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間，氣象萬千

喬玉峰　陳美家

摘 要 說到首飾，其界定的內(nèi)容或?qū)挿?，或狹窄。寬泛如漢代，曾將冠冕、脂粉都算作首飾；狹窄如宋代又將首飾局限在“頭面”的范圍內(nèi)。而首飾最淺顯的功用無非是裝飾容貌，本文主要就首飾的一個小分支——發(fā)飾著手，以《金瓶梅詞話》里的金銀首飾為例，闡述了它們彰顯身份、突出個性、信物傳情、收買人心、典當變現(xiàn)等功用。

關(guān)鍵詞 《金瓶梅詞話》 [髟狄]髻 簪

中圖分類號：I207.4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00/j.cnki.kjdkz.2016.04.068

Abstract When it comes to jewelry， define their content or broad or narrow. Broad such as the Han Dynasty， had the crown， cosmetics are counted as jewelry； Stenosis such as the Song Dynasty and jewelry limited within the scope of the "head". And jewelry of the most simple function is nothing more than a decorative appearance， the jewelry of a small branch， hair started， in Jinpingmei Cihua in gold and silver jewelry， for example， expounds the they highlight the identity， prominent personality， keepsake teaser， bribe popular feeling， pawn realizable， function.

Key words Jinpingmei Cihua； Biao di； bun； hairpin

《金瓶梅》作為我國古代文學史上的一部重要著作，歷來爭議頗多，研究者也如過江之鯽，觀點林林總總，不一而足。近來重讀此書，被書中的各種首飾的描寫所吸引，也想班門弄斧一番，談?wù)勛约旱囊恍┬牡?。被晚明人譽為三大奇書之一的《金瓶梅》，“敘述明代晚期社會風俗人情、衣著首飾，反映均相當真實具體……有關(guān)綢緞名目、衣著名目、首飾名目，不僅可以補充《明會要》和《名史·輿服志》所不足，和《天水冰山錄》有關(guān)記載衣服首飾相印證，且可更進一步明白當時社會中層婦女作成衣裙后如何搭配成套，如何在日常生活中應(yīng)用及百十種金銀首飾，如何應(yīng)用到發(fā)髻上的情形?！爆F(xiàn)就該書中對婦女首飾的描述，談一點粗淺的看法，以就教于讀者諸君。

首先，文中的首飾在裝扮容貌的同時也彰顯了人物自身的身份和地位。第二十回（李瓶兒）拿出一百顆西洋珠子與西門慶看，原是昔日梁中書家?guī)碇?。又拿出一件金鑲鴉青帽頂子，說是過世老公公的。起下來上等子秤，四錢八分重。李瓶兒教西門慶拿與銀匠，替他做一對墜子。又拿出一頂金絲[髟狄]髻，重九兩。因問西門慶：“上房他大娘眾人，有這[髟狄]髻沒有？”西門慶道：“他們銀絲[髟狄]髻倒有兩三頂，只沒編這[髟狄]髻。”婦人道：“我不好戴出來的?！睘槭裁蠢钇績翰缓么鞒鰜淼模渴紫瓤破找幌率裁词趋缘襗髻。明代已婚婦女在正式場合需要戴“〈髟狄〉髻”，〈髟狄〉髻通常以金銀絲或馬鬃、頭發(fā)、篾絲等材料編成，外覆皂色紗，佩戴時罩于頭頂發(fā)髻之上。其實就類似于帽子，只不過這種帽子比較注重裝飾性。要注意，〈髟狄〉髻是已婚婦女戴的，所以書中像一些待字閨中的小姐，以及像李桂姐、吳銀兒這些門戶家的女子是不能戴的。與〈髟狄〉髻相配的還有各式首飾，明代也稱為“頭面”。在書中銀絲[髟狄]髻還是出現(xiàn)的比較普遍的，西門慶的幾房娘子是都有的。李瓶兒之所以有金絲髟狄]髻，這要從她的經(jīng)歷說起。先前她是梁中書的妾，梁中書和夫人為躲避李逵追殺各自逃生時，李瓶兒帶的一百顆西洋大珠、二兩重一對鴉青寶石是她的前期財產(chǎn)，后嫁花太監(jiān)的侄男花子虛，花太監(jiān)的財產(chǎn)也盡數(shù)歸她。且不說她的財產(chǎn)積攢的是多么可觀，從等級上怎么著也是命婦那一級別的，所以她有這樣的稀罕物。再看看西門慶后期初識林太太，這“端的上等夫人”頭上戴著的是金絲翠葉冠兒。婦女裹發(fā)之物，命婦用金冠，稱為翟冠，以金鳳銜珠串，其式照品級不等。命婦家居，或庶民妻女，則用“冠髻”“珠箍”和“包頭”。像珠子箍就出現(xiàn)得比較頻繁了，這個沒有什么禁忌，夫人小姐甚至娼妓幾乎是人手一件。

其次，文中的首飾還彰顯了人物自身的個性。如第八回里，婦人（潘金蓮）又向他（西門慶）頭上拔下一根簪兒，拿在手里觀看，卻是一點油金簪兒，上面[钅及]著兩溜字兒：“金勒馬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卻是孟玉樓帶來的。而同一回里，潘金蓮也送了西門慶一根簪子，簪兒上[钅及]著五言四句詩一首，云：“奴有并頭蓮，贈與君關(guān)髻。凡事同頭上，切勿輕相棄?！蔽鏖T慶一見，滿心歡喜……雖然明代金銀首飾的樣式之繁多制作之精良在中國古代算是空前絕后，但是在訂做首飾的時候，主人往往喜歡在上面刻字來體現(xiàn)簪子為己所有，亦或是借此抒發(fā)自己的感情，這跟畫完一幅畫再題字落款有相似之處。我覺得在這里，簪如其人，簪子上的字充分體現(xiàn)了它主人的性格特點?！敖鹄振R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边@倆句詩據(jù)傳是移自杜甫的詩句，而剛好又包含了孟玉樓的名字，詩句寫的是一個很美的場景，讓人讀了以后賞心悅目，心情舒暢，體現(xiàn)了孟玉樓性情溫和，與世無爭超脫出塵的性格特點。而潘金蓮算是西門慶幾房娘子中為數(shù)不多的算是“賠本買賣”娶進來的，像孟玉樓、李瓶兒嫁過來時都帶來了豐厚的嫁妝，說西門慶為斂財娶親也不夸張。而潘金蓮又是個比較喜歡爭強好勝愛拈酸吃醋的人?！芭胁㈩^蓮，贈與君關(guān)髻。凡事同頭上，切勿輕相棄?！薄安㈩^蓮” 是比喻恩愛的夫妻的，從這里看出潘金蓮是想一枝獨秀占據(jù)西門慶的心的；“凡事同頭上，切勿輕相棄。”當時潘還只是外室，是相好，還未“轉(zhuǎn)正”，她害怕西門慶拋棄她，尤其是遭到冷落一個多月，所以她想要時時刻刻提醒西門慶不要忘記她。倆根簪子在這里體現(xiàn)信物作用的同時，又帶出了簪子主人的性格特點。

第三，首飾還作為信物，在書中頻繁的出現(xiàn)。潘金蓮不光贈與了西門慶簪子，在她與琴童、陳經(jīng)濟私通后也是贈與了簪子。第十二回里寫潘金蓮與琴童偷情就與了琴童金裹頭簪子倆三根，第八十二、八十三回更是寫潘金蓮發(fā)現(xiàn)陳經(jīng)濟袖著孟玉樓的簪子潑醋，“只要把我與你的簪子、香囊、帕兒物事收好著，少了我一件兒，我與你答話。”由此可見，她也與了陳經(jīng)濟的簪子，說她表達愛意是一個方面，我覺得標明所有權(quán)也是占很大一部分，就像小狗撒尿占地盤一樣。她給陳經(jīng)濟的簪子是否是從琴童那里要回來的呢？我覺得很有可能。話說她的金裹頭簪子還是西門慶給的，第四回里西門慶與潘金蓮被王婆“捉奸在床”，就與了潘一根金頭銀簪作為信物。第十二回里西門慶聽說潘與琴童有染，興師問罪，潘言；“……就是你與的簪子，都有數(shù)兒，一五一十都在，你查不是！”

而西門慶贈與姘頭的簪子也有一大把了。第五十回里，西門慶為王六兒上壽送了她一對金壽字簪子。第六十五回里，西門慶賞給如意兒四根原李瓶兒的簪子。第七十五回里，應(yīng)承如意兒打金赤虎給她，金赤虎也是簪子的一種樣式。第七十九回里，送了來爵媳婦一對金裹頭簪子。西門慶在給這些奴仆級的人簪子的時候，打賞的成分要大于傳情的成分，也就是說在這里這些簪子作為報酬的成分要大一些，作為信物的功用就微乎其微了。

像孟玉樓的簪子在文中提到了三次，它最后一次出現(xiàn)也引出了孟玉樓的結(jié)局。本來孟玉樓都“愛嫁李衙內(nèi)”了，算是完美結(jié)局了。然而當年她還是西門慶第四房娘子時在花園丟失了這根簪子，偏偏又叫陳經(jīng)濟撿去了，這就為以后埋下了伏筆。后來陳經(jīng)濟落魄，拿著這根簪子去威脅玉樓，想拐帶她，在這里也是體現(xiàn)了簪子的信物功用。反被玉樓設(shè)計關(guān)押，痛打一頓。然而徐知府卻聽信了陳經(jīng)濟的話，數(shù)落李通判應(yīng)把孟玉樓帶來的金銀箱籠沒官贓物。這李通判回家氣急打了李衙內(nèi)并讓他休了孟玉樓，李衙內(nèi)不肯，還是他的母親勸說父親，最終讓他和孟玉樓倆人歸棗強縣里攻書去了。孟玉樓的這根簪子真是回回出現(xiàn)都要帶出點什么首尾，尤其是最后一次出現(xiàn)，算是驚心動魄百轉(zhuǎn)千回了。要是李衙內(nèi)聽了他老子的話呢？那孟玉樓的結(jié)局恐怕就要改寫了吧。即便是倆人回原籍真定府家去了，相對于那幾個人來說也算是有了個好的歸宿吧。

第四，首飾還能起到收買人心，加深交誼的作用。這個最主要的體現(xiàn)在李瓶兒的壽字簪子上。第十三回里，李瓶兒欲與潘金蓮交好，讓西門慶給潘捎去了兩根壽字簪子。西門慶滿臉兒陪笑說道：“……（李瓶兒）今日教我捎了這一對壽字簪兒送你?！庇谑浅嗣弊?，向頭上拔將下來，遞與金蓮。金蓮接在手內(nèi)觀看，卻是兩根番石青填地、金玲瓏壽字簪兒，乃御前所制，宮里出來的，甚是奇巧。金蓮滿心歡喜，說道：“既是如此，我不言語便了?！蹦萌耸侄蹋瑳r且是拿了如此令自己滿意的“奇巧”物件，刻薄如潘金蓮也不言語了，如此便為二人偷情掃清了障礙。第十四回里，李瓶兒來為潘金蓮做生日，“金蓮艷抹濃妝，鬢嘴邊撇著一根金壽字簪兒，從外搖擺將來”，月娘因看見金蓮鬢上撇著一根金壽字簪兒，便問：“二娘，你與六姐這對壽字簪兒，是那里打造的？倒好樣兒。到明日俺每人照樣也配恁一對兒戴。”李瓶兒道：“大娘既要，奴還有幾對，到明日每位娘都補奉上一對兒。此是過世老公公御前帶出來的，外邊那里有這樣范！”送的好還要表達到位，好鋼要用在刀刃上，說話要說到點子上，“御前”帶出來的稀罕物，自然“外邊那里有這樣范！”

另外，首飾也可直接充當財資，亦可典當變現(xiàn)。第十一回里，西門慶與潘金蓮、孟玉樓賭棋，賭注是一兩銀子，潘金蓮辯駁：“俺每并沒銀子?！蔽鏖T慶道：“你沒銀子，拿簪子向我手里當，也是一般?！钡诙粫?，眾人湊份子，孫雪娥推說自己沒銀子，孟玉樓求了半日，只拿出一根銀簪子來。明代初年，買賣交易規(guī)定是要用“大明寶鈔”的。明代洪武年間，所涉禁例之中，有“交易銀兩，罪同黨惡”這樣的條款。雖然后來這條款形同虛設(shè)，但民間交易使用的白銀，最初是以首飾的形式出現(xiàn)的，這主要基于明代朝廷的禁例中，并沒有將用銀子打造首飾器皿列入禁令。這就造成了首飾器皿充當財資直接在市場上流通，也算是鉆了制度的空子了。

綜上所述，在《金瓶梅詞話》里，首飾的描寫很多，它在裝扮容貌的同時彰顯了人物的身份地位、表現(xiàn)了人物的個性、還作為信物加深交誼、收買人心、亦可典當變現(xiàn)，在這里首飾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小小一物，它的出現(xiàn)不僅僅是代表了些個器物，里面實則大有文章。真可謂方寸之間，氣象萬千！

參考文獻

[1] 蘭陵笑笑生著，劉心武評點.劉心武評點金瓶梅（上、中、下）[M].桂林：漓江出版社，2014.4.

[2] 陳寶良，王熹.中國風俗通史 明代卷[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5.2：354：799-800.

[3] 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5.4：416.