病床上的媽媽和疲憊的爸爸,我哭了一路。
曾經(jīng)我以為,我的一生要足夠轟轟烈烈,從小到大,我努力拿漂亮的成績單,考重點大學,不斷用力生長,我要做父母的驕傲,給他們優(yōu)渥無憂的生活,可我卻忘了,在這漫長的一路上,遠走的兒女對于父母來說只是一個漸漸變小的背影,父母會老去,會離開,你以為為了他們要活得精彩,但他們年老體衰臥在病榻上時,卻只想要一碗兒女遞來的熱湯。
回北京后忙完畢業(yè)論文,我在大家的惋惜和不解中與答應聘用我的那家報社解了約。眾人面前我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借口說不過是忽然厭倦了北京,想尋一方更自由舒適的天地,但沒有人知道夜里我曾偷偷哭過幾回。我繼續(xù)鍥而不舍地投簡歷,從曾經(jīng)一心想進媒體到各行各業(yè)都投,它們都是家鄉(xiāng)小城的用人單位。
不知是不是我的孝心和誠心終于打動了上天,畢業(yè)前夕,我以第一名的成績被當?shù)貓笊玟浫。缭赋闪艘幻浾?。畢業(yè)后,在身邊同學都在忙著四處找房子在北京留下來時,我拉著行李箱孑然一身回了家鄉(xiāng)小城。
爸媽比以前老了一些,經(jīng)過那場病的折騰,媽媽的身體大不如從前,爸爸則變得更沉默了,我在叛逆期時經(jīng)常迎上的他那張氣鼓鼓的臉,如今的褶皺里寫滿了溫柔,于是我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老了這個事實。
爸媽用心照顧我的一日三餐,對我每一個決定給予支持,我心里清楚,他們始終是覺得當年我放棄外面的斑斕世界甘愿回到小城,心里多少對我有些虧欠。
可這幾年,我心里的遺憾已漸漸平復,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幸福感。18歲那年,我曾一腔孤勇,無所畏懼,什么都阻擋不了我遠走的勇氣和決心,曾經(jīng)我心心念念外面的大千世界,而如今,我只想要爸媽一世安康。
親愛的爸媽,我會擁有全世界的,只因為,我擁有你們。
(編輯/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